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將一個簡陋的供桌擺好,師父和龍道長一人拿了一束線香,衝著墓門拜了拜。


    線香順利燒完,師父才跟上麵的人招招手,說你們下來吧。


    得了師父的允許,文物局的同誌和醫務人員才衝了下來。


    但走到墓門前就盯著我師父和龍燁,仿佛在等他們帶路。


    可我師父卻擺擺手,說既然門已經打開了,後麵的事兒我們就不插手了。


    說著師父就招唿我往外走。


    申局長這個時候也下來了,他連忙擋在我師父前麵,說韓道長,您可不能走啊!您走了,我們這一大攤子人的命沒準兒就交代在裏邊兒了!


    師父說剛剛在車上我也說過了,賣命的事兒我們不幹。


    再說了,您這兒這麽多能人異士,你幹嘛非找我啊!


    申局長一聽這個,當即顧不得臉麵,說出了心裏話。


    他說什麽能人異士啊,他們連道門都打不開,我還能指望他們在墓裏麵救人麽?


    從剛才起就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那幾位高人,此刻被申局長罵的臉紅脖子粗的。


    隻有林建群這個直腸子,不計前嫌,跑到我師父麵前,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師父反應也快,往旁邊兒一閃,說大晚上的別瞎跪!


    林建群脾氣拗,盡管撲了個空,但跪下了就不動地方了。


    他說韓道長,倘若您願意施以援手,那我林建群願意在下麵當您的肉盾,護您平安。


    其他的學生聽了他這話,也都動容了。


    他們跑過來,也齊刷刷的跪我師父麵前,說都願意擋我師父前麵,當他的肉盾,護他平安。


    這一幕要是擺在龍燁道長前麵,興許他腦子一熱,也就甘願赴湯蹈火去了。


    可我師父頭腦冷靜,向來不受道德脅迫。


    隻聽他冷哼一聲,說你們這是打算逼我同意啊!


    嗬嗬,還當我的肉盾……說的好聽!


    你們才活了幾個春秋啊,你們知道什麽是死亡,什麽是人心叵測啊?


    現在我們就在外麵,還沒遇到危險呢,你們就已經要讓我先當你們的肉盾了!


    還說什麽到了下邊兒去護我平安……


    那幾個土夫子也讚同的“切”了一聲,說讀書人就是花花腸子多……


    幾個學生臉皮兒薄,本來以為一番慷慨激昂就能感動師父。


    結果沒想到被當眾下了臉子,這會兒看我師父的眼神都蒙上了一層怨憤的情緒。


    就在這個尷尬的時刻,龍燁道長走過來跟我師父說,你帶韓嘯先走吧,我帶他們下去。


    說完,不待我師父攔他,就轉向了申局長,說怎麽樣啊大局長,你看得上我麽?


    申局長其實心裏更傾向於情緒穩定的師父,但看師父是鐵了心不趟這趟渾水,也就隻好退而求其次,跟龍燁道長說起了好話。


    他說龍道長大仁大義,可感天地啊!有您挑大梁,我就能放心的將我部下的安危交到您的手上了。


    師父一聽他這話眉頭就擰起來了。


    這個老狐狸,字裏行間的都是在推脫責任。


    他的意思不就是,不管那些先進墓坑的還是這些即將要進去的,隻要出了事,那就是龍道長的責任嘛……


    聽到這裏,師父指了指龍燁道長的手指,說你的傷還沒好,下邊兒的東西見了血氣,你一個人能應付的來麽?


    這事兒龍道長倒是給忘了。


    他朝周圍瞅了一圈兒,下巴朝那幾個土夫子抬了抬,說這事兒他們就能應付。


    申局長也是腦子快,連忙應和著,說對對對,不就是加點兒錢的事兒麽。


    師父眼瞅著那幾個土夫子開始往身上背裝備了,於是雙眼一合,歎了口氣,說沒有我,今天你們這幾個全都得折裏麵。


    這話的意思就是,他同意下墓了。


    申局長和其他人員頓時欣喜若狂,但龍道長卻抓住師父的肩膀,說你這是做什麽,不要命了啊?


    師父輕輕地將龍道長的手撥開,對申局長一抬手,說別著急高興,我話還沒說完呢。


    要我下去可以,但是到了下麵,所有人必須聽我指揮,一指令一動。


    倘若有人自作聰明,闖了禍,那就別怪我不講人情。


    明說了吧,我會毫不猶豫的棄卒保車的!


