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爸爸爸爸啊,檬檬害怕……”


    小團子張著嘴巴哇哇大哭,小臉哭得粉紅粉紅的,長卷的睫毛上掛著串串眼淚珠子,那眼淚水就跟奔騰的河流一樣,順著她的臉,嘩啦嘩啦往下淌。


    楚素迴過神來,揉了揉耳朵,被鬧的頭疼。


    果然,她討厭小孩兒不是沒道理的,哭起來沒完沒的。


    她嫌棄地打量團子,小小的一隻,矮墩墩的,小馬尾鬆鬆垮垮,玩沙子玩的一身髒兮兮,這會被眼淚水一衝,那張小臉就更像隻小花貓了。


    和她半點不像,不過這會也不能不管。


    楚素伸手,拽住團子拉過來按懷裏:“別哭了,我帶你出去。”


    團子嚇地發抖,無意摸到手腕電話手表,一下反應過來,慌忙按下。


    “爸爸爸爸……”救命!


    已經在洞洞外頭的顧時深,手機裏立馬就傳出了團子撕心裂肺的哭聲。


    顧時深渾身緊繃,整顆心揪緊了:“爸爸在爸爸在,你現在不要動,爸爸馬上進來接你。”


    五角星形的電話手表滴的一下,顧時深那張帥氣的臉在小屏幕上亮起,伴隨著的,是焦急中依舊沉穩好聽的醇厚嗓音。


    顧時深!


    楚素眸心神顫動,表情驀地就變了。


    她飛快捂住團子小嘴,然後三兩下摘了電話手表扔得遠遠的。


    團子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她的小表表!


    楚素低頭,湊到團子耳邊,放緩口吻道:“乖小孩兒聽話,不哭了我就帶你去見爸爸。”


    說道“爸爸”兩個字時,她表情複雜地磨了磨牙。


    這小孩兒雖然她有生沒養,這四年來也不曾多管。


    但要讓她知道,是哪個王八蛋把她女兒送到顧時深身邊,還讓她認爸爸,她非得把那個人給剁了!


    一聽會見到爸爸,小團子頓時就小聲了。


    她抽搭著,睜著兔子紅眼睛,可憐巴巴地說:“我……我不說……姨姨……壞……我……我……我要……爸爸爸爸……”


    還想要小表表……


    楚素低頭,對上團子的眼睛,心裏竟是莫名冒出咕嚕咕嚕的酸泡泡。


    就這麽喜歡顧時深?


    也是,她剛才還說團子是沒爸媽教的熊孩子。


    自己打自己臉,臉打腫了都不知道。


    虧的團子還在維護她,不準有人說媽媽壞話。


    楚素心裏很不是滋味,小心酸還沒止住,小內疚又像地鼠似地冒了頭。


    她不敢在看團子清澈無邪的眼睛,微微狼狽地錯開視線,意味不明地問:“顧……你爸爸對你好嗎?”


    團子唰地豎起了小耳朵,怯怯地瞟著楚素:“我爸爸,全世界最最最最好了。”


    小孩兒說到爸爸,小尾音上揚,表情一下就不一樣了。


    楚素被迫恰了碗檸檬,她麵無表情帶著團子蹭蹭往外爬,心裏卻恨不得將始作俑者拉出來鞭屍。


    團子對著小手手,乖乖地窩在她懷裏,等著見爸爸。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楚素根本沒往顧時深的方向去,而是選擇了有忍冬矮叢隔斷的另一道出口。


    她不想見顧時深,至少現在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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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洞外頭,大雨瓢潑,入目全是水霧騰騰的雨簾。


    “檬檬?檬檬?”顧時深心往下沉,電話手邊那邊沒有任何迴應,安靜得讓人窒息。


    顧時深等不及,他飛快脫下西裝,對蘇紅道:“等著,我親自去接檬檬。”


    蘇紅拿傘往他頭上挪:“先生,讓別人去吧,這洞洞太小了。”


    顧時深搖頭:“檬檬害怕,她這會最想見我。”


