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屏,你聽得見媽媽在叫你嗎?如果聽見,你就快點醒過來。”


    “小屏,我是爸爸。記得上迴你生日的時候,爸爸答應這個暑假要抽空帶你到歐洲去玩嗎?現在暑假都快要過完了,你再不醒來的話,就別怪爸爸食言喔。”


    “小屏,我是言媽,你要快點好,上迴你不是說想跟言媽學做菜嗎?言媽已經準備好要教你了,你快點醒來。”


    “小屏,我是言爸,為了你爸媽,你要快點好起來,知道嗎?”


    “婧屏,我是言大哥……”


    陳婧屏的魂魄蹲坐在病房的角落,看著眾人對著床上不省人事的她說話,臉上毫無表情,心裏亦無任何感覺,因為她已經麻木了。


    自從她的身體被推進這間病房後,她已數不清經過了幾日。


    她守在自己身體的旁邊,一次又一次嚐試著與身體結合,卻一次又一次的被彈開。


    她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在手術室中她明明已進入自己體內,並能感覺到身體傳來的疼痛,怎麽下一刻她又被彈迴到這個無人能感受到她存在的空間?


    為什麽會這樣?她到底做錯了什麽事,上天要這樣懲罰她?


    而最讓她無法接受的還是,自從她與自己的身體有了接觸之後,她便再也離不開這個病房,因為每次隻要她跨出那道房門,她的身體馬上會出現異常反應,然後醫護人員便陷入緊急狀態。


    她完完全至被限製住,限製在這個五坪大小的病房內動彈不得,限製在這個充滿了來自於親人朋友的期待、關心、哀傷、淚水,與來自於自己的壓力與懊悔的地方。


    她真的錯了,錯在不該任性妄為的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錯在從來不懂得珍惜身邊的一切;錯在連自己真正的心意都沒弄清楚,她真的愛言硯嗎?


    這些日子來,病房內的人來來去去,卻始終沒見到那張她以為自己愛他的臉。自從車禍那天起,言硯便沒再出現。


    想起車禍當時由他口中呐喊出來的名字,陳婧屏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嘲笑。他果然從未將她放在心上,但是除了不甘心與不悅之外,她可有任何傷心的感覺?答案是:沒有。


    她根本就不愛他,然而可笑的是她到現在才肯承認這一點,到現在,身體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之後,才認清這項事實。


    淚水不知不覺浸濕她整張臉,她坐在牆角曲著身體將臉埋入手臂與雙膝之間,悔不當初的哀哀哭泣出聲,卻沒人聽得見。


    病房門開了又關,人來了又去,重複幾次,最後總留下一室冰冷的儀器陪伴著她。


    她討厭孤單寂寞,希望有人能留下來陪她,但是她如何讓他們知道她的希望,又有什麽權利要求,這一切全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的結果,她活該。


    這到底是不是一場夢?


    她希望是,但是在她真真實實的感受到每一分、每一秒的懊悔與淚水之後,她要如何繼續欺騙自己?


    不,這不是一場夢,這是對她的懲罰,懲罰她的——


    “婧屏。”


    突如其來的唿喚讓她倏然一震,她抬起深埋在雙臂與雙膝中淚水交織的臉,淚眼婆娑的看向不知何時進到病房中的人。


    言紙正麵對著躺在病床上的她,就這樣動也不動的看著她,好像要看上一輩子一樣。


    陳婧屏先是眨了眨眼,然後緩緩站起來,她抹掉臉上的淚水,走到他身邊憤怒的瞪著他。


    他為什麽會來?自那天車禍後,他跟言硯就像突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時至今日,他還來做什麽?來譏笑她的慘狀嗎?


    媽媽說他喜歡她,她本來還帶著懷疑與不信,卻在親眼見他目睹自己車禍時驚懼的反應後,而開始相信……結果呢,他做了什麽?把她丟在這裏不聞不問!


    他真的喜歡她嗎?鬼才相信!如果他真的喜歡她的話,為什麽這些日子始終不見他來看她?


