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戚氏住在萬景宮。


    萬景宮位於後庭的中間,在皇後宮殿旁邊,飛簷吊鬥,氣派華麗。


    殿內安靜,燃燒著暖爐,溫暖舒適。


    戚太後坐下,示意薛湄陪坐下首,又喊了宮婢端茶。


    茶水氤氳,薛湄不去看太後,輕輕啜飲,感覺很疲倦,雙手也提不起力氣。已是黎明,她熬了整夜。


    好在太後也有倦色,掩口打了兩個哈欠,讓女官擺膳。


    “縣主同哀家一塊兒用些,就去歇了吧。你隻管安心住下,在萬景宮裏也別拘束,一切都有哀家。”戚太後道。


    薛湄道是。


    她太累了,胃口就不太好,勉強塞了點米粥。


    女官把她引到了偏殿,替她散發。


    散發時,薛湄都快睡著了。


    簡單梳洗,薛湄倒在了床鋪上,甚至沒等女官和宮婢、內侍們出去,她就沉入了夢鄉。


    女官出來,稟告了戚太後:“縣主睡著了。”


    “年紀小,就是這點好,什麽都不放在心上。”戚太後笑了笑。


    女官親自為戚太後散發,又仔仔細細把她滿頭青絲梳通,這才問太後:“娘娘,婢子聽說成陽縣主把貴妃娘娘的腎給切了……”


    “是啊。”


    女官手上的梳子頓了頓,很感歎說:“婢子還以為是謠言,這可真嚇人。那貴妃娘娘還能有命嗎?”


    “誰知道?”戚太後打了個哈欠,仍用手輕輕遮掩著,笑了笑,“若是活不成,有人會給她償命的。”


    女官不由自主迴頭,看了眼偏殿。


    她的聲音始終很低:“娘娘,都這樣了,那位縣主還能睡得著,她真是膽大包天。”


    戚太後略有所思。


    敢開膛破肚的女子,豈能是膽小的?要說起來,她還真是很喜歡薛湄,薛湄渾身上下都有種憨直的混不吝,比男人還要灑脫。


    像她這樣性格的,可不多見。


    皇帝與皇後等人,各自離開了臨華宮,去睡覺了,都熬了一夜;裕王不肯走,非要守著貴妃,被皇帝派人強行架走了;寶慶公主有眼色,早已溜了,甚至出宮去了。


    和裕王不同,寶慶公主要考慮後事了。


    母妃死了,她如何維持和澹台家的關係。他們這樣的門第,血脈是不可靠的,需得有真本事。


    裕王很憤怒。


    “本王一定要殺了那賤婢,她謀害母妃!”裕王額頭見了青筋。


    兒子跟母親關係密切,裕王倒是認認真真關切他娘,和他姐姐不是同一個心思。


    太醫們留下來照顧貴妃。


    盧家老太爺和盧殊也被迫留下。


    “大人,此事是真是假?”有太醫詢問左院判,關於薛湄切除貴妃左腎的事。


    左院判點點頭。


    太醫們驚駭,議論紛紛。


    中醫講究協調,有言之:“五髒之根本脾也、腎也。”


    西醫認為可以切掉的脾髒和腎髒,中醫認為它們是五髒六腑的根基,是萬萬動不得的。


    腎不足,無以納真氣而為氣短,而“腎為肝母”,腎滋養肝,若是肝出了問題,很有可能是腎滋養不足。


    如此重要的根本,成陽縣主給切了。


    太醫們驚駭不已。


    “孫太醫,你不是說這位縣主醫術高超嗎?怎麽如此不靠譜?”


    “如此草菅人命,算什麽大夫?在宮裏她都敢如此殺人不眨眼,何況是宮外?”


    “陛下現在讓咱們照料貴妃,若貴妃在此時咽氣,到底算咱們照料不力,還是算縣主的?”