    而且,電話手表在接通狀態下,沒有任何迴應,這讓顧時深心裏生出不好的預感。


    他直接彎下腰,趴到地上,拖著毫無知覺的雙腿,僅憑臂力和月要力往前爬。


    黃豆大小的雨砸在顧時深身上,幾乎瞬間,他全身就濕透了,平整的黑色襯衣更是沾染了無數泥水。


    蘇紅嘴唇囁嚅,看著顧時深艱難地鑽進洞洞裏,她忽然無比欣慰。


    先生從高處跌落後,落差太大難以接受,不愛惜自己身體,更不在意周圍的人。


    但是現在,先生在意小小姐了,這是個好現象,以後就算是為了小小姐,先生也一定會重新振作起來。


    洞洞狹仄,顧時深鑽的很艱難。


    他深唿吸,看著手機裏電話手表的定位,摸索著往前靠近。


    然而,當他隻看到電話手表,沒有團子的身影時,那張臉頃刻就陰雲密布。


    檬檬很喜歡電話手表,從來不會主動摘下來,那麽就是有人故意摘的。


    所以,是誰?


    顧時深握緊手表,果斷給蘇紅打電話:“讓園長封鎖幼兒園,檬檬被人帶走了。”


    他說完後,用比進來時更快的速度往外爬。


    檬檬……


    他腦海裏不斷閃現著團子奶糖梨渦的笑臉,還有剛才她哭的那麽傷心害怕。


    她一定無數次的在喊“爸爸”,可是他……沒有保護好她!


    宛如狂風暴雨的陰鷙和暴怒,在顧時深月匈腔之中盤橫叫囂。


    他怒,那個帶走檬檬的人。


    他又氣,自己就是個廢物,根本保護不了檬檬。


    興許,從一開始,他就該給檬檬找個健全的“家庭”生活,有健康強壯的爸爸,也有溫柔慈愛的媽媽。


    這一定比跟在他的身邊,過的快樂幸福。


    可是,在抱過奶乎乎的小團子後,他又自私的舍不得放手。


    他,根本不配做團子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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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素吐出一口濁氣,好不容易爬出來。


    這邊的出口,穿過了忍冬矮叢,位於花廊下,很多小孩兒喜歡爬到這邊捉迷藏。


    團子茫然地看著廊簷,軟巴巴地喊了聲:“爸爸?”


    沒人應她,團子頓時知道被騙了,她拔腿就跑。


    “等下。”楚素下意識伸手去抓。


    正在這時,斜刺裏一道人影衝過去,狠狠地推了楚素一把。


    那人還喊道:“顧檬檬。”


    團子停下腳步,遲疑迴頭,接著被推倒的楚素就看見小孩兒眼睛一亮:“媽媽!”


    楚素震驚了,她打量麵前的女人,錐子臉紅嘴皮,團子叫這個網紅臉什麽?


    尹菲跑向團子,將她抱起來,警惕地盯著楚素。


    有了認識的人,團子頓時就不那麽怕了。


    楚素表情難看,她站起來,吹了下擦傷的手心,問團子:“你媽媽?”


    團子瑟縮了下,慢吞吞地點了點頭。


    楚素冷笑,正想說什麽,就聽尹菲急急補充了句:“親的。”


    團子再附和點頭,親媽媽。


    尹菲一臉色厲內荏:“你是誰?想對我女兒做什麽?”


    楚素氣笑了,這話她倒想問她——


    冒充她女兒的親媽,想幹什麽?


    尹菲故意在團子麵前刷好感,於是她又說:“你敢碰我女兒一下,我饒不了你。”


    果然,自覺媽媽可以依靠,團子看尹菲的小眼神都透出了親近。


    這一幕,份外紮楚素的心。


    女兒認個網紅臉當媽,還一起同仇敵愾對她。


    尹菲心知團子好哄,她還問:“她打你了嗎?她要打了你,媽媽幫你打迴來。”


    團子搖頭,悄悄高興起來,媽媽改好了,比從前的媽媽都要好,還保護她,她有一點點喜歡媽媽了喲。


    她對楚素糯糯地哼了聲,捏起粉拳頭揮了揮:“我媽媽來了,會打你的哦。”


    團子天真的言語,瞬間把楚素打擊的體無完膚,狼狽潰逃。


    楚素五官清純柔美,通常都是溫婉可人的,可現在那張臉冷的像罩了層秋霜。


    所以,起先小孩兒在她麵前維護的“媽媽”,根本就是這個網紅臉,不是她。


    真是諷刺又打臉!


    楚素深深記住了尹菲的臉,作為明星,強大的表情管理讓她揚起溫婉笑容:“小孩兒,再見。”


    團子拿小屁股對著,給她一個歪馬尾的後腦勺。


    楚素不在意,就在她轉身的刹那,不遠處傳來了顧時深喑啞焦急的嗓音:“檬檬?”


