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周鳴鳳豎起眉頭,目光在幾位市領導臉上掃過,聲色俱厲地道:“市委書記到省城參加會議,居然會有黑惡份子派人埋伏在路上,製造車禍,這種駭人聽聞的惡性事件,在建國以後是極少發生的,如果一旦被歹徒得逞了,那我們江州省可就要出大名了,不被總書記罵死才怪!”


    一番話說完,眾多官員又都噤若寒蟬,到了這個時候,他們中的一些人,仍不知道趙立強被省公安廳的人帶走了,但眾人都是混跡官場的老油條,經驗極為豐富,隻憑直覺就能判斷出,這樁車禍案子若是查實了,必然有人要受到牽連,隻是不知,板子終究會落到誰的屁股上!


    迴到市政府招待所,眾人吃過晚餐,稍事休息,省委副書記周鳴鳳就開始找青陽市委班子的領導談話,第一個自然是青陽市委副書記、市長徐友兵了,對方在中巴車上的表現,令他非常滿意,就覺得青陽這地方雖小,卻也人傑地靈,是個出人才的風水寶地。


    招待所的套間裏麵,周鳴鳳穿著白色襯衫,外麵套著灰色坎肩,坐在黑色真皮沙發邊上,聽著徐友兵匯報項目規劃方麵的工作,大劉捧著筆記本電腦,坐在旁邊的寫字台上,劈裏啪啦地敲著字,做會談記錄,我站在他身邊,跟著沏茶倒水,做些服務工作。


    徐友兵的口才很好,外加準備充分,之前也做足了功課,表現就很出色,他這次匯報的重點,是在機械製造方麵,對於這個行業的國內整體情況,和江州省內的產業布局,以及青陽市的定位和未來發展規劃,都能娓娓道來,很多數字如數家珍,脫口就出,一副精明強幹的形象。


    周鳴鳳聽得很仔細,也時常會打斷徐友兵的談話,進行提問,和白天時的威嚴與一絲不苟相比,這個時候,他這位省委副書記要顯得和藹很多,沒有擺出高臨下的架子,而是刻意以一種平等的姿態,和討論問題的方式,與對方進行心平氣和地討論,營造出了很好的談話氣氛。


    對於徐友兵的匯報內容和項目規劃,他大體上是持讚同意見的,也提出了一些問題,比如,目前機械工業生產集中度低,分散嚴重,同化率太高,缺少特色,“大而全、小而全”的現象十分普遍,如何能夠避免重複建設,在行業中脫穎而出,持續發展,就是值得深思的問題。


    徐友兵不慌不忙,拉出提綱,抽絲剝繭地給出了解決方案,主要思路就是以現有的農機廠為平台和核心,引進先進的技術設備,強化技術改造,積極采用新工藝和新技術,搶占製高點,突出電子技術,提高企業管理水平,推進和發展專業化,通過調整,聯合,兼並的方式發展。


    經過了二十幾分鍾的談話,兩人逐步理清了思路,周鳴鳳對這位市長的良好印象,又加深了幾分,就轉移了話題,從工作方麵,轉而了解他的家庭情況,在得知徐友兵的愛人癱瘓在床,他每天下班以後,都要為愛人擦背搓澡之後,周鳴鳳極為感動,連讚徐友兵是難得的好男人。


    我還是初次聽說,有這樣的事情,也不禁微微動容,對這位徐市長欽佩有加,要知道,久病床前無孝子,夫妻間也是如此,能夠照顧得一天兩天,甚至一年兩年,都不是難事,難的是日複一日地堅持下去,那不但需要毅力和耐心,更需要責任心了,相對而言,顧家的男人,更能得到旁人的信任與認可。


    秘書大劉也停了下來,轉頭望著眼含熱淚的徐友兵,不無同情地道:“友兵市長,嫂子到底得的是什麽病症,怎麽會常年癱瘓在床呢?”


