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豐收在床上已經躺了幾天，渾身難受，真的想出去走走。剛好丁嵐又過來了。賀豐收就給她說：“你會開車嗎？”
“會。”
“拉住我去劉家窪，趙劉奎去。”
“你能行嗎？”
“沒事，在這裏躺著快憋瘋了，你拉住我去看看。”賀豐收說。
“好吧。”
賀豐收換了衣服，悄悄的從病房裏溜出來。丁嵐開著一輛破麵包。上了車，賀豐收問：“你以前去過那裏沒有？”
“沒有去過，不過大方向我知道。你到村裏打聽劉奎，就說他以前在縣裏的信訪辦工作過。”
“那就走吧。到那裏再問。”
三十多裏地，不一會兒就到了，到了劉家窪的村口，賀豐收從車上下來，看見一個老漢在路邊看著已經拔節的麥子，就問道：“大爺，村裏有一個叫劉奎的人，你知道嗎？”
“劉奎，多大歲數了？”
“大概七十來歲。以前在縣裏工作過。”
“你是從縣裏來的？”老漢問道。
“就算是吧。”賀豐收遞上一支煙、
“那不，看見村邊的那兩間房子沒有，那個就是劉奎的家。”
“他就兩間房子？他的兒女在哪裏住？”
“他三個兒子，和他不怎麽來往。還不是因為年輕的時候犯了錯誤，迴來在村裏抬不起頭，兒女都不搭理他。”
“他犯了啥錯誤？”賀豐收又遞上煙。
“作風問題唄，被縣裏開除了，原來是幹部，開除了就一直在村裏幹農活。前幾年還往縣裏跑，想要恢複公職，跑了幾年也沒有結果，這幾年神神道道的，看見人都不說話，一個人經常自言自語。”老漢說。
賀豐收在村口的小商店裏買了一壺油，一籃子雞蛋，往那兩間房子走去。進了院子，看見一個老漢在院子裏坐，手裏惦著一本厚厚的書，這個人一定就是劉奎了。院子不大，但是幹淨，柴火都整整齊齊的跺好，幾隻雞在院子裏啄食。
“大爺，看書哩。”
劉奎取下臉上的老花鏡，疑惑的看著賀豐收。
“你是？”
“我是從鎮上過來的，來看看你。”
“你是鎮政府的？”劉奎問。
“是，是從紅溝來。”賀豐收模糊的迴答。
“來我這個老頭子這裏幹啥？最近我沒有寫信上訪。你們放心吧，我不會在給政府添麻煩了，都過去了，快入墳墓的人，已經無牽無掛了。”
“大爺，你無牽無掛，你知道還有人牽掛著你。”
“誰？”
“馬妞、”賀豐收說。
劉奎愣了，臉上有了嗔怒，說道：“不要給我提她。”
“大爺，我知道你這些年一直牽掛著她。現在她病了，一直惦掛著你，想見你一麵。”
劉奎把目光投向遠處，往身上摸索著。賀豐收連忙遞過去香煙。恭敬的給他點上。
劉奎大口的吸著煙，末了說：“算了吧嗎，都是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
“大爺，我聽說前幾年您一直往縣裏去，要恢複公職，其實這件事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要想恢複公職，必須有馬妞的證言。你必須去見她。另外我認識省城大燕晚報的主編，她要是過問這件事，估計就容易多了。”
劉奎的眼裏發出了光彩，說道：“真的？”
“真的，我大老遠跑來會騙你？你們當時是咋迴事啊？你給我說說，我把大致情況告訴她，讓她從輿論監督的角度過問這件事情，估計很快就會辦下來。”