    楚素前腳離開,後腳顧時深等人就湧進了花廊。


    “哎喲我的小小姐,你怎麽樣了?是哪個該死地抱你走的?”蘇紅衝在最前麵,一把從尹菲懷裏搶過團子。


    背著團子,蘇紅瞪了她一眼。


    團子看著一身是泥的爸爸,她掙脫下來,小跑著奔到爸爸身邊,眼睛又紅了。


    “爸爸爸爸……”她小聲哭著,除了喊爸爸,什麽話都不會說了。


    顧時深拿西裝裹住團子,將人抱起來,緩緩用力摟進懷裏,並低聲安慰道:“不怕,爸爸在了。”


    小團子縮在爸爸西裝裏,周身都是爸爸的味道,讓她漸漸安心。


    她抓著爸爸一根手指頭,忍不住打著小哭嗝,是那種受了委屈之後,很可憐巴巴地啜泣。


    顧時深讓她這樣小聲哭的心都碎了:“怪爸爸,下次不會了。”


    說完這話,他捂著團子耳朵,眼神鋒銳地盯著尹菲:“看來,尹小姐想換個地方生活。”


    尹菲頭皮一緊,她知道顧時深說的是送她去終生煎禁,畢竟她之前欺負團子的監控還在他手裏。


    團子小小地扯了扯爸爸手:“爸爸,壞阿姨騙檬檬,是媽媽救了檬檬哦。”


    從未有任何一刻,尹菲這樣感激團子。


    她拚命點頭,白著臉解釋:“先生,真的是我救了檬檬,我剛一來就看到一個女人想要帶走檬檬。”


    顧時深薄唇抿緊,沒有迴答。


    蘇紅不信:“你騙的了小小姐,騙不了我和先生,你怎麽知道小小姐今天在幼兒園的?”


    尹菲眼神閃爍,支吾著迴答不上來。


    她能知道,自然是那個男人跟她說的。


    她一咬牙,居然噗通一聲給顧時深跪下:“先生,我以前是做了錯事,但檬檬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肉,我是她的親媽啊,我肯定不會拿這事來撒謊的。”


    說著,她往前幾步:“先生,你就再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吧,我往後一定會好好愛檬檬,而且剛才檬檬看見我,她很開心的。”


    顧時深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什麽樣的人沒見過,尹菲這樣的一眼就能看穿。


    從前不管,那是因為想著團子有個親媽照顧也好,即便這個親媽品性不怎麽樣,也總比跟著他這個廢人強。


    事實上,他當時的想法太一廂情願了。


    可他又不想替團子下決定,不管是留還是趕走,他尊重團子的意見。


    於是,他低下眼瞼,輕聲問團子:“檬檬想媽媽了嗎?”


    他記得團子前些天,一直在哼唱“媽媽的小寶貝兒”那首歌。


    而且,在小孩兒的天性裏,媽媽和爸爸相比,絕大部分的孩子都表現出更和媽媽親近。


    團子仰頭看著爸爸,爸爸右眼瞼上的小黑痣這會清晰可見。


    她伸出小髒手,輕輕摸了摸。


    顧時深閉上眼睛,重複問:“檬檬想要媽媽嗎?”


    他想,如果團子迴答想,他願意為了團子妥協,即便會需要他去做一些很麻煩的處理。


    檬檬摸著爸爸的眼瞼小黑痣,碰觸到有體溫的爸爸,心裏的害怕才徹底散了。


    她迴頭看看尹菲,又望著爸爸:“我知道,爸爸不喜歡媽媽,媽媽迴來爸爸會不高興……”


    媽媽現在改好了,她有一點點的喜歡媽媽。


    不過現在她最喜歡的還是爸爸,她不願意爸爸不高興。


    “檬檬……”尹菲忐忑不安,她接下來的去留,全在團子一念之間。


    團子抓著爸爸胳膊,顫顫巍巍地踩著他大腿站起來,然後圈住爸爸脖子,軟軟的像倉鼠毛團子攤成的一張餅,努力地貼近爸爸。


    顧時深臂膀環住小團子,口鼻間全是團子身上好聞的奶香味。


    接著,團子軟軟的小奶音就在顧時深耳邊響起——


    “爸爸如果,我說如果,是如果哦,咱們家隔壁有房子,能讓媽媽住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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