    大家都很氣憤。


    盧殊和盧老太爺沉默不語。


    中午時,薛湄到了臨華宮。


    沒有了皇帝和後妃,也沒了王爺公主,臨華宮裏很安靜。


    澹台貴妃醒了,又睡了過去。


    薛湄去給她的傷口換藥、消毒,又給她打了一針消炎藥。


    再給貴妃量了體溫、血壓和心率。


    貴妃體溫降了點,已經38.5度了,還是燒;血壓升了,到了正常水平,心率恢複到了90次/min。


    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薛湄去了趟偏殿。


    太醫院眾人都圍坐在這裏,瞧見了她迴來,個個臉色不善。


    薛湄與眾人見禮,他們勉強還禮。


    “……昨日我切下來的腎,諸位可要看看嗎?”薛湄問。


    她昨日收醫療垃圾的時候,把那顆腎也收迴了自己的空間。


    太醫們愕然。


    這位縣主,絲毫沒有大夫的仁慈和敬畏之心。在宮裏她如此大膽,她難得不怕死嗎?


    太醫們不說話,個個恨恨盯著薛湄。


    最終,是左院判開口了:“那就瞧瞧。”


    薛湄把貴妃的那顆腎拿了出來。


    單獨拿出來的腎,跟動物內髒也差不多,不至於多惡心。


    大家圍過來。


    薛湄拿出手術刀,切開了這顆腎:“下半部分幾乎都爛了。腎筋膜都穿透了,若是不切掉,會感染全身。”


    太醫們看到了這腎,心中都很篤定:“這沒得救。”


    爛成這樣,腎的確沒得救了。


    原來,貴妃的性命早已注定了。髒腑腐爛,跟破裂一樣,都是必死之證。


    太醫們全部沉默。


    然後他們統一想道:“這位縣主,可以做我們的擋箭牌。”


    若薛湄不切下這個腎,就是太醫們醫治不力;她切下了,就是她治壞了貴妃娘娘,到時候她自己承擔風險。


    “貴妃娘娘少了一顆腎,病愈之後的調養,諸位比我擅長,還請你們多費心了。”薛湄又道。


    她把腎放了起來,打算帶迴去銷毀。


    諸位太醫:“……”


    她覺得貴妃還能“病愈”?


    這是怎樣的狂妄自大?


    “貴妃娘娘趨於穩定,我便先迴去了。”薛湄道。


    左院判立馬攔住了她:“縣主,您還不能走!若貴妃娘娘有個變化,我們不太懂這些,還請您辛勞!”


    這是不準薛湄推卸責任。


    薛湄看出來了。


    諸位太醫可以在這臨華宮裏,薛湄自己也可以。


    她點點頭:“讓內侍去告訴太後娘娘一聲,這可以吧?”


    左院判點點頭。


    內侍去了。


    戚太後聽說,薛湄居然要和太醫們留在臨華宮,她頓時就猜出了太醫們的心思。


    而薛湄居然還留下。


    “……這位縣主,還真有些孤勇。”戚太後笑了笑。


    那些太醫們想讓薛湄承擔責任,戚太後是知曉的;而薛湄,她肯定也知道。


    她還願意留下來,而不是派人跟戚太後告狀,戚太後便覺得此女有點能耐。


    薛湄留在了臨華宮。


    她是女子,又是縣主,戚太後讓人收拾出個小偏殿給她單獨休息。


    太醫們沒有異議。


    薛湄就此住下了,等著澹台貴妃的好消息;而太醫們,甚至宮裏其他人,都在等貴妃何時咽氣。


    皇帝已經想好了,要納澹台家另一名女子為妃,穩固自己和澹台家族的關係。


    寶慶公主也在思考怎麽和外祖家繼續保持聯絡;裕王滿心悲憤,想要殺了薛湄全家,卻又聽說她是薛玉潭的姐姐,更恨薛湄。


    胡太後擔心盧家祖孫二人受薛湄牽連,脫不了身,也有點煩。眾人各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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