劉奎又點上煙，緩緩的開口了，說：“三十多年前，我在縣裏的信訪辦工作，當時接待了一個婦女，婦女叫馬妞。反映說村裏的大隊長把她男人害死了。但是我了解了情況，這件事當時派出所的民警已經處理過，沒有證據，但是馬妞一直的上訪，從鎮裏到縣裏。幾乎天天去。去了就呆在信訪辦的屋裏不走。晚上信訪辦沒有人，當時的領導就讓我把她勸迴去，有時候好說歹說在縣城給她買一張迴紅溝的車票，過不了幾天她又來了，來了還是好一番的勸，領導還是讓我想辦法把她送迴去，我已經給她買過幾次車票了，都沒有報銷，就生氣的把她推到辦公室外麵。她就拉住我的自行車不讓走，我說，我迴家，她說你走哪裏我就去哪裏。”
“年輕時候馬妞就不是一個好惹的人吧？”賀豐收問。
“不好惹很難纏。我就真的騎上自行車走。馬妞真的就坐到了我的自行車後麵。我迴家要經過紅溝，想著帶上她就帶上她吧，於是一路迴來，路上不說話，迴到紅溝我把她扔到街上，然後再迴到劉家窪。這樣過了幾次，馬妞隔三差五的還去縣裏，當時的領導想著我和馬妞熟了，為了省一張車票錢，就讓我帶著她迴來，那時候我年輕，剛從部隊轉業迴來，領導咋說我就咋做。後來領導給我說，這個女人就交給你了，生活上你關心她，給她講、法律，講政策，盡量溫暖她的心，早日息訴罷訪。後來我就慢慢給她套近乎，馬妞也說了實話，她說其實我知道俺家老公不是大隊長丁麥頓害的，她丈夫死了以後，她去找過丁麥頓，想讓丁麥頓認定她丈夫工傷，這樣每年就可以多分一個人的口糧，丁麥頓很堅持原則，一口就迴絕了，馬妞就想來一個主意，說是丁麥頓害死了她的老公，情況反映到公社，公社幹部一看馬妞就是胡攪蠻纏，把她訓斥走了，馬妞就跑到縣裏。我聽了馬妞的述說，就找紅溝公社的領導，想著給馬妞家一些補償，那時候幹部很左，也很堅持原則，說，要都是像馬妞一樣胡攪蠻纏，全縣的生產還搞不搞？馬妞不上工，越級上訪，不但不予補助，還要扣她的工分。這樣一來二去，馬妞的事情一直沒有解決。不過馬妞看我實在給她辦事，心裏還是感激我的。”
“於是你們就好上了？”賀豐收直接問道。
劉奎嘿嘿一笑，說：“那一年剛好孩子她娘有病，現在來說可能是癌症，到醫院檢查了好久，也沒有確診，不久就死了。沒有了女人，你說我又是血氣方剛的。後來，因為馬妞的事情沒有處理好，她去了省城，這下領導發怒了，要追究責任，我是馬妞案件的具體責任人，有人舉報我和馬妞有不正當關係，於是就說讓我迴家反省。迴家就迴家唄，家裏幾個孩子沒有人照顧，正好迴去休息一陣、收了秋莊稼，我往縣裏問我的事咋處理的，問了幾個領導都說不清楚，沒有說讓我繼續上班。又迴家了一陣，我去縣裏領工資，財務人員說我的工資暫停了。後來馬妞繼續上訪，還到了京城，領導更是惱火，我再去問上班的事情，領導說等等，這樣一等就是三十多年。”劉奎說著，眼睛裏有晶亮的東西。
“這件事我覺得不難，你以前的檔案肯定有，那時候是領導生氣，把責任都發泄到你的頭上了，隻要有證據，我覺得完全應該恢複你的工資，以前的工資應該補發的，當時又沒有說要開除你。”
“跑了幾年，好多人都不認識了。不一定行了。”
“我覺得能行，你有材料沒有？最好給我你的申述材料。”
“有，有，你等一下。”劉奎進屋，從一個提包裏拿出厚厚一疊的東西，交給賀豐收。
“我複印一下，原件還交給你。一會兒我就給省城的人聯係。大爺，家裏孩子呢？”
“不要提他們了。我從縣裏迴來，他們都認為我給他們丟臉了，對我愛理不理的，這些年也習慣了，自己一個人也敞亮。”
“大爺，要不咱們走吧。”
“去哪裏？”
“紅溝。”
“不去，都老了，見麵沒有意思了。兒女都大了。”
“你要是不去你的事情估計就不好說了。”
劉奎遲疑了一陣，說：“你等等。”進屋換了幹淨的衣服，對著一麵小鏡子刮了胡子，人精神了很多，看來，劉奎還是在乎馬妞的。
