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書記,我來說說吧。”


    蕭潮擱下手中的鋼筆,不慌不忙的將筆帽插好,好整以暇的道:“方才鄧市長所說的,讓我也是感觸良深,平常我們都隻注意自己本職工作,對於和自己本職工作不相幹、或者關係不大的工作,也就沒有怎麽去學習研究,這一點,我覺得恐怕我們在座很多人都需要向鄧市長學習。”


    “城市規劃建設對於一座城市的長遠命運,可謂舉足輕重,也許就是我們的一個決定,就能決定一座城市三年五年、乃至十年的變化發展,我們怎樣才能更好的駕馭這個時代潮流,讓城市規劃發展適應我們經濟發展需要,在這一點上,剛才鄧市長已經講得很好了,我就不贅言了,我著重還是想要談一談我自己對這個方案的一些意見。”


    “我隻想談兩個問題。第一,我看過這個城市規劃的基本走向,坐標中心偏向了西北,而我們懷慶城市曆史格局卻是以東南為重,畢竟這裏是我們最重要產業工人聚居區,或許我們為了更進一步發展新產業,而必須要將城市中心向西北轉移,但是我覺得不能以犧牲或者忽視我們原有老城區的需求為代價!”


    “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我們城市規劃方案在這一點上沒有體現出來,中期規劃裏似乎完全看不到關於東南老城區這一片的市政設施改造和文化教育和衛生設施的建設投入,我擔心如果不及時彌補這個缺陷,這個方案一旦公之於眾,在年底的人代會上,恐怕幾大廠的代表會提出意見的。”


    我心中一凜,蕭潮口氣相當委婉,但是暗含的警示口氣卻如森冷刀鋒一樣貼頸而過,讓自己原本因為鄧若賢的出色表現而有些發熱的頭腦,頓時為之一清。


    這才是真正的一劍封喉,直接插到了整個方案的關鍵要害處!


    先前主要注意力都放在了怎樣規劃拓展新城區,卻完全忽略了老城區還有這樣大一片產業工人及其家屬的社會需要,現實的功利性似乎蒙蔽了自己和許喬的眼睛,讓自己和許喬隻想著怎樣讓這座城市能夠步入嶄新的時代,卻忘記了要想割裂與曆史的淵源,本來就是一種虛妄的錯覺。


    “除了這一點之外,我還注意到,在開發方案上,市政府提出了依托城開司這個載體,實行滾動開發,即一邊征地平整,一邊實現土地商品化,采取招拍掛或者協商出讓的方式來將土地變為現金,從而實現快速轉換,以經濟騰飛催動城市發展,以城市發展促進經濟增速,這種方式其實在國內其他一些地市也有先例,但是我個人看法,還是需要分清本末。”


    蕭潮顯然也是有備而來,出手招招深徹見骨,讓人感受到其間犀利鋒芒。


    “誰是本,誰是末?這個問題必須要搞清楚,雖然科學前瞻合理的城市規劃,可以有力促進經濟發展,但是我還是覺得應該明確,經濟發展永遠是本,隻有經濟發展才能支撐和確保城市建設的恆久性,才是城市建設的永動力,這一點必須要搞清楚!”


    “我無意否定城市規劃的作用,我也同意鄧市長剛才提及的第三產業也就是服務業,將在今後經濟發展中發揮出越來越明顯的增值效應,而科學合理的城市規劃可以吸聚第三產業向其疊加,但是我個人看法,第三產業向某個地方的積聚,更主要是因為其主體經濟發展起來達到了某種特定程度,這才是主要因素,而城市規劃建設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我們不能過份誇大其作用。”


    一連串讚同中更多的是提醒和警告,讓很多被鄧若賢鼓動起來的煽情頓時潑了一碰冷水,可以說蕭潮並沒有否定整個城市規劃方案,但是他從具體細微處著手,攻其軟肋,的確起到了踩刹車的作用。


    包括陳英祿在內的常委們都在記錄著蕭潮的意見,呂秋臣更是聽出了其中的深層次含義,臉色也變得更加嚴肅。


    “當然,市政府拿出的這份城市規劃方案,總體來說,我覺得還是符合懷慶發展趨勢的,這必將推動我們懷慶經濟的更進一步發展。”


