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是的,所謂的患不均,不僅僅是土地,財富的不均。也包括各種資源的不均,即資源過度的集中:如土地,礦產,財富,知識等這些人們懶以生存並可以利用的一切真實的存在,都可以認為是一種資源。我們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資源的獲取,比如士子學習知識,是為了考取功名,農民耕種土地,是為了收獲糧食,工匠挖掘泥土,是為了燒製瓷器,商人買賣貨物,是為了賺得財富,這些皆是人們為了獲取資源而付出的行動。而我們獲取資源的目的,最初是為了滿足我們基本的生存,進一步則是為了滿足我們更好的生存,就比如當我們饑餓的時候,隻求有飽腹之食,繼而無飽腹之憂,則欲食而精,食而細。所以說我們每個人有都有生存和更好生存的需求,換而言之,我們每個人都有獲取資源和獲取更多資源的需求。而為了獲取資源或為了更多的獲取資源,比如為了捕殺更大的獵物,為了開墾更多的土地,為了建造更大的房屋,當一個人的力量完成不了的時候,人和人之間就需要進行協作,也就是要把每個人的資源都集中起來,從而去獲取更多的資源,這就是資源的集中。’


    “而我們前麵說過,人的生存和更好生存的需求是無限的,所以造成了資源的集中也是無限的,也就是說在自然狀態下,資源會越來越集中。而同樣是因為人的生存和更好生存的需求是無限的,所以在自然狀態下,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能集中更多的資源。這樣一來,資源的集中和個人的需求之間,就形成了一個矛盾,而這個矛盾的本質就是資源的分配問題。最開始的時候,我們通過暴力的鬥爭,來決定資源的分配,誰的力量強大,誰就可以獲取更多的資源,後來到了需要協作才能獲取更多資源的時候,我們就通過協商來決定資源的分配,當後來有人不遵守約定了,我們就通過道德來約束他,當有人不顧道德的約束了,我們就通過法律才製裁他,而當這些都不能再合理的分配資源的時候,我們又會本能的使用最原始的方法,即用暴力爭鬥來解決。”


    “明白了這個道理,我們就能理解了為什麽會有盛衰興亡,這是因為每個國家的建立,都是由組成這個國家的人通過暴力或非暴力的鬥爭,從而對資源的分配達成了一定的共識,暫時滿足了人們獲取資源和獲取更多資源的需求而產生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在這個共識下,資源又會越來越集中,當這種集中達到一定程度,違背了人們獲取資源和獲取更多資源的需求時,就會重新產生鬥爭,直到再次達成一個共識。”


    “而就現階段來說,國家就是這個共識的最高具體體現,所以國家所行使的職能,如製定賦稅,組建軍隊,頒布法律等,都是為了維護這個共識而采取的手段,所以當這些手段不足以再維持這個共識的時候,國家也就隨之解體了。而從以往的曆史看,這些手段能夠維持的時間最多不過三百年,所以說自秦漢以來,沒有三百年還不衰敗的國家。我朝自太祖至今已有兩百七十餘年,有此敗亡之象,此乃必然之結果,所以說錯不必全在陛下”楊玄一口氣說了一大通,也不知道其餘三人聽明白了沒有。


    “這就是所謂的天道循環吧,以前都覺得天道深不可測,現在你這麽一說,朕就覺得通透了許多,照這麽看來,我大明是真的已經走到了盡頭了啊”崇禎歎了口氣說道。


    “不然,天道是什麽,臣不敢妄加揣測,不過臣相信天無絕人之路,聖人也說過,窮則變,變則通。。。”


    ‘此話又是怎講?’崇禎帶著疑問的眼神說道。


    “臣剛才說過資源的集中和個人的需求之間是矛盾的,而我們之所以能達成一個共識的目的,就是為了平衡這個矛盾,使資源的分配能基本滿足個人的需求。也就是說資源的分配是最終目的,國家和國家職權及其背後的政治邏輯,都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而所采取的手段。也就是說手段是為目的服務的,即然現在的手段達不到這個目的了,我們何不換別的手段”