“會。”
“拉住我去劉家窪，趙劉奎去。”
“你能行嗎？”
“沒事，在這裏躺著快憋瘋了，你拉住我去看看。”賀豐收說。
“好吧。”
賀豐收換了衣服，悄悄的從病房裏溜出來。丁嵐開著一輛破麵包。上了車，賀豐收問：“你以前去過那裏沒有？”
“沒有去過，不過大方向我知道。你到村裏打聽劉奎，就說他以前在縣裏的信訪辦工作過。”
“那就走吧。到那裏再問。”
三十多裏地，不一會兒就到了，到了劉家窪的村口，賀豐收從車上下來，看見一個老漢在路邊看著已經拔節的麥子，就問道：“大爺，村裏有一個叫劉奎的人，你知道嗎？”
“劉奎，多大歲數了？”
“大概七十來歲。以前在縣裏工作過。”
“你是從縣裏來的？”老漢問道。
“就算是吧。”賀豐收遞上一支煙、
“那不，看見村邊的那兩間房子沒有，那個就是劉奎的家。”
“他就兩間房子？他的兒女在哪裏住？”
“他三個兒子，和他不怎麽來往。還不是因為年輕的時候犯了錯誤，迴來在村裏抬不起頭，兒女都不搭理他。”
“他犯了啥錯誤？”賀豐收又遞上煙。
“作風問題唄，被縣裏開除了，原來是幹部，開除了就一直在村裏幹農活。前幾年還往縣裏跑，想要恢複公職，跑了幾年也沒有結果，這幾年神神道道的，看見人都不說話，一個人經常自言自語。”老漢說。
賀豐收在村口的小商店裏買了一壺油，一籃子雞蛋，往那兩間房子走去。進了院子，看見一個老漢在院子裏坐，手裏惦著一本厚厚的書，這個人一定就是劉奎了。院子不大，但是幹淨，柴火都整整齊齊的跺好，幾隻雞在院子裏啄食。
“大爺，看書哩。”
劉奎取下臉上的老花鏡，疑惑的看著賀豐收。
“你是？”
“我是從鎮上過來的，來看看你。”
“你是鎮政府的？”劉奎問。
“是，是從紅溝來。”賀豐收模糊的迴答。
“來我這個老頭子這裏幹啥？最近我沒有寫信上訪。你們放心吧，我不會在給政府添麻煩了，都過去了，快入墳墓的人，已經無牽無掛了。”
“大爺，你無牽無掛，你知道還有人牽掛著你。”
“誰？”
“馬妞、”賀豐收說。
劉奎愣了，臉上有了嗔怒，說道：“不要給我提她。”
“大爺，我知道你這些年一直牽掛著她。現在她病了，一直惦掛著你，想見你一麵。”
劉奎把目光投向遠處，往身上摸索著。賀豐收連忙遞過去香煙。恭敬的給他點上。
劉奎大口的吸著煙，末了說：“算了吧嗎，都是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
“大爺，我聽說前幾年您一直往縣裏去，要恢複公職，其實這件事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要想恢複公職，必須有馬妞的證言。你必須去見她。另外我認識省城大燕晚報的主編，她要是過問這件事，估計就容易多了。”
劉奎的眼裏發出了光彩，說道：“真的？”
“真的，我大老遠跑來會騙你？你們當時是咋迴事啊？你給我說說，我把大致情況告訴她，讓她從輿論監督的角度過問這件事情，估計很快就會辦下來。”
劉奎又點上煙，緩緩的開口了，說：“三十多年前，我在縣裏的信訪辦工作，當時接待了一個婦女，婦女叫馬妞。反映說村裏的大隊長把她男人害死了。但是我了解了情況，這件事當時派出所的民警已經處理過，沒有證據，但是馬妞一直的上訪，從鎮裏到縣裏。幾乎天天去。去了就呆在信訪辦的屋裏不走。晚上信訪辦沒有人，當時的領導就讓我把她勸迴去，有時候好說歹說在縣城給她買一張迴紅溝的車票，過不了幾天她又來了，來了還是好一番的勸，領導還是讓我想辦法把她送迴去，我已經給她買過幾次車票了，都沒有報銷，就生氣的把她推到辦公室外麵。她就拉住我的自行車不讓走，我說，我迴家，她說你走哪裏我就去哪裏。”