    徐友兵抬手抹著眼角,聲音哽咽著道:“最初隻是高血壓,糖尿病,病情一直斷斷續續的,身體非常虛弱,再到後來就得了腦血栓,身體活動不便,連講話都不太利索了,幾年前,一次腦出血導致半身不遂,自此之後,就臥床不起,生活完全不能自理,隻能靠人照顧了。”


    大劉聽了,也不禁唏噓不已,歎息著道:“友兵市長,現在醫療條件這樣好,沒有去找專家看看嗎?”


    徐友兵歎了一口氣,臉上現出無奈之色,他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搖頭道:“都看過了,不但省城的醫院跑遍了,就連京城和滬市都去過了,就差出國了,這些年為了她把家裏的積蓄都花光了,可病情一直不見好轉,醫生的意思是,能夠維持現狀就不錯了,痊愈基本上是沒有希望了。”


    “不容易啊,真是不容易,這個病太操心了!”


    周鳴鳳麵露同情之色,抬手摸著額頭,頗為感慨地道:“家裏情況這樣嚴重,焦頭爛額的,還要忙著市裏的工作,友兵市長,你真是辛苦了,我們的黨員幹部,要都有你這股子幹勁,咱們的工作就好辦多了。”


    徐友兵苦笑了一下,擺了擺手道:“那有什麽辦法,她是死活都要離婚的,說不想拖累我,可那種事情,我總是做不出來的,有時老婆一晚上要起夜五六次,都是我幫著,她很痛苦,我也很難受,這些年來,從沒有睡過整宿覺,就一直這樣堅持著,希望能有一天,能出現奇跡吧!”


    “要相信奇跡,更要相信組織,以後有條件的時候,可以考慮出國治療。”


    周鳴鳳表情嚴肅,雙手摩挲著沙發扶手,語氣溫和地道:“友兵同誌,總這樣下去也不成啊,你沒有考慮過找保姆嗎?”


    徐友兵勉強地一笑,表情顯得有些不自然,點了點頭道:“找了,但保姆很難盡心,以前一次,還疏忽了,搞得她跌落下床,後來換了人,還算好些,不過,保姆隻管白天,晚上都是我在守著。”


    周鳴鳳不禁動容,歎了一口氣,微微點頭道:“不錯,友兵市長,你是個難得的好丈夫,也是個好市長,就憑這份細心和耐心,把青陽市交給你打理,就不會有什麽問題,很好,很感人啊,大劉,你把這次的談話內容記錄下來,整理成稿子,爭取在省內的報紙上發表,宣傳學習!”


    徐友兵有些受寵若驚,喜上眉梢,忙搓著手,誠惶誠恐地表態道:“鳴鳳書記,感謝您的信任,我今後一定會更加地努力,絕不辜負您的信任和囑托。”


    周鳴鳳含笑點頭,又像很隨意地問了一句:“青陽的班子建設怎麽樣,還比較團結吧?”


    徐友兵聽了,卻沒有當即迴答,而是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麵露難色,沉吟道:“鳴鳳書記,這方麵有些敏感,不太好講,說錯了,也怕惹您不高興。”


    周鳴鳳見狀,把大手一揮,豪爽地道:“友兵市長,不要有顧慮嘛,有什麽就說什麽,咱們共.產黨人講的就是胸懷坦蕩,大公無私,有問題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承認問題的勇氣!”


    徐友兵受到鼓舞,猶豫了一下,就低頭道:“鳴鳳書記,婆婆太霸道,媳婦難當啊!”


    周鳴鳳愣了一下,隨即莞爾,抬手拍打著膝蓋,笑眯眯地道:“怎麽說?”


    徐友兵歎了一口氣,側過身子,眼睛盯著門口處的衣架,壓低聲音道:“鳴鳳書記,不瞞您說,衛國書記對政府這邊的工作,還是不太放心,事無巨細,都喜歡親自過問。”


    “這樣啊?”周鳴鳳微微皺眉,沒有直接表態,而是抬了一下手,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徐友兵有些緊張,心裏也很沒底,不知這份小報告打上去,是否會適得其反,弄巧成拙,把鳴鳳書記剛剛對自己形成的好印象破壞掉,就有些遲疑,為了求穩,他就刻意降下語速,察言觀色,吞吞吐吐地講了兩個事例,都是市委書記李衛國直接幹涉,使得他工作受到限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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