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跑到雜物間,沒多久端了一搪瓷盆白酒過來。這酒也是張成飛從係統菜市場搞來的。因為包裝太現代,又是六十年代沒有的牌子,他就直接給倒進了大酒缸裏,搞成了散裝白酒出售。


    這樣賣是要少賺,但好在是零元購弄來的,也不虧。


    平時胖子他們把大酒缸放在家裏,賣的時候都是賣給自帶容器的熟客。


    酒上桌,二狗子又去拿來五個粗瓷大碗,排成個一字,拿個鐵湯勺往裏麵斟酒。


    張成飛看的直哼哼,“這是每一步都湊合,沒有一步拿得出手啊!白瞎了勞資的好酒。”


    二狗子嘿嘿一笑,一邊打開張成飛帶來的幾個熟食的包裝,一邊說道,“哥,咱們兄弟裏沒有利索人,您就湊合吧。”


    --誰說鐵勺舀的酒就不能喝了?


    “就是,都是大老爺們兒,那麽矯情呢?”胖子一把揪下一隻雞腿放在鼻子前使勁兒的嗅了一下,“還得是燒雞,比豬大腸香多了!這陣子吃大腸吃的我打嗝兒都是豬屎味兒。”


    其他人見胖子率先出手且不講武德直奔雞大腿,頓時也慌忙伸手搶奪另一隻雞腿。二狗子雖然年紀小,個子小,但靈活似泥鰍,最終勝出比賽。


    他被剛子,四眼兒壓在身下,卻努力的把手中的大雞腿遞給張成飛,“大飛哥,給你......”


    “如果我犧牲了,請你一定把咱們的孩子撫養長大......還有,這是我的黨費,請你代我繳......”


    張成飛無語,你家孩子才是個油光光,水汪汪的大雞腿呢!!再說了,勞資不搞基,也不愛脆皮鴨(cpy)。


    “你丫的,演戲有癮是吧?你怎麽不去唱戲呢?!!”胖子咬著雞腿,一腳踹在二狗子屁股上。


    二狗子從地上爬起來,指著老欺負自己的幾個哥哥委屈巴巴,“你們,你們老欺負我。我告訴你們,莫欺少年窮!!”


    --等他長大了,就把這幾個老東西挨個兒都收拾了。


    張成飛接過他手裏的雞腿,咬了一口,“二狗子說的沒毛病,老話兒不是說了嗎?莫欺少年窮,莫欺中年窮,莫欺老年窮,死者為大....你丫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沒想到最尊敬的哥哥也拿自己開涮,二狗子徹底傷心了,眼淚巴巴地看著張成飛,“大飛哥,不管他們怎麽對我,我都不傷心。但你不同,你可是我的摯愛親朋,再生父親,怎麽也能這麽說我呢?”


    啊,這.......張成飛其實並不想跟二狗子的親爹放在一起相提並論。


    再說了,那老禽獸落那麽個下場也怨自己。


    他猶豫著要怎麽說才能不傷害這小子,一旁的胖子已經大咧咧的開口,“得了吧,你丫親爹現在還在醫院躺著當植物人呢。再說了,大飛要是你爹那樣的畜生玩意兒,勞資第一個不放過他!!”


    二狗子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於是抬手擦了擦並不存在眼淚,一蹦一跳的跑去給大家拿筷子。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群人都喝的半醉。四眼兒從炕席上抽了一根小棍兒剔著牙,眯眼看著張成飛,“大飛哥,你不是說找我們有正事兒?”


    放下筷子,張成飛掏出一根煙塞進嘴裏,一旁的二狗子慌忙劃了火柴幫忙給點上。


    張成飛不緊不慢的吐出一個煙圈,才緩緩地說道,“確實是有正事兒。我在想,哥兒幾個要不要走向正規化?”


    正規化?


    四眼兒,胖子,剛子,二狗子麵麵相覷,怎麽個正規法兒?


    胖子撓了撓頭,“大飛你的意思是,咱們搞個假冒的供銷社出貨?”