“年輕時候馬妞就不是一個好惹的人吧？”賀豐收問。
“不好惹很難纏。我就真的騎上自行車走。馬妞真的就坐到了我的自行車後麵。我迴家要經過紅溝，想著帶上她就帶上她吧，於是一路迴來，路上不說話，迴到紅溝我把她扔到街上，然後再迴到劉家窪。這樣過了幾次，馬妞隔三差五的還去縣裏，當時的領導想著我和馬妞熟了，為了省一張車票錢，就讓我帶著她迴來，那時候我年輕，剛從部隊轉業迴來，領導咋說我就咋做。後來領導給我說，這個女人就交給你了，生活上你關心她，給她講、法律，講政策，盡量溫暖她的心，早日息訴罷訪。後來我就慢慢給她套近乎，馬妞也說了實話，她說其實我知道俺家老公不是大隊長丁麥頓害的，她丈夫死了以後，她去找過丁麥頓，想讓丁麥頓認定她丈夫工傷，這樣每年就可以多分一個人的口糧，丁麥頓很堅持原則，一口就迴絕了，馬妞就想來一個主意，說是丁麥頓害死了她的老公，情況反映到公社，公社幹部一看馬妞就是胡攪蠻纏，把她訓斥走了，馬妞就跑到縣裏。我聽了馬妞的述說，就找紅溝公社的領導，想著給馬妞家一些補償，那時候幹部很左，也很堅持原則，說，要都是像馬妞一樣胡攪蠻纏，全縣的生產還搞不搞？馬妞不上工，越級上訪，不但不予補助，還要扣她的工分。這樣一來二去，馬妞的事情一直沒有解決。不過馬妞看我實在給她辦事，心裏還是感激我的。”
“於是你們就好上了？”賀豐收直接問道。
劉奎嘿嘿一笑，說：“那一年剛好孩子她娘有病，現在來說可能是癌症，到醫院檢查了好久，也沒有確診，不久就死了。沒有了女人，你說我又是血氣方剛的。後來，因為馬妞的事情沒有處理好，她去了省城，這下領導發怒了，要追究責任，我是馬妞案件的具體責任人，有人舉報我和馬妞有不正當關係，於是就說讓我迴家反省。迴家就迴家唄，家裏幾個孩子沒有人照顧，正好迴去休息一陣、收了秋莊稼，我往縣裏問我的事咋處理的，問了幾個領導都說不清楚，沒有說讓我繼續上班。又迴家了一陣，我去縣裏領工資，財務人員說我的工資暫停了。後來馬妞繼續上訪，還到了京城，領導更是惱火，我再去問上班的事情，領導說等等，這樣一等就是三十多年。”劉奎說著，眼睛裏有晶亮的東西。
“這件事我覺得不難，你以前的檔案肯定有，那時候是領導生氣，把責任都發泄到你的頭上了，隻要有證據，我覺得完全應該恢複你的工資，以前的工資應該補發的，當時又沒有說要開除你。”
“跑了幾年，好多人都不認識了。不一定行了。”
“我覺得能行，你有材料沒有？最好給我你的申述材料。”
“有，有，你等一下。”劉奎進屋，從一個提包裏拿出厚厚一疊的東西，交給賀豐收。
“我複印一下，原件還交給你。一會兒我就給省城的人聯係。大爺，家裏孩子呢？”
“不要提他們了。我從縣裏迴來，他們都認為我給他們丟臉了，對我愛理不理的，這些年也習慣了，自己一個人也敞亮。”
“大爺，要不咱們走吧。”
“去哪裏？”
“紅溝。”
“不去，都老了，見麵沒有意思了。兒女都大了。”
“你要是不去你的事情估計就不好說了。”
劉奎遲疑了一陣，說：“你等等。”進屋換了幹淨的衣服，對著一麵小鏡子刮了胡子，人精神了很多，看來，劉奎還是在乎馬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