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輕輕擺了擺手道:“業堂,你們的心意我領了,這飯就免了吧,又不是外人,不必客套。”


    鍾業堂見我態度堅決,就沒再堅持,為我續了茶水後,就拿著兩份文件悄悄地走了出去。


    抬手看看表,已經接近下午三點鍾,我把手頭的活忙完,便打開電腦,玩起了鬥地主,剛剛打了一局,就接到縣委書記李永倉打來的電話,請他過去坐坐,我忙退出遊戲,關了電腦,推門走了出去。


    李永倉的辦公室很寬敞,也是套間,帶著臥室和衛生間,辦公室裏的裝修簡單大氣,寬大的老板台後麵,是長長的一排書櫃,裏麵分別放著圖書與各種檔案,房間的中央鋪著一塊厚厚的羊絨地毯,左右各擺著一溜真皮沙發,牆角還放著兩盆鬆柏盆景,粉色的牆壁上掛著幾幅大照片,都是省市領導與李永倉親切握手的畫麵。


    我進屋時,李永倉剛從獨.立的衛生間走出來,拿毛巾擦了手,便微笑著打了招唿,親自為我沏了茶,兩人各自點了煙,坐在沙發上閑聊了起來。


    李永倉抬手摸了摸茶幾上的杯子,輕聲地道:“葉縣長,剛才你在文件上的意見我看了,非常中肯,縣委辦起草的那份草案不太嚴謹,有些激進,我已經打電話嚴肅批評了鄭主任,讓他們再仔細研究研究,重新修改,招商工作嘛,還是要以獎勵為主,處罰為輔,重獎輕罰,充分調動大家參與的積極性。”


    我笑了笑,點了點頭道:“李書記,我讚成你的觀點,這項工作還是慎重些好,記得以前看過報紙,南方很多城市也搞過類似的方案,但步子邁得太大,不僅機關幹部有招商任務,連學校和企業裏都給下了指標,完不成任務後,連基本工資都被扣掉,搞得下麵怨聲載道,險些鬧出人命來,後來被上級領導緊急叫停,我們應該吸取他們的經驗教訓,不能重蹈覆轍。”


    李永倉皺了皺眉,臉上瞬間浮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慍怒,但很快就消失在燦爛的笑容裏,在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後,他拿左手輕輕拍打著膝蓋,轉頭望著我,笑眯眯地說道:“上次在市裏開會的時候,市委書記霍崇浩同誌對咱們這個‘大招商,大發展’的規劃非常感興趣,很希望咱們陵台能夠切實幹出一番成績來,葉縣長,過段時間,我們打算成立招商工作組,由我擔任組長,你擔任第一副組長,朝陽和其他常委同誌擔任副組長,切實把招商工作抓起來,朝陽同誌年齡大了,身體一直不太好,你要壓壓擔子啊,以後可能要多去外地跑跑。”


    我品著他話裏透出的意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沒有吭聲。


    李永倉低頭喝了口茶水,便把身子仰在沙發裏,輕輕瞥了我一眼,話鋒一轉說:“葉縣長,聽說你前些天從西山賓館搬出來了?是不是沈經理她們的服務態度不夠好啊,如果有這種情況,你一定要告訴我,她們當初可是給我立了軍令狀的,保證照顧好你的飲食起居。”


    我趕忙擺了擺手,笑著說道:“李書記,西山賓館那邊的條件不錯,服務也都很好,隻是縣裏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因為我一個人,每年要花費數萬元的經費,我實在是於心不忍,就搬了出來,不過還要感謝李書記的關心。”


    李永倉抬手摸了摸頭發,又彈了彈指間的煙灰,笑眯眯地道:“是啊,是啊,葉縣長能有這樣高的覺悟,實在是難能可貴,我們領導幹部就要以身作則,起模範帶頭作用,如果陵台縣的領導幹部各個都能夠像你這樣,不貪圖享樂,隻專心做事,我就不愁嘍。”


    我趕忙擺了擺手,謙虛地說道:“李書記過獎了。”


    李永倉擺弄著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地道:“新居在哪裏,吃住還都習慣麽?”