    “但是為什麽曆史上的變法和改革卻少有成功的?”崇禎順著他的思路問道。


    “自秦漢至今,曆代王朝所建立的國家和國家職權及其背後的政治邏輯,如典章製度,法律法規,治國理念等這些手段幾乎沒有什麽大的變化,所以由這些手段而達到的結果必然也是一樣的,那就是三百年必有興衰。”


    “而迴顧曆史上的大多數變法,其手段也逃不過劫富濟貧而已,即用剝奪既得利益者的資源進行再分配來抑製資源的過度集中從而維護社會的穩定,這樣的做法勢必會激起既得利益者的反抗,輕則變法失敗,重則國家動蕩,近者有張居正,人亡而政息,遠著有王安石,一朝變法而黨爭不斷,致使朝政衰敗,國家覆亡。皆是因為如此。”


    “那不還是沒有辦法嗎?”


    “不然,臣剛才所言曆代變法,皆是以資源的分配為重要,即在總的資源不變的情況下,剝奪富者的資源進行再分配,即所謂的劫富濟貧。然而我們還有另外的路可走,比如說一個人有一畝地,在自然狀態下,所出產的糧食隻能養活他一個人,後來他取了妻子,兩個人就要辛勤的勞作才能有足夠的糧食,然後他們有了孩子,兩個人辛勤的勞作也不能滿足他們的需要了,於是他學會了一個人用牛耕地,用鐮刀收割,而他的妻子就可以在家紡紗織布,用布匹去換取糧食,這樣同樣的一畝地,原先隻能養活一個人,現在卻可以養活三個人了。”


    “廣而化之,就是提高技術和促進交換來激發資源的生產,增加資源的總量,再結合合理的分配手段,使每個人的需求都得到滿足,這樣即不會過分刺激既得利益者從而引起他們的反抗,同時又能保持社會的穩定和國家的富強。”


    “你的意思我懂了,但是這樣可行嗎,為什麽千百年來沒有人這麽做過?”


    “那是因為技術的提升一向被視為奇巧淫技,而商人又自古都是賤業,兩者都不被人們所重視。”


    “那你這樣說不是有違聖人之道?”


    “陛下您說這話就是本末倒置了,臣先前說過,國家和國家職權及其背後的政治邏輯都是為了資源的分配來服務的,如果它們達不到這個目的,也就失去了作用,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從來就沒有什麽萬世法,用一句鄉下俚語來說就是,不管黑貓白貓,抓得住老鼠就是好貓。”


    “哼”崇禎聽了這話,似乎與自己曆來的認識相悖,有心要反駁他,不過又覺得貌似是這個道理,繼而憤憤的迴了一句。


    沉默了一會,崇禎看見楊玄站在旁邊不再言語,不由得又歎了口氣說道“縱使你說的都有道理,但是眼下李闖已經占領了北京城,我大明已經危在旦夕了,即使你楊玄天縱奇才,現在恐怕也迴天乏力了吧。”


    “陛下不須如此悲觀,李闖雖然占領了京城,但我大明尚有江南半壁河山,未嚐沒有中興之日,況且臣以為,屢戰屢勝固然可喜,但能做到屢敗屢戰也猶為可敬,何況聖人也說過,貴身以為天下,事情還沒有到萬劫不複之地步,何必做如此消沉之論調。”


    “好一個屢敗屢戰,但時危如此,安能複生乎?”崇禎聽聞他堅定的語氣,心中也不由為之一振,暗想此子為人沉穩,談吐有度,品性堅毅而見識非凡,多加曆練不失為宰輔之才。依他所言,或許大明真的中興有望,隻可惜時不我待,恨不能早二十年而聽此言。


    “能‘’


    “五年富兵,十年安民,二十年而強國,然後天下可定”楊玄肯定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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