    “我來看你了。”


    “看我死了沒有是不是?”她怒聲道:“對不起,你想得美,沒聽過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句話嗎?在你沒死之前我還不敢死!”


    “整整一個月,我給了你們一個月的時間。”他喃喃自語的說。


    給我們?我們指的是誰?你在講什麽東西,我根本就聽不懂,也不想聽,你可以滾了!


    “我曾發誓,在這一個月之內,如果你能醒來或者老四發覺自己對你有那麽一點情意的話,我會就此死心不再抱著那原本就不存在的希望,繼續等下去。”


    “你……到底在說什麽?”她傻眼,隻能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言紙沒有繼續說話,他走到床邊的椅子坐下,伸手輕輕地撫摸她在這一個月內,消瘦到不成人形的臉,又替她將頰邊的長發撥到耳後,才握住她的手。


    “我會照顧你。”他溫柔的對她說:“不管你將來會變得如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照顧你。”


    陳婧屏呆了呆。


    “誰要你照顧?我爸媽會照顧我,即使他們沒有空也會有他們請來的看護可以照顧我,根本用不著你多管閑事。”她賭氣的說,語氣卻在不知不覺間較先前和緩許多。


    “我知道我這樣做,也許將來有一天你醒來了,不會感激我,相反的可能還會嫌我多管閑事。”說著,他突然嗤笑了一聲,“不過我已經習慣,因為不管我對你說什麽或做什麽,總是會被你冠上多管閑事這四個字,久而久之也習慣了。”


    聽見“多管閑事”四個字,陳婧屏便不由自己的紅起臉來,她沒想到他即使聽不見她說些什麽,也能猜到她的反應。由此可見,他真的很了解她。


    她不知不覺的坐在床邊,就這樣默默的看著他。


    病房內突然陷入一片沉默之中,他不再開口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她。


    陳婧屏完全猜不出他心裏在想什麽,又為何要以那種猶豫不決還夾雜著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她。他到底想對她說什麽,又為了顧慮什麽而說不出口?


    “你願意嫁給我嗎?”


    什麽?她站起身,愕然的瞠大眼睛,她有沒有聽錯?他剛剛有說話嗎?怎麽她聽到……


    “你願意嫁給我嗎?”言紙再說了一次,當場嚇得她腿軟的癱坐到地上,呆若木雞的瞪著他。


    “我想這句話,除了現在我可能一輩子也沒機會跟你說,所以……”他突然自嘲的一笑,沒再繼續說下去。


    陳婧屏看著他,慢慢地重拾氣力從地板上爬了起來。


    “幹嗎話說到一半就不再繼續說下去,所以什麽?”她問,當然,他是聽不見的。


    “我想你一直都以為我看你不順眼,所以才會處處與你作對、找你麻煩對不對?其實我之所以會那樣做,完全是因為關心你,我不想你變得任性妄為、惹人非議,甚至於做出傷害別人或自己的事,結果你最終還是傷害了自己,也傷害了所有關心你的人。”


    陳婧屏臉色微變的看著他,突然不再說話的沉默了下來。


    “你不會知道我有多生氣,當我聽說一開始的那場車禍竟是你一手策畫出來的那一刻。你更不會知道,當我發現在你身體裏麵的靈魂不是你時,那種震驚與恐懼的感覺。我真的想痛揍你一頓你知不知道?”言紙說著,聲音不自覺的變得激昂了起來。


    “為什麽你做事總是不經大腦,任性而為?假車禍這種事你怎麽想得出來,你到底有沒有大腦,做這種事之前難道就沒想過萬一嗎?現在你把自己弄成這樣昏迷不醒,你高興了吧?”


    “這種事怎能怪我,誰知道林美君開車的技術那麽差,更何況我現在的昏迷不醒也不是我造成的,而是先前占據我身體那個薑虹綾過馬路不注意所造成的,幹嗎都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來?”陳婧屏忍不住迴嘴。


    他難道一天不教訓她會死嗎?她都已經躺在那裏動也不動,說不定就這樣成為植物人躺一輩子,他為什麽就不能說點好話或者鼓勵她的話呢?就隻會責怪她!


