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呆,感受到老頭發自肺腑的那種毒誓的念想,那種無奈的感慨,和多少年的怨念都在其中,無奈而苦澀,心酸而悲涼,種種情緒確實不是偽裝的出來的,難道老頭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是那樣,我就必須要好好地考量一下,就算是要報仇,但是也不能以偏概全,將人一棒子打死,畢竟有仇的並不是這些讓人心酸的人,我沉默了。


    “老伯伯,那就坐下來聊聊吧,我們三個都和伽羅密宗有仇,特別是我這位羅大哥,整座苗寨一千多口人都慘死在密宗的手下,我想老伯伯應該也能理解我們。”我猶豫了一下,輕輕歎息了一聲,徑自走到還完好的椅子上坐下,和老頭老婆婆麵對麵。


    老頭呆了呆,臉上現出一絲喜色,更是長長的籲了口氣:“謝謝你。”


    “這些事情都壓在我心裏多少年了,平時不敢暴露自己是密宗弟子的事實,為了減少麻煩,我們甚至於將近四百年都不曾出世了,隻是呆在這個小山村裏度日,並非我們不相忘外麵的生活,隻是一旦被人發現我們的身份,就可能引來無休無止的追殺,一個人丟掉性命也就罷了,這種事情發生了不在少數,關鍵是有可能連累一村子的人,所以一旦暴露了身份,就連最後見一見親人的可能都沒有,我們那些曾經出去的弟子,幾乎沒有一個能藏得好身份的,一個個被追殺致死,甚至連屍首都迴不來,可憐最後都不能看看自己的親人,根本不敢,也不敢報仇,如今幾乎都沒有敢在外出的,隻是躲在這個小村子裏過活,已經不知多少年了。”老頭深深地歎息了一聲,說不出的淒涼,多少年過去,這樣的情況並沒有一絲好轉,想一想就讓人心酸。


    一時間眾人陷入了沉默,我不懷疑老頭的話有假,心中也有一絲酸楚,我們來的時候,還曾經說過,這裏簡直就是與世隔絕,周圍幾十裏都不見一個村莊,也許是他們故意挑選了這麽一個地方,並不想與別人接觸,或者說是不敢和別人接觸,因為他們本身就太紮眼了,任何一個修道之人,隻要一遇到他們,就免不了會探究他們的秘密,因為他們的死氣太重,隻是秘密被探究的久了,哪裏會還能隱藏得住,而出去的弟子一旦發現自己被探究,就再也不敢迴家,除了拚死一戰,就隻有等著孤獨中死去,那種滋味隻是想想就會覺得孤零零的讓人心酸。


    三春兒咳嗽了一聲,微微還是有血跡溢出,隻是三春兒毫不在意,眼中的光彩反而更加亮起,咬了咬牙,幽幽的道:“我不會說話,但是我還是要說出來,我們在這裏太苦了,說句你不相信的話,你其實挺幸福的,我們這裏也是今年年初的時候才通上了電,還是國家強行推進的結果,我們不敢喝外麵的人聯係,不敢興起任何的心思,這裏沒有外麵世界的一切有意思的東西,我們生活在這裏孤苦得很,其實這裏的人絕大部分的並不是想要這種生活,隻是我們不敢,不敢喝外麵的世界接觸,因為我們都有親人,我們自己死也就罷了,但是親人不能死——”


    頓了頓,三春兒眼中竟然留下了眼淚,那種悲傷無法掩飾,盡管三春兒並不像讓我們看他的笑話,但是實在是忍耐不住,一旁的老頭和老婆婆不由自主的跟著歎了口氣,三春的話何嚐不是整個村子的話,但是有能有什麽辦法,隻能這樣默默地維持著生計。


    “我父母親都是死在外麵的,臨死的時候我隻是知道魂燈滅了,他們去世了,不知道仇人是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我不敢出去,不是因為我怕死,而是我死了馬家就斷了根,我的爺爺奶奶也就沒有人照顧了,所以天大的仇怨我也隻有放下,隻能埋怨自己的命運不好,錯生在這裏。”三春兒閉上眼,任憑淚水流滿臉頰。


    一旁的老頭和老婆婆聽聞三春兒提起他們的兒子兒媳,也不由得淚流滿麵,三春的話沒有什麽豪情狀語,很普通的話,但是確實真情流露,說出了心中的淒涼悲苦,無奈的心酸,這又何嚐不是整個村子的心聲,說起仇怨,整個村子一百六十一戶人家,又有哪一家沒有仇恨,但是卻都掩埋下來,將一切都葬送在心底,隻能在沒有人的時候默默的流淚。