    這話不好聽,但有效。


    所有見識過師父本事的人們,好不容易盼著師父答應下墓了,此時真是點頭如搗蒜,什麽都答應了。


    師父說完便衝龍道長眨眨眼,那意思就是,你還真以為我會丟下你不管啊。


    他剛剛要不是以退為進的抻他們一下,他們能聽話麽。


    龍道長心領神會,轉過頭來的時候小聲跟我吐槽了句,說你師父也沒看起來那麽老實……


    我聽了剛要笑,就見師父走過來,要從我肩膀上摘書包帶。


    跟我之前猜測的一樣,他真的不打算帶我下去。


    我下意識的躲了一下,然後直接朝著墓門的方向走過去了。


    師父追過來拽住我,說你在外麵接應我,省得裏麵真出了什麽事兒,我在外邊沒有能指望的人。


    我聽了一撇嘴,我說師父,您都解決不了的事兒,還指望我解決?


    您別費勁了,我不可能讓您在裏邊兒一個心腹都沒有。


    說完我就掙脫了師父的鉗製,去墓門那邊兒領氧氣瓶了。


    龍道長過來拍拍師父肩膀,說放心吧,我肯定不讓你徒弟出事兒。


    我們戴好氧氣瓶後,師父便給我們安排起了隊形。


    師父打頭,龍道長斷後,林建群和其他幾位工作人員走中間。


    那幾個土夫子,師父不信任他們,沒讓他們下去。


    為了防止墓門再次關合,進門前,師父讓文物局的幹事們將兩道門中間打上了木樁。


    等一切準備就緒,師父就對著墓道裏,打開了戶外照明燈。


    戶外照明燈接近千瓦,幾乎將漆黑的墓道照成了白天。


    石塊砌成的墓道,每一處細節都清晰的展示在我們眼前。


    龍道長“謔”了一聲,說遼代的墓葬怎麽會這麽精致,連進門處的墓道都是用玉石砌成的?


    師父說不光是玉石,牆壁上的那些泛黑的壁畫,是用金粉畫的。


    所有著了空氣氧化成黑色的,都是貴金屬。


    那壁畫的內容也很奇怪:竟然是一隻隻不同樣式的手!


    那手的模樣千奇百怪,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手掌心全都朝外,手心裏還畫著一隻眼睛!


    這種詭異的圖騰崇拜,放在墓道這種陰氣逼仄的環境裏,就顯得尤為恐怖。


    然而比這些壁畫更為恐怖的是,整條墓道並不長,也就五十米左右。


    整條墓道就一條直道,周圍看不到任何岔路和暗門。


    墓道的盡頭就是第二道墓門。


    此刻這道墓門正處於關閉狀態。


    那麽,那些之前被關進墓道裏的教授們去哪兒了?


    在吸取了第一道墓門自動關閉的教訓後,這些老前輩們,不可能再犯一次這樣的錯。


    如果他們打開了第二道墓門,肯定會想辦法將墓門的合頁卡住,或者直接留人守門。


    可如果他們沒有進入第二道門,那他們去哪裏了?


    五十米的墓道一眼望到頭兒,根本藏不住人。


    可言斐明明感受到了生命的跡象,而且還是距離第一道墓門很遠的地方。


    龍道長跟師父對視一眼,倆人異口同聲的說道:這墓道裏有陷阱!


    原本都排好的隊伍,又在此刻解散。


    師父讓人找了一些形狀和重量都差不多的碎石子過來,然後一顆一顆的往墓道裏扔。


    但也不是隨便扔的。


    每一顆石子都落在一塊石磚上,這樣就可以試探出墓道的地麵上是否有觸發陷阱的機關了。


    師父的手上功夫是很厲害的,每一顆石子落地的動靜都不亞於一個成人給石板造成的壓力。


    然而師父試過墓道裏的所有地磚後,也沒有引發任何機關的連鎖效應。


    墓道裏靜悄悄的,什麽聲音都沒有。


    那麽如果機關不在地麵上,應該就在牆麵上。


    畢竟進去的都是考古學家,看到這麽精美詭異的壁畫,肯定是要忍不住摸一摸,瞧一瞧的。


    在這個過程中觸動機關,也是有可能的。


    可這壁畫是文物古跡,就不能用石子去打了。


    隻能真人過去看。


    師父和龍道長不放心其他人,本來想倆人進去看。


    結果他們前腳踏進墓道,後腳便雙雙愣住了。


    我在後麵瞧著不對,趕緊跟言斐一人一隻胳膊,將他們拽迴來了。


    等他們倆從墓道裏出來,便又是一愣。


    師父迴頭問我們,說剛剛誰把戶外燈給關了麽?