    “早知道你會變成這樣,我就不該一直待在你身後為你收爛攤子,該讓你嚐嚐任性而為的後果,讓那些被你欺壓過,或者想替被你欺壓過的人出頭的人,狠狠地揍你一頓,看看能不能讓你的蠻性收斂些,不過現在再說這些已經太遲了。”


    “你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陳婧屏突然屏息,他的話讓她想起夢中他為救她而被三個混混圍攻之事。


    夢?不,她既早已接受這一切並不是一場夢,那麽之前她所經曆的一切又怎會是一場夢呢?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心情說不出的複雜。


    “唉!”言紙突然長歎一口氣,站起身來傾身在她唇上輕輕地印下一吻。


    她頓時瞠大雙眼,倒抽了一口氣。他……他……他……


    “好好的休息,我晚些再來看你。”他說完,站起來轉身就走,眼來時一樣突如其來與莫名其妙。待他走了好半晌之後,陳婧屏才從震驚中迴過神來,她雙眼圓瞠,又羞又怒的朝他離去的方向破口大罵,“你這個混蛋,趁人之危的小人,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說著,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唇瓣,又忍不住輕撫著它。雖然他剛剛吻的是昏迷的她,但是天哪!他怎麽可以這麽突如其來,甚至於連尊重她的意願都沒有就這麽“偷”吻她?


    可惡!混蛋!她本來已經要對他改觀了,沒想到他竟不改惡劣性格。


    哼哼哼,牛牽到北京還是牛,而她決定一輩子討厭牛。


    然而,雖是這麽想,她臉上的紅雲卻是久久不散。


    時間在一成不變中緩緩滑過,陳婧屏已不記得自己被困在病房裏有多久了,惟一知道的是她的身體仍然排斥她的進入,也無任何蘇醒過來的跡象。


    家人、朋友們仍是來來去去的為她打氣,媽媽的眼淚也從未停過,然而這些無法給她勇氣,反倒加深了她的絕望,因為她有預感,這輩子可能就這樣再也無法複元了。


    窩在病房一角的她,因此愈來愈顯得沉默。


    那日聽見爸媽無意間提起言硯的離家出走,她以為自己多少會有點不同的反應,沒想到她的情緒仍是波瀾不興。


    她是不是快要死了,所以情緒的反應才會愈來愈平淡,愈來愈無所謂?


    淡淡的一笑,她沒想到現在竟然連這種想法都無法撼動她靜如止水的心情,看來她當真已經準備好要離開這人世間了。


    房門被推開,走進病房內的人是言紙。


    她看著他,平靜無波的心情逐漸泛起漣漪。


    自從那日之後,他風雨無阻的每天都會到醫院裏陪她幾個小時,有時他會與她說說話,有時則埋頭在他帶來的功課中,無聲的伴著她。


    他第一次帶功課到醫院來作時,她因好奇而站在他身邊看了一會兒,卻被自己所見到的震驚得說不出話。


    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言紙讀的應該是建築,因為那是他的興趣。可是當時攤在他眼前的卻是一本比一本還厚,足以砸死人的原文醫學書籍。


    雖然她的英文沒有好到連醫學上的專有名詞都看得懂,但是那一張又一張印製精美卻也血淋淋的熔心的人體器官圖片,卻騙不了有眼睛的人。


    他竟為了她的病放棄自己的興趣,改而讀醫!


    淚水遏製不住的滑下臉頰,陳婧屏第一次不顧形象的哭得淅瀝嘩啦的。


    他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以前的她除了對他冷嘲熱諷之外,根本就沒有說過一句好話,為什麽他還要對她這麽好?


