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湄的貓,腳步輕盈,跑迴了蕙寧苑,稍後薛湄和彩鳶才到。


    瞧見薛湄滿身的髒汙,戴媽媽大吃一驚:“大小姐,您這是……”


    “別問,打水給我洗澡吧。”薛湄道。


    戴媽媽道是。


    熱水不是一下子就有的,薛湄迴到了自己的房間裏,脫了外裳。


    好在五月初的天氣不冷。


    薛湄穿著中衣中褲,又讓彩鳶替她散了頭發。


    彩鳶對修竹和紅鸞道:“修竹姐,你和紅鸞也去幫忙抬水,大小姐得趕緊洗澡,我來給大小姐散發。”


    兩丫鬟一聽,這話不錯,轉身也去了。


    她們一走,彩鳶小心翼翼關上了房門,低聲問薛湄:“大小姐,婢子拿給您的,明明是空箱子啊……”


    “噓。”薛湄笑了笑,“不要多提。”


    “可……”


    “神仙不都是能隨便變出東西來的嗎?也許,我便是神仙。”薛湄道。


    彩鳶膝蓋發軟,本能想要給她跪下。


    薛湄瞧見了,失笑:“哪有你這樣臨時抱佛腳的?你跪我,我也不保佑你。”


    彩鳶:“……”


    她都不知道小姐到底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說笑。


    反正她隻是拿了個空箱子給小姐,然後她就瞧見自家大小姐不停從那空箱子裏拿出東西,還都是她沒見過的。


    非常震驚,也非常神奇。


    “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好麽?今後這個箱子交給你保管,你取個小鎖來。”薛湄衝她眨了眨眼睛。


    彩鳶感覺很神奇,充滿了責任感。


    她們做婢子的,就是要無條件信任大小姐。


    彩鳶果然去拿了小鑰匙,把箱子鎖了起來。就連修竹和紅鸞,她也不打算告訴,這是天地之外,僅僅她和大小姐知道的秘密。


    片刻之後,熱水打來了。


    薛湄去洗澡,發現時刻粘著她的貓躲了出去。她今天突然發現,每次她洗澡的時候,她的貓都不知躲到哪裏去了。


    待她洗好出來,它又神秘出現了。


    “這還要避嫌不成?”薛湄忍不住有點疑惑。


    她時常開玩笑,說自己的貓成了精。若它真成了精,豈不是要嚇死她?


    不過,她本就是個帶著空間和個人終端穿越的超級開掛者。身邊有個貓妖,最應該淡定接受的人,是她。


    畢竟她的存在,本身就意味著這個世界的不合常理。既不合常理,貓成個精又怎麽了?


    “還蠻有趣的。”薛湄想。


    她想試試她的貓,於是坐在浴桶裏,朝外麵喊了聲:“阿醜?”


    第一聲無應答。


    她又喊了第二聲。


    這次,屋上瓦動了動,貓步輕盈踏過,然後有影子落在窗台上,對著淨房“喵”了一下,表示它聽到了。


    薛湄忍不住笑:“阿醜,進來。彩鳶,你去打開窗戶,把貓放進來。”


    彩鳶道是。


    她開了窗,原本坐在窗台上的貓,遠遠避到了海棠樹下。它一雙鴛鴦眼,那隻黃色的在陽光下變成了炫目金色,讓它看上去頗有氣勢。


    它的毛已經長了不少,通體雪白,衝著彩鳶呲牙。


    彩鳶要是敢去抱它,它非要撓她不可。這貓在大小姐麵前乖巧聽話,在下人麵前兇狠霸道,並不是柔軟的小可愛。


    “大小姐,貓怕水,它不肯進來。”彩鳶無奈道。


    薛湄伸長了腦袋:“阿醜,你進來,娘給你洗澡。”


    “喵!”這一聲格外憤怒,聲音很大,然後它猛然往上一竄,跳上了樹枝,接住高枝躍上牆頭,跑了出去。


    彩鳶忙叫喚:“阿醜!大小姐,阿醜跳出去了。”


    “不妨事,它認得路。”薛湄道,“隨便它去玩吧,等會兒就迴來了。”


    待薛湄洗好了澡,換上了幹淨衣裳,丫鬟替她擰幹了頭發,她正坐在臨窗大炕上晾頭發,隨便拿本書看的時候,窗欞被什麽推動。


    一抬眸,那貓扒開了窗戶上的栓,跳到了薛湄的膝頭,在她手上蹭了蹭。


    薛湄輕輕撫摸著它的毛發,又給它撓下巴,它舒服得發出咕嚕聲,很愜意往她身上一趟,翻著肚皮打算睡覺。


    “阿醜真有趣,真好玩。”薛湄笑道。


    她時常誇他。


    她說他漂亮,說他機靈聽話,說他可愛,又說她很喜歡他。


    蕭靖承長這麽大,從未聽過這些甜言蜜語。


    他是繼後戚氏的兒子,是先帝的老來子。一般來說,老來子很受寵的,可先帝似乎是擔心將來自己萬世之後他難以立足,對他的教養格外苛刻。


    而戚氏,就是現如今的東太後戚氏,是個權勢欲很強的女人。


    皇子們有專門的皇子府,由四位乳娘、四位宮婢和八位太監陪伴著長大,隻每個月初一、十五進深宮拜見自己的母親。


    蕭靖承從小敏感慣了,他覺得母親對他的感情,還不如她對屋簷下那隻鸚鵡的感情深。母子見麵,規矩比溫情多。


    長大之後,蕭靖承每次去見他母後,心裏總是很抵觸,因為他能看見,她那笑容有多客套、敷衍。


    他十四歲時,他父皇身體一日差似一日,破例給他開了府,封他為瑞親王,有封地、有金冊金寶。


    當時他沒有立刻搬過去住。


    他十五歲,父皇駕崩。


    皇家的服喪是二十七天,不是民間的二十七個月。


    孝期一滿,他就跟著成將軍去了白崖鎮駐守,正式開始了他的武將生涯。


    而後每次迴京,都是迴來述職,偶然住在兵部安排的客棧裏,偶然被戚太後留在她的宮裏小住。


    至於他自己的王府,九年了,他沒有住滿九十天過,對他而言是個特別陌生的地方。


    京都本應是他的家,他卻覺得處處人情疏淡,還不如白崖鎮。


    他的一生裏,父皇苛待、母後虛偽,師父成將軍嚴厲,不曾有人細心嗬護他、誇獎他、讚美他。


    男子漢大丈夫,他也不覺自己需要。


    然而真的有人這麽做了,蕭靖承便覺異常溫暖。


    哪怕他明知她的溫情,給予的是一隻貓。


    他舒展了四肢,任由她柔軟的手指,輕輕拂過他的毛發,耳邊是她細語般的誇獎。


    薛湄真的好喜歡他。


    從未有人這樣不計迴報愛過他!


    蕭靖承微微眯起了眼睛,通過貓的瞳仁,瞧見了她一臉的安逸。


    她披散著青絲,任由陽光落在她臉上,睫毛纖纖,似有金芒。午後這樣悠閑的室內,真是人間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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