    眾人麵麵相覷,立馬搖頭,說沒關。


    龍道長一聽,就問我師父,說你剛才也看不見了?


    師父先是點點頭,然後猛地轉向言斐,說你剛剛是不是也說,好像神識一進入墓道,眼睛就好像給人用手捂住了,什麽都看不見了?


    言斐說是啊。


    師父又追問了句,說你為什麽會認為是被人捂住了眼睛,這種感覺是怎麽得出來的?


    言斐撓撓頭,說他能感覺到眼皮很重,有壓迫感。


    聽他說完,師父又走到墓道口,指著牆麵上的那些帶眼睛的人手,說看來這不是普通的壁畫。


    這是被人用心設計過的。


    為的是警告擅入者,讓他們意識到危險後及時退出去。


    可如果這些人不聽警告,一意孤行,那麽接下來他們做出的某個舉動就會觸發機關。


    當人處在黑暗之中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尋找火源,召喚光明。


    遼國時代沒有電,那麽這個舉動當然就是點火。


    林建群說,幾位教授進去的時候帶的是手電筒。


    不過幾位都是老煙民了,兜裏應當也不缺打火機和火柴盒。


    那麽火在一個空間裏能引發什麽樣的效應,以至於能觸動機關呢?


    此時,師父瞥見了林建群肩膀處漏出來的拔罐的印子。


    他頓時眼前一亮,說對了,是氣壓!


    這個墓道是石頭砌成的,墓門一關就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


    倘若點著火,裏麵的氧氣減少,壓強變小,外界的大氣壓就會擠壓這個空間。


    倘若工匠當初在建設這個墓道的時候,在裏麵設置了一些可活動的節點,那麽大氣壓就會推動這個節點,從而導致機關打開!


    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要想打開這個機關,第一道墓門,就還是要關上!


    而進入墓道參加營救的人員,就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申局長聽了師父的分析,整個人頓時都蒼老了。


    他不顧形象的坐在泥土地上,拿出根兒煙點上,半天沒說話。


    原來為了顧及麵子、為了挽迴工作失誤的幾個幹事,此時也紛紛扔了家夥事兒,表示不願意下墓了。


    龍道長走到申局長麵前,說現在不是你抽煙的時候,你得拿個主意啊。


    申局長抽完最後一口,將煙屁扔地上踩滅後,說這事兒太大了,他作不了主。


    涉及到這麽多條人命,他得跟上級請示一下。


    說完,他就去營地打電話去了。


    龍道長又迴來找我師父,說會不會是你想太多了?剛剛的猜測你有幾分把握是真的?


    師父一開始沒說話,而是找了根木棒,在牆壁上那黑色的筆畫上點了點,然後收迴來給龍道長看。


    師父說你瞧,我剛剛其實還說錯了,這不是氧化後的貴金屬,這是焚燒後的痕跡!


    龍道長聽了,立馬伸手摸了下。手指間撚搓後,放鼻子下麵一聞,果然有焦味兒。


    然後師父又拿起手電往牆麵上照,說你再仔細看看,那些手,是不是都連著呢?


    我們一聽立刻都湊過去了。


    結果,細看之下,果然那些手都被祥雲樣式的花紋勾連著。


    原本壁畫給大家的印象就是亂中有序的,所以剛剛打開墓門看到的時候,我們壓根兒就沒有當迴事兒。


    現在想起來,這些祥雲,其實就是引燃這些手掌的導火索。


    過了會兒,申局長迴來了。


    他說上級很重視這個事兒,已經安排人手過來援助了。


    言下之意就是,這個墓肯定要下。


    申局長特地走到我們身邊,說幾位,上麵給找了真正的大師過來了。請各位暫時先留一下,等等看這些大師的看法。


    他這麽說,其實就是想拖著我們,還想讓我們下去。


    結果不待師父表態,龍道長先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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