    什麽叫後悔莫及,什麽叫覺悟太晚,她在這一刻終於有了體認。也因此,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償還他對她的好,以及犧牲,她一天比一天靠近死亡,因為連醫生都說她要醒來的機會渺茫,再拖下去對活著的人也隻是負擔而已,而她不想成為他的負擔。


    不確定自己究竟在醫院裏待了多久,但是她卻可以很清楚的從他憔悴的臉龐,與永遠存在的黑眼圈知道,她的確累慘了他。


    也難怪,從原本的建築係改讀醫學,別說他的興趣不在那兒,就算他真有興趣,那一大堆醫學上的專有名詞光是背就會背死人了,而他除了得應付一堆學業之外,每天還得來醫院陪她。


    她好後悔,真的好後悔,為什麽她以前總感受不到他對她的關心與對她的好,直到現在才來後悔?


    如果有來生……


    看著他,她心中突然浮現這麽戲劇化的一句話,她呆愣了一下,不確定自己怎會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如果有來生她想做什麽?不再任性而為、虛度光陰,不再傲氣淩人、情財淩弱,不再執著於一個對自己完全無意,而忽視另一個真正關心自己的人?


    都是,但是如果真有來生的話,她最想做的是償還這輩子欠言紙的情——


    “言紙。”


    突如其來的聲響打斷了陳婧屏的思緒,她先是一陣茫然,然後才懷疑的轉頭看向聲音的來處。轉角牆壁的遮攔讓她無法看見來人是誰,但是她非常確定自己從未聽過這個聲音。


    突然,一個窈窕的身影隨著言紙的轉身出現在她麵前,側背對著她。


    “你忘了等我了。”


    “抱歉。”言紙眨了眨眼,有些歉意的朝她輕點個頭道歉,“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隻要問一下就知道。”郭儀容走到病床邊低頭看著仍在昏迷中的陳婧屏,陳婧屏這才真正的看見她的長相。


    她長得很漂亮,皮膚白蜇中透著紅潤,好像輕輕一搖就會滴出水來。她的頭發呈淡褐色,配著白皙膚色顯得柔軟而滑順,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撫摸,感覺它的柔滑。她很高,有點瘦,卻獲得竅撕隙齲站在言紙身旁兩人簡直就是一對璧人,登對得沒話說。


    “你說的就是她?”她轉頭問言紙。


    他點了點頭,郭儀容的視線再度迴到陳婧屏的臉上。


    “老實說,我一直以為她長得很漂亮。”


    “因為生病,她變了很多。”他嗓音微啞的迴答。


    她點頭,轉身麵對著他。


    “我剛剛來之前,曾經問過陳小姐的主治醫生,他告訴我陳小姐複元的機會很渺茫,除非有奇跡。”


    “她會好起來的。”言紙目不轉睛的看著躺在床上的陳婧屏。


    “聽說在你轉係前,是建築係裏數一數二的才子?”她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問道。


    他沒有迴答。


    “你突然轉讀醫學係,是為了她?”


    他仍是沒有說話,角落裏的陳婧屏卻早已忍不住皺起眉頭。心想著,這個女生到底到這裏來做什麽?她和言紙又是什麽關係?說了這麽多,問了這麽多,她的目的何在?


    “你不覺得現在才學醫,根本來不及嗎?遠水救不了近火這句話,你應該有聽過。”不介意他的沉默不語,郭儀容再次開口。


    終於,言紙的視線緩緩地從陳婧屏身上移到她臉上,這是自她進入病房他看了她一眼之後,第二次正眼看向她。她在心裏想著。


    第一次看見言紙,她便不由自主的被他俊逸的外表所吸引,雖說他們倆同校多年,但向來眼高於頂的她從來不曾將目光放在醫學係以外的科係,所以才會遺落了他這個蒙塵明珠。


    還好他的突然轉係在校內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否則即使他轉係成功,以一個當初聯考即未達醫學係標準的人,她也不屑去注意。


    真的是天助她也,終究沒讓她錯過這麽優秀的他。


    “我知道,所以我才會想請你幫忙。”言紙答道。


    他也知道自己現在改讀醫學係,對婧屏的病情根本於事無補,但是他又如何能安心繼續他原來的學業,繼續他的興趣呢?