    我笑了笑,輕聲地道“在老西街上,環境不錯,晚上還是很安靜的,吃的也可以,巷子口有一家麥香餐館,店堂不大,但東西很好吃,十元管飽,經濟實惠,有時間我做東,請書記去吃那裏的麥香飯。”


    李永倉歎了一口氣,一擺手道:“你還好啊,剛來這裏沒多久,在縣城裏沒有多少人認識,可以過平常百姓般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可就不成了,天天上電視,陵台縣幾乎沒有不認識我的人,不要說出去吃飯了,就算走在大街上,也會被一群人盯著看,影響交通啊。”


    我笑著把手中的煙掐滅,丟在淡藍色的煙灰缸裏,輕聲地道:“是啊,我也是提前考慮到了這點,就和電視台那邊打了招唿,一定要上鏡的時候,也要一晃而過,不要停留太久。”


    李永倉轉動著手裏的茶杯,笑嗬嗬地道:“葉縣長倒是會耍滑頭,這樣做倒是少了很多麻煩啊。”


    我聽他話裏暗藏機鋒,似乎是在借機敲打自己,便抬手摸著著下巴,笑而不語。


    李永倉歎了一口氣,從沙發上站起,背手在屋子裏慢悠悠地走了幾步,就停下來,皺著眉頭從兜裏摸出一支煙來,放到嘴裏,又掏出銀白色的打火機,‘錚!’地一聲點著火,對著淡藍色的火苗點燃後,他吸上一口,嘴裏吐出淡淡的煙霧,凝立半晌,才轉過身來,意味深長地道:“葉縣長,你來陵台縣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對縣委、縣政府這邊的工作,有沒有什麽想法或者建議,盡管提出來。”


    我不動聲色地道:“縣委、縣政府的工作總體上是好的,心氣很齊,隻要班子成員能夠團結一致,共同努力,陵台縣的各方麵事業還是能有很大發展的。”


    李永倉皺著眉頭擺了擺手,顯然對我的講話很不滿意,微微搖著頭道:“葉縣長,我們平時都很忙,難得能有時間坐在一起溝通,就盡量把話講透,要開誠布公,坦誠相見,這樣,我先開個頭,作為縣委書記,我感覺壓力很大,隻抓黨務工作,不管政務,就會失去黨在重大事務中的決策權,容易犯錯誤。


    可抓多了某些人還有意見,在背後搬弄是非,說一把手專權弄柄,對政府的工作橫加幹涉,葉縣長,你是看到的,實事求是地講,在咱們陵台的常委會上,還還是很講民.主的嘛,已經民.主到副書記帶起一幫子人搞架空了,要把我這堂堂的書記邊緣化,真是天大的笑話。”


    在一番激動的慷慨陳詞後,他習慣性地揮了揮右手,臉上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又轉身坐在我的身邊,皺著眉頭吸煙,見我遲遲不肯表態,他隻好繼續道:“葉縣長,說實話,我現在是跛腳書記,被某些人搞的很被動,急需你的支持。”


    我摸著下頜沉吟半晌,繞來繞去地講了半天,李永倉終於把狐狸尾巴露出來了,他這是在逼自己表態,到底是支持他這個書記,還是支持萬朝陽。


    李萬之爭,與我這外來戶並沒有直接的利害幹係,貿然卷入有百害而無一利,自己是不願涉入其中的。


    但現在是千金易得,一票難求的時候,書記、副書記都在努力爭取著三位旁觀者的支持,目前的鋼絲確實是越走越細了,騎牆看戲最大的問題,就是很容易把兩邊都得罪了,無論哪方獲勝,今後的日子都不會太好過。


    想了想,我歎了一口氣,道:“李書記,你有所不知,當初下來掛職之前,省交通廳的黃文翰廳長曾經特意交代過,交通廳的幹部下來後要尊重縣裏領導的意見,努力工作,但不能參與到內部紛爭之中,否則他一定會嚴肅處理,文翰廳長對我們這些幹部向來要求嚴格,他的話,不能不聽啊。”


    李永倉見我抬出已是省部級官員的黃文翰來當擋箭牌,一時間也無話可說。


    他碰了一鼻子灰後,隻好一擺手,笑著道:“嗬嗬!葉縣長啊,你手裏這一票真是難求啊。其實,我和老萬在一些工作上有爭論,那都是很正常的,但他不該拉幫結夥,搞突然襲擊,那樣做影響非常不好,把矛盾擴大化了,讓底下的幹部也都議論紛紛。


    當然了,這其中,我肯定也有不對的地方,有時火氣上來的時候,說話有些欠考慮,傷了老萬的自尊心,這是不應該的,找機會我再和他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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