    說到這裏,三春兒沉默了好一陣,一直流淚一直抽泣著,半晌,勉強止住淚水,擠出一絲悲涼的笑意,看的人心酸不已,幽幽的道:“其實這些大家都放下了,不放下也沒有辦法,不管我們的親人為了什麽而死,不管是誰殺了他們,為了我們還活著的親人,我們隻能選擇隱忍,將一切忘記,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但是這些還不是最讓人最無奈的,你們來的時候,看到過我們這裏的孩子吧,那些孩子到如今也才能看見電視,才能知道外麵的世界,他們從出生一來,就沒有踏出過這個村子,沒辦法出去上學,沒辦法出去工作,隻能守著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就這樣過一輩子,沒有外麵的孩子們的快樂,偶爾有去外麵迴來的人捎迴來的東西,那些孩子都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玩,將本該他們這個年紀用的東西,當做寶貝收放起來,想的時候就去看一眼,根本就不敢去碰,他們還都是孩子,你們能想象那種情形嗎。”


    我們三人都沉默了,在心裏麵想象著那樣的情形,隻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來,我們出生的那個年代還很貧困,但是我們有我們小時候的玩具,一隻塑料手槍,一個鐵殼的青蛙,一個屬於我們快樂的童年,我們有我們喜歡的衣服,有我們不時會有的零食,盡管說不上多麽好,但是無疑我們的童年時快樂的,是幸福的,是健康的,但是這裏的孩子到現在這種年代,卻還沒有屬於他們的童年。


    我們無法想象,隻能默默地聽著,感覺到一陣陣心酸,想起那些孩子還穿著自製的粗布衣服,手裏拿著他們自製的玩具,那些孩子見到我們的時候的好奇和羨慕,我心中忽然一哆嗦,仿佛所有的國王都化作雲煙,心裏再也恨不起來。


    “我帶你們去看看那些孩子吧,他們的珍藏會讓你們感覺到一些東西的。”三春兒站起來,還是忍不住咳嗦了一聲,有一絲血跡始終抹不去。


    茫然的跟著三春兒朝外麵走去,老頭和老婆婆並沒有出聲阻攔,或者這種壓抑在內心的東西太久了,久得已經讓他們必須釋放一下,而我們就是得之不易的機會。


    外麵很黑了,沒有星星月亮,因為被死氣遮掩,整個村子就像是沉睡過去,偶爾還有不曾熄滅的燈光,有幾家的窗戶裏映出電視機特有的熒光,能微微的聽到電視機裏傳出來的聲音,還有孩子們的笑語,以及大人們的竊竊私語,隻是現在差不多都到了下半夜,他們卻孩子啊津津有味的看著電視,我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一種什麽心情。


    寂靜的夜裏,傳來一聲聲犬吠,即便是這裏的雞呀狗呀的,也都是被死氣所糾纏,他們的叫聲都不一樣,在寂靜的夜裏,顯得那樣悲涼。


    終於走到一個老宅子門前,這座老屋已經有些破敗,但是從哪扇新製的木門看得出,這裏經常有人來,因為木門都被磨得已經光滑,推開木門,裏麵有些空蕩,一排排的木架子支在哪裏,三春兒打開燈,昏暗的燈光下,那些木架子上倒是擺了很多東西,有不少的玩具,有的看上已經有些陳舊,但是保存的卻很好,有的卻還是很新的,還有一些衣服,有的看樣式都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那種中山裝,或者綠軍裝,又或者有八十年代的滌卡襯衣,或者是九十年代的粗布牛仔,也有現在最流行的韓版服裝,也有一些已經被吃幹淨的食品的包裝袋和鐵罐和玻璃瓶,所有的東西都擦拭的很幹淨,顯然常常有人打掃,足以彰顯村子裏的人對這裏的重視,甚至於那些小人書圖書什麽的,雖然看上去好像反了很多遍的樣子,但是保存的還是相當完好的。


    這裏的東西看得我們心神動搖,這一切究竟是需要多麽小心,需要多少心思來維持著,可以想象,那些孩子在玩的時候,在試穿那些衣服的時候,那種小心翼翼的樣子,而且隻是試一試,卻不敢一直用下去,或者這樣他們已經就很滿足了,當然也有很多大人的東西,隻是保存的要比孩子們的東西要好得多,顯然很多根本就沒有動過,隻是在這裏看一看。


    “咱們迴去吧,這裏還沒有外人來過呢。”三春兒聲音有些深沉,更帶著一絲落寂。


    轉迴去的路上,腳下的青石板透著村子裏特有的滄桑,整個村子就和一座墳墓一樣,讓人有些不寒而栗,真難想象他們又是怎麽一直生活在這裏的,我們一路上都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跟在三春兒身後,輕輕地歎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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