    沒錯,建築的確是他的興趣,也是從小到大的夢想,但是這夢想跟她比起來是微不足道。


    現在才開始學醫,或者真的對她的病情毫無助益,但是這樣做卻可以讓他更加貼近她,更了解她的病情與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


    “要我幫忙可以,但是我有個條件。”郭儀容說。


    “你說。”他毫不猶豫的點頭。


    “我要你當我的男朋友。”


    此話一出,蹲坐在牆角的陳婧屏頓時瞠大雙眼,腰身也在倏然間挺直了起來,但她並不自覺。


    “你要我當你的男朋友?”他皺眉重複她的話。


    “對。”她點頭。


    “你應該知道,我心裏已經有人了。”


    她轉頭看了床上的人一眼,然後聳了聳肩,“我想她應該威脅不了我。”


    聞言,陳婧屏原本已瞠大的雙眼差點沒瞪出眼眶。這個女人到底是來幹什麽的?不知不覺的,她緩緩的站了起來。


    言紙搖頭,“你錯了。”


    “我哪裏錯了?”郭儀容不解的看著他,一個植物人對她會有什麽威脅性?


    “她占據的不隻是我的心,還有我全部的時間,你能忍受我和你的約會,除了來醫院陪她,還是來醫院陪她嗎?”如果連這樣她都能接受,他隨她。


    她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我會讓你慢慢忘記她的存在。”她硬聲說。


    “不可能。”他毫不猶豫的搖頭。


    “為什麽不可能?”她抬起下巴道:“論美貌我不輸給她,論聰明才智我讀的是醫學係,而她聽說還是吊車尾才上中文係的,我有哪一點輸她?”


    “時間。”


    “時間?”


    “我和她已經認識十幾年了。”


    郭儀容一副那又如何的表情,“我很快就可以追上這一點。”因為以後言紙的時間將會全都屬於她,他們會有二十幾年、三十幾年、四十幾年……而十幾年又算得了什麽?


    言紙搖頭。


    “你搖頭是什麽意思?”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雖然我不能肯定自己將來會如何,但是就現在、此時此刻而言,除了她,我心裏根本就容不下第二個人,所以謝謝你看得起我,但是我不能答應你的條件。”


    陳婧屏不知不覺間泛出微笑,她看著他,臉上表情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柔情與愛意,但她自己卻不知道。


    忽然間,她發現自己和他的距離怎麽好像變得很近?她低下頭看,這才猛然發現自己幾乎是貼著言紙而站。她是什麽時候跑到他身邊的,她怎麽一點都不記得?


    臉上表情突然一僵,她顫巍巍的向後退了一步又一步。


    她這是在做什麽?不是決定了不拖累他,不成為他的負擔嗎?結果她現在在做什麽?


    有這麽優秀長得又美的女生喜歡他,她應該為他高興才對,至少在她死後,有人可以陪在他身邊,有人可以取代她接受他寬厚的愛,然後漸漸的……忘了她……


    心突然直線下降,直到冰冷的穀底,陳婧屏不由自主的連打了數個寒顫,雖然明知道他遲早會忘了她,但是隻要一想到,她的心還是會覺得冷、覺得痛!


    護著胸口,像是替已經冰冷的心保暖似的,她緩緩地走迴先前蹲坐的牆角,不聽不聞,但談何容易?


    “你不是想救她嗎?”沒料到自己會被拒絕,郭儀容愣了好半晌之後才說得出話。


    “我想。”


    “那麽你隻要答應我的條件,我就幫忙。”


    “我已經說了,我不能答應你。”


    “我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三天後你再答覆我。”她像是沒聽到般逕自說:“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完,她轉身離去,留下神情自若得像是什麽事也沒發生過的言紙。他走到病床邊,拉來椅子坐下後,開始像每一天一樣,跟病床上的陳婧屏閑扯這一天所發生的事。


    淚水,滑下她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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