屋外的雨,慢慢小了。


    雨滴打在琉璃瓦上,似滾珠。


    室內溫暖,裕王跪在貴妃麵前,聽著貴妃柔聲籌劃著他的婚姻。


    “……先放聘禮,定下她是準妃;本宮派兩名嬤嬤去永寧侯府,教導她禮儀、規矩,永寧侯府根基淺,恐怕沒人教過她。


    也不用太長時間,就教她一年。這一年呢,也不是單單教導,本宮也會給她機會,帶著她認識京裏的顯貴。


    眾人知她是準妃,自然要高看她幾眼。她趁機結交人脈,讓人忘記了她的庶出身份,將來也不會取笑你。


    不過,你外祖家很不高興,咱們也不能失去澹台氏的庇護,你得娶兩名側妃,都要是澹台氏安排的人。


    這一年,兩名側妃都要有身孕,不管是庶子還是庶女,都算你給澹台氏交代了。他們尋不到你的錯處,自然不會和你離心。


    你再娶新婦。她進門之後,就無人分離你們倆,你也不用再考慮澹台氏,豈不是很好?”貴妃道。


    裕王聽了,眼睛都發亮。


    母妃安排,處處貼心。


    裕王想了想,簡直是周到極了,沒有一點紕漏。


    如此周祥的計劃,母妃是不是想了很久?


    哪怕他要娶個落魄庶女,母妃仍是處處為他打算。裕王突然就覺得對不起母妃,讓母妃大病未愈操勞這些。


    他眼眶有點濕了:“母妃,是兒子不懂事,沉不住氣。您身體不好,還要您勞心勞力。”


    “唉,母親這一生,還不都是為了你們姐弟倆?”貴妃道,“你想要什麽,母妃都會給你的。隻要你不與母妃賭氣。”


    裕王連忙賠罪。


    他母妃委屈了。


    這委屈,是他要娶薛玉潭,他給他母親的;但是,他沒有這麽想,他覺得是薛玉潭給母親的,讓母親臉上無光。


    母親出身這般高貴,又是這宮裏權勢過人的宮妃,有個薛玉潭這等出身的兒媳婦,的確很尷尬。


    是他自私,沒考慮母妃了。


    一時間,裕王覺得,把薛玉潭安排成側妃,也沒什麽不可以的。


    他當初看上薛玉潭,就是想讓她做側妃的,他又不傻;可她拒絕了,裕王求而不得,被薛玉潭牽著鼻子走,折騰了這麽一遭。


    裕王感覺很羞愧。


    “好了,你迴去吧。”貴妃道,“讓她也起來,你送她迴府。明日我迴稟了陛下,就會給她放聘禮,再派嬤嬤去永寧侯府。”


    裕王道是。


    他和薛玉潭兩人從臨華宮離開。


    一直趴在屋頂上偷聽的阿醜,完成使命,迴來跟薛湄複述了他偷聽到的種種。


    他說罷,對薛湄感歎:“怎會有這麽愚蠢的人?裕王被他母親和薛玉潭玩弄股掌,一點自己主見也無。”


    薛湄笑了笑:“有些人就是擅長操控人心。不單單是女人,男人中的佼佼者更多。這是種天賦。”


    蕭靖承看向了薛湄:“你善此道嗎?”


    “如果非要這麽做,我也可以。不過,我平時不用這招。”


    “為何,這招下賤?”蕭靖承問她。


    薛湄搖搖頭:“是累贅。花言巧語、逢場作戲,說到底都是虛的。我以德服人,憑本事籠絡人心,這才是實在的。”


    蕭靖承聽了,深以為然。


    他和薛湄的想法一樣。


    薛湄比薛玉潭要高貴太多了,薛玉潭給她提鞋都不配。


    “……人就是這樣,有時候逆反心理,你不給我做,我偏偏要做。若是處處順著他,他自己反而覺得沒意思。”薛湄笑道,“貴妃這招很高明,不愧是澹台氏。”


    蕭靖承點點頭。


    “貴妃下聘禮,肯定隻是給錢財,而不是婚書。”薛湄笑道,“一年之後,裕王若沒了興趣,薛玉潭什麽也得不到了。”


    定親有一套完整的流程。


    正常門第之間,要交換婚書,就是寫了男女之間的生成八字,去官府蓋章。


    在有了婚書的前提之下,再行納采、納征、請期這些禮數,一步步來。


    退親,不僅僅要退還聘禮,還要去官府解除訂婚書。


    蕭靖承:“宮廷陰私,是最肮髒不堪的。”


    薛湄點點頭。


    她可以走任何一條路,除了進宮。不管是作為皇後、宮妃或者司藥,她都不想到後宮去生活。


    “……親王成婚,跟民間普通人成婚,又有不同。”蕭靖承對薛湄道。


    薛湄有點好奇了,問他哪裏不同。


    “依照本朝律法,宗室選擇正配,需得先請封號。親王妃,封一品誥命夫人。請了封號之後,婚書才有效用。”蕭靖承道。


    薛湄聽了,微微挑眉:“薛玉潭知道不知道這個習俗呢?”


    “可能不知。”蕭靖承道。


    “我敢說,澹台貴妃肯定會在這方麵使絆子。”薛湄笑道,“別說請封了,她婚書都不會給。”


    “裕王頭一迴成親,這些禮節,他也未必會去打聽;將來他計較,貴妃推說自己也不知,弄錯了。”蕭靖承道,“女人心思,真真可怕。”


    薛湄:“……”


    這天夜裏,薛玉潭渾身濕透,被裕王送迴了永寧侯府。


    裕王很激動,還特意去拜見了永寧侯,讓永寧侯受寵若驚。


    “我母妃同意我娶二小姐為裕王正妃,你們莫要委屈了她,她從明日開始,便不再是你們侯府的二小姐,而是本王的準妃了。”裕王道。


    永寧侯呆愣了片刻,繼而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這個晚上,永寧侯一夜未睡,喜得幾乎要失態了。


    薛玉潭迴去,泡了個熱水澡,又喝了兩碗薑湯,翌日還是病倒了,有點發燒。


    永寧侯府請了盧家的少神醫,也就是盧殊,上門問診。


    薛玉潭是風寒,沒什麽大礙。


    盧殊開了藥方,又到蕙寧苑拜見了自家老祖宗,這才告辭離開。


    裕王又來了。


    “下午,母妃就要派人來下聘禮,已經派兩名教導嬤嬤給玉潭,教導她規矩。”裕王道。


    永寧侯激動得雙手打顫。


    老夫人也親自過來了,看望薛玉潭,同時為薛玉潭高興。


    她老人家的激動之情,絲毫不輸給永寧侯。


    就連薛玉潭,躺在床榻上,露出舒心的微笑。


    她贏了!


    她終於可以把薛湄踩在腳下了。薛湄小小縣主,怎麽有資格跟她這個親王妃叫板?她從很小時候就知道,她將來會飛黃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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