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自古誰無死?但也不能死得這麽窩囊。


    史艷文也著實沒想到當初聽解鋒鏑的一段閑談,現今竟遇到了當事人之一,既然遇到,總不能撒手不管。


    他想了想,默嘆世事無常,不動聲色道:“德風古道是現如今儒門檯麵上活動最為頻繁的組織,聽聞墨傾池亦在此間修行,嘆兄所受厄難恰與儒門有關,恰逢魂體無人能見,天時地利人和俱全,若不牢牢把握住這個機會,艷文都替嘆兄可惜。”


    他說的這些,嘆稀奇自然也懂,但懂是懂,挑出來說又是另一迴事了。


    嘆稀奇眉間鬆了鬆,調侃道:“史艷文,你這麽想甩開我,是因為素還真嗎?”


    史艷文忍俊不禁:“這與素還真有何關係?”


    “閑來無事,在下也對武林上風流韻事有所耳聞,”嘆稀奇扯著嘴角笑道,“比如苦境神人和某白衣公子流傳甚廣的——”


    “咳咳咳!說來,德風古道現今的掌勢者,嘆兄可認識?”


    “哈。”


    “嘆兄……”


    “玉離經嗎?”


    “對。”


    “有幾分印象。”


    不是說,有幾分印象嗎?


    不是什麽好印象。


    茶杯微燙,茶香清淺,茶杯裏隻能看見自己的眼睛,好像除了無奈也沒有什麽其他有用的感情,史艷文放下茶杯,輕輕嘆口氣,再次環視了一圈無人搭理的院子。


    “印象不好也罷,”史艷文苦笑,“但也不用如此冷待客人吧?”


    嘆稀奇四處飄了一圈,似乎也覺得奇怪,迴頭卻察覺不到異常,隻道:“你在苦境並無劣跡,也許跟墨傾池有關。”


    史艷文想他來時,也隻說了拜訪墨傾池,並未說過其他,大約壞事就壞在這句話上,但這也就表明,墨傾池在德風古道的處境並沒有兩人想像中好。


    “盼隻盼他不要成為階下囚一類,否則艷文白來一趟事小,讓你失望就事大了。”


    嘆稀奇倒是不以為意,像個臥佛一樣躺在牆頭上閉目養神,口中還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史艷文,你若是與人有約,大可離去。”


    這卻不難,史艷文想了想,如實道:“艷文確實與人有約,但好在此約並非迫在眉睫,隻是不知你的事情總要先有個定論方可安心。”


    “哦?”嘆稀奇突然有些奇怪地看著史艷文,“儒門水深,你就不擔心自己莫名其妙被攪和進去脫不開身?”


    “水深……”史艷文搖搖頭,“艷文若怕水深,就不會來此了。”


    嘆稀奇眯了眯眼,沉吟片刻,道:“他來了。”


    他是誰?墨傾池還是玉離經?


    史艷文來不及問,院門已經被打開,來人麵帶淺笑,一身淺紫色華衣,氣質雍容而不失莊重,是個很溫和雅致的年輕人。


    “貴客久等,”來人道,“隻因德風古道內部冗事駁雜,多有怠慢,還望貴客切莫見怪。”


    見怪自然不會,史艷文欠身道:“無妨,在下史艷文,敢問閣下是?”


    “在下德風古道主事,玉離經。”


    “原來是玉主事,久仰。”


    話音方落,史艷文便聽嘆稀奇在旁一聲嘲笑:“老頭子般的對話。”


    史艷文麵色不變,隻當沒有聽見他的話,接著道:“玉主事想必已知艷文來意,未知聖司是否方便一見?”


    玉離經笑了笑,不答反問:“未知閣下見聖司是為何事?”


    史艷文頓了頓,遲疑道:“玉主事,這是艷文的私事,並不方便言明。”


    “史艷文,你不必緊張,”玉離經稍稍側身,攤手作邀請之態,“德風古道入世時日雖短,但對你的事情也略知一二,隻是墨傾池目下在德風古道處境尷尬,有些事……不得不為。”


    這算是極為明顯的提醒了。


    嘆稀奇飄到史艷文身邊,習慣性地邁開雙足,卻又因沒有觸地感而重新飄了起來,邊道:“先隨他去,此人心地不壞。”


    史艷文點點頭,不知對誰道:“艷文明白。”


    他想了想,又道:“當初艷文有難,曾受聖司援手,亦承諾過他日上門道謝,今日便是為了來履行當日承諾。”


    前方走來一灰衣儒生,玉離經對他打了個手勢,止住了儒生欲行之禮,迴頭看了看史艷文,意味深長道:“聖司倒是提過此事,但上門道謝……卻是未曾聽聞。”


    “救人如救火,或許是聖司並沒有將報答之事放在心上。”史艷文應對從容。


    適時,前方又來一紅衣女性儒生,玉離經同樣免了他的禮,道:“聖司行事自來如此,確也說得過去。”


    說得過去……


    深庭重院,高門邸府,到處都是人,嘆稀奇從四麵若有似無探看視線中迴過神,低聲笑道:“看來他並不相信。”


    他自然是不相信的,史艷文想,自己也不是無所事事之輩,偏挑在德風古道的多事之秋時找上門來道謝,而且更不巧的是,這個時候的墨傾池連人身自由都沒有,怕是在德風古道看來,自己十之八九是意圖救人的。


    這也算是“道謝”不是?


    門庭越見冷清,房梁越見堅固,往來之人越見武力高牆,史艷文接著望天之際,看了眼嘆稀奇,眸中意味不言自明。


    誰能料到,墨傾池竟真成了階下之囚?玉離經說他處境尷尬,確實不假。


    “聖司他……”史艷文停在暗室鐵門之外,有些躊躇,“何以如此?”


    大牢打開,玉離經請人入內,自己在前帶路,忽地嘆了口氣,語氣一變,剎那間便讓氣氛輕鬆許多,雖然內容更顯沉重:“梵天。”


    史艷文霎時明了。


    若是這件事,墨傾池算是罪有應得。


    然而這廂史艷文默不作聲,那邊玉離經卻道:“說起此事,倒是墨傾池要向你道謝才是。”


    他說著,推開最後麵的一扇門,戲謔道:“我說得可對?好友墨傾池?”


    他說完之前,嘆稀奇已經一低頭鑽了進去,他是越來越適應魂體了,但史艷文看著卻有些怪異,略略無語後,才走了進去。


    牢房是一般的牢房,牢房的框架卻是鐵製,牢中的人還戴著佩劍,但看他臉色,十成功體估計被鎖得一成不剩了。


    墨傾池盤膝而坐,與玉離經似是十分熟稔,輕笑笑便對史艷文道:“離經所說無誤,此事,墨傾池確實要向你道謝。”


    “一切皆是素還真的籌謀,艷文不過從旁策應,”史艷文淡淡搖頭,“再說一頁書前輩如今重走輪迴,劫數未定,雲渡山還待空留。”


    誇幻之父的消息,史艷文知道得不多,素還真要前往泥婆暗界,走前幾番叮囑,讓他專注於苦境與九界往來陣法之事。況且梵天何等人物,功參造化、渡劫成佛,他的劫隻能自己渡,素還真送他生機,便相信他能迴歸佛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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