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成飛詫異於鄭光明的話,不由得停下糊火柴盒的手看向他,問道“你怎麽就不去四九城?”


    “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在一起,難道不好嗎?”


    鄭光明手上的動作也停了,垂著眼,修長的睫毛在下眼瞼上打下一片陰影,看起來自帶著一種哀傷。


    雖然他眼盲看不見,但張成飛卻總覺得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哀傷情緒。


    他告訴張成飛,最近這段時間每當他糊火柴盒累了之後,就會去廟裏聽講蓮華經。


    “那些和尚講的還挺有意思的,我愛聽他們說話。”


    “不瞞您說,因為也忙,我一直在塵世中都不被待見,雖然媽媽和姐姐對我好,但是我心中卻充滿了對他們的愧疚。我明白,因為我他們受到了太多的白眼和歧視。”


    “但在廟裏不同,佛曰眾生平等......”


    “可是,現在破四舊......”張成飛搞不清楚,現在這情況下,鄭光明怎麽還能找到寺廟的。


    鄭光明便告訴他,自己常去的那座廟宇不僅在很遠的山上,而且偏僻的很,尋常人根本找不到。


    “原本這樣的廟宇香火不旺,日子清苦。但如今卻是因禍得福,成了僥幸存活下來的。”


    “我想,這座廟宇跟我是有緣的.....像我這樣的人......也唯有在這裏才能獲得......


    後麵的話他並沒有接著說下去,但張成飛想起原著中鄭光明最後當了和尚,便明白了,原來早在此時,鄭光明心中已經有了出家的想法。


    一個八九歲的半大小子,正是每天瘋跑的時候,但鄭光明卻能參悟佛道,還從中得到很多感悟。張成飛不禁在心中感歎道,也許這就是有佛緣吧。


    他也知道鄭光明雖然年紀小,但心理年齡很大,在鄭家也是做決策的那一個。


    這樣的一個人一旦有了某個決定之後,是很難被別人的勸說所改變的。


    所以幹脆也省下了勸說他的口舌。隻告訴鄭光明,家永遠是他最後的港灣,如果說在外麵受了欺負,隨時可以到四九城找姐姐。


    鄭光明抬眼又沒有焦距的眼對著張成飛,嘴角帶著一絲微笑,“張大哥,你是個難得的好人。”


    “我這個人做事情隨心,並不是世俗意義上的好人。”張成飛說道。


    正事談完之後,兩人一邊糊火柴盒,一邊說著話,鄭光明告訴張成飛了很多鄭娟以前的事情。


    張成飛也告訴了鄭光明很多他從沒聽過的事情,此時此刻他不能感歎到,外麵的世界原來如此廣闊,隻可惜自己終究是沒機會去看看。


    不知道過了多久,鄭娟他媽咋咋唿唿的朝著屋裏而來,掀開門簾子,嚷嚷著讓張成飛和鄭光明趕緊把桌子上的火柴盒都收一下,騰出地方放飯。


    張成飛和鄭光明兩人一邊手忙腳亂的收火柴盒,一邊朝著門口看過去。


    卻見鄭娟端著一個碩大的鋼筋鍋,十分費勁的樣子走進來。張成飛慌忙上前要幫忙,鄭娟卻說這鍋子正熱,讓他別過來。


    砰的一聲,碩大的鋼筋鍋被放在炕桌上發出悶響。鄭娟舒了口氣,把被燙紅的手放在耳垂,“這鍋可太熱了,燙死我了。”


    張成飛看了看鍋裏的東西,有豬肉,豬肝,豬心豬肺,還有白菜蘿卜土豆等等,一堆東西冒著熱氣,讓人不用吃,看一眼就心裏暖和。


    “這是什麽呀?”張成飛看著那鍋東西好奇的發問。


    鄭光明雖然看不見,但他皺著小鼻子一聞便說道,“這是俺們東北亂燉,可香了。”


    亂燉的食材沒有固定的搭配,也沒有規定非得用什麽不可。就是用家裏現有的材料,再加上臨時發揮。


    雖然做法不講究,但是吃起來味道非常不錯,大雪天的時候吃點這個,渾身冒汗,從頭到腳都是暖洋洋的。


    鄭光明一邊給張成飛介紹亂燉的由來,一邊開始擺碗,“咱們關外這地方冷,要是跟你們南方似的,每頓飯都炒幾個菜,那後麵的菜沒炒好,前麵的菜就涼透了。”


    “所以說有人就發明了亂燉這個做法,既節省時間,又能吃口熱乎的。”


    張成飛對鄭光明關於亂燉的解釋非常認可,但是他可不認為四九城是南方。


    “我們四九城也下雪,冬天雪下的大的時候積雪有一尺,屋簷下的冰溜子能有一米多,我們那可是實打實的北方”他強調。


    鄭光明,鄭娟和鄭大媽聞言卻是立刻反駁道,“四九城怎麽能算北方呢?對我們關外來講,隻要過了山海關就全是南方!”


    得!聽他們一家三口異口同聲的說法,張成飛頓時笑了笑:“你們人多,我不跟你們爭。”


    南方就南方吧,橫豎不管南北,自己身上也不能掉一塊肉。


    四人於是就著炕桌,在那鍋亂燉裏麵撈東西吃,一邊吃一邊還就著鄭娟他媽之前做好的棒子麵饅頭。


    如鄭光明所說,亂燉確實吃著暖和,沒吃多久,張成飛腦門子上便浸出了一層薄汗,飯吃到一半,鄭大媽從一旁的櫥櫃裏拿出一瓶燒刀子。


    “張同誌,嚐嚐這酒怎麽樣”


    “呦,燒刀子呀,以前隻是聽說過,從來沒嚐過,我得試一下!”張成飛說著,接過老太太給的一盅酒抿了一口。


    誰知道那酒入喉之後火急火燎的,仿佛一串火,直接順著喉嚨就下了胃,嗆的張成飛接連咳嗽了幾聲。


    鄭大媽見狀,嘿嘿一笑,“這酒夠味兒,要是喝不了的話不要勉強,我自個兒喝就行。”


    說著就把酒盅從張成飛手裏拿過來。


    張成飛頓時有些尷尬,他長這麽大喝過的酒也不下百種。


    但是燒刀子這樣夠勁兒的還是第一次見,但不管怎麽說,當著小孩和女人的不能露怯,總不能連個老太太都喝不過不是?


    想到這裏,他把手中的小碗遞過去,“剛才隻是一時不慎嗆住了,大媽再給我來一碗,咱倆今兒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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