    蕭潮後邊的這兩句話雖然讚同這個方案,但卻是中規中矩、幹癟無味,和先前提出批評和質疑時的尖銳犀利大相徑庭,讓人很是懷疑其真實意圖,不過我、鄧若賢和許喬等人卻不這麽看,蕭潮提出的兩個問題都觸及到了關鍵核心,一個是真實不足,一個是善意提醒,都算是明鑒吧。


    蕭潮話語的塵埃落定,讓陳英祿心中也稍稍篤定了一些,至少也算是勉強替呂秋臣遮掩了一下難堪之極的局麵,讓呂秋臣不至於連下台的台階都沒有,但即便是這樣,呂秋臣下去之後隻怕也得夾著尾巴好生安份一段時間了。


    蕭潮雖然指出了方案存在的問題不足,但是卻也無法否認方案的根本,這就已經為今天常委會的第一個議題定了型。


    兩位常委的表現各顯神通,各領風.騷,陳英祿也是相當滿意,不管怎麽說,能有這樣一番造詣,也足以證明整個班子的能力水準,鄧若賢也是他看得起的角色,蕭潮自然不用說,作為市委書記,他不像其他人,胸中還會有這樣那樣的區別,即便是各人感情上有些親疏,但是卻不能影響到對事務的處理上。


    “其他人呢,大家都可以各抒己見嘛,剛才若賢和蕭潮他們兩位的評點都很精辟啊!連我都覺得大有裨益,其他還有哪位同誌,也發表一下高見?”


    陳英祿顯得很平和,目光已無先前蕭潮未發言時的肅色,對於他來說,必要的平衡才是王道,抑此揚彼,揚此抑彼,都不過是一種策略而已。


    “陳書記,我來說幾句吧。”


    付成誌知道該是自己來為這個議題畫句號的時候了,再這樣繼續下去,沒準兒許喬主動請纓、或者是葉慶泉親自操刀上陣,這事兒就真的要變得不可收拾了。


    當然,付成誌也相信我不至於在這種占據明顯優勢的情況下,再來打呂秋臣這條落水狗,那沒有太大意義,反而會讓陳英祿警覺,所以最好的結局就是由他來畫這個句號了。


    “好啊!老付,你也是交通戰線下來的專家,說說你的看法。”陳英祿欣然點頭,一邊開始摸著桌上的紅殼嬌子,準備撒一圈。


    付成誌抿了一口茶,醞釀了一下情緒,這才不慌不忙的啟口道:“我在交通上搞了多年,記得有一句話,經濟要發展,交通要先行,或者再通俗一點就是,要想富、先修路,那麽轉化到我們城市經濟發展上來,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經濟要發展,城建要先行?”


    “城市是一個地域的中心核心區域,其匯聚了一地政治經濟文化等諸多要素,同時很多情況下也是諸多要素的流通集散樞紐,也就是說它的發展直接關係到一地社會經濟發展,我覺得經濟要發展,城建要先行,這句話並不為過。”


    付成誌根本不理睬呂秋臣投過來的驚疑不定的目光,自顧自的道:“但是,先行並不意味著就是不切實際、好高騖遠,這也需要與地方經濟發展相適應,而相適應也不代表就不需要必要超前意識和前瞻性……”


    辯證法被付成誌經典的演繹了一番,中心意思也在付成誌抽絲剝繭般的闡述下慢慢表達出來,方案是可行的,但是需要在實施過程中注意控製推進速度、力度,要與懷慶經濟發展相適應,相當巧妙的把握好了其中的度。


    既然已經被前麵三位把關於城市建設規劃方案的優缺點,演繹得如此淋漓盡致,而且付成誌最後的話語中也明顯流露出就此作罷的味道,我自然不會再去逆天行事兒,得饒人處且饒人,才能求得世界一片大同和諧不是?


    我索性就一言不發,充當一次看客,充份體會一下常委會上裝巨頭的猥瑣吧,我如是想。


    當其他幾位常委或搖頭、或不鹹不淡的點評兩句之後,陳英祿目光終於望了過來,我一臉肅色的搖了搖頭,隻是拿起了英雄牌鋼筆,做記錄狀。


    陳英祿的總結四平八穩、不偏不倚,但是語意卻很明確,方案還有一些偏差,但都屬於細節和技術性上的問題,無關大局,通過。


    會議進入第二個議題,討論下周省委書記郝力群來懷慶視察的接待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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