    “怎麽可能?”四眼兒嗤笑,“麻煩動一動你那絲瓜瓤子腦袋好不好,大飛哥肯定是要把咱們安排進南鑼鼓巷派出所當警察......迴頭兄弟們都穿警服,以後在這東城區,還不是橫著走?”


    見這倆人說的一個比一個不著調,張成飛慌忙製止,“你倆一對豆腐腦腦袋,都給勞資玩兒勺子把兒去!我的意思是,接下來的世道可能不安穩,兄弟們得找個正兒八經的工作傍身......”


    一直保持沉默的剛子開了口,“哥,誰不想當光榮的工人階級啊?可是也得有單位接收我們....不瞞您說,我早就想跟靜秋結婚了,可她爸嫌棄我沒工作,一直不答應。”


    這年代工人階級是國家的主人,女孩子如果是單位的正式工,找對象的時候選擇麵都要廣的多。


    別看趙靜秋長的高大威猛,五大三粗。在肉聯廠每天除了殺豬就是洗豬大腸的,但追她的男人還真不少。一想到這個,剛子就煩躁。


    張成飛知道自個兒兄弟心裏的煩惱,他拍了拍剛子的肩膀,“甭急,弟弟。有你那個鼠目寸光的老丈人後悔的時候!!”


    扭頭又看向其他人,“我結婚的時候,有個黑臉漢奸頭的漢子跑前跑後的,不知道你們注意到沒有?”


    四眼兒幾人迴憶了一下,好像確實有這麽一個人。


    張成飛再道,“這人是南台公社過來的,沒有任何背景。但現在卻成了軋鋼廠的采購臨時工,就憑著他能從鄉下搞來別人搞不來的物資!!!我尋思著,搞物資這活兒咱們熟啊,所以就想複製一下他的思路...”


    --崔大可的物資是靠坑蒙拐騙來的,但他們幾兄弟的物資,那可是“正規渠道”。不合常理,但合法啊!!不怕被騙的人找上門兒討要說法!


    四九城的工廠不少,就東直門這邊就有軋鋼廠,機修廠,肉聯廠,東風電視機廠等等。就目前的形勢,隻要保證自己能弄來物資,進去當個采購臨時工還是簡簡單單的。


    要是舍得花錢,在該花錢的人身上花點錢,搞個正式工也不難。


    四眼兒幾人聽了張成飛的話,頓時一個個陷入沉思。


    其實他們在黑市賣貨的時候,也聽說過類似的事情。那地方魚龍混雜的,有些賣主兒白天在廠子裏當采購,晚上在鬼市出貨,吃兩份兒錢。


    隻是.......


    四眼兒到底是心眼兒多些,思考的也更多,他看向張成飛,率先提出疑問,“按照哥您的這個思路,咱們哥幾個進廠確實不難。但難的是,咱們的貨物都是從您那裏來的。沒有正規的票據,到時候當了采購沒辦法跟會計對賬啊。”


    那些采購雖然在廠裏也幫領導搞一些沒票據的私人物資,但數量不多。大部分時候,他們采購大批量的工人吃喝,還是得有正規票據。


    張成飛斜了他一眼,從口袋中掏出一把大團結,拍在桌子上,“這是什麽?”


    四眼兒,“錢呐!”


    張成飛呸的一聲,把嘴裏的煙頭吐到了胖子腳邊,“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你還怕搞不到票據?鬧呢???!!”


    如果是世道安穩的時候,這事兒可能不好辦。但四九城到底是全國的政治中心,老百姓消息比其他地方靈通很多。大家嘴上不說,但心裏一個個都慌得一批。


    而越亂,有些事情反而越好辦!!


    讓幾個兄弟進廠的事情,其實張成飛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這幾個兄弟都沒有正經工作,平時又沒個正形的。尤其是胖子和四眼兒整天拿鼻孔看人,可是惹下了不少仇家。要是起風之後被有心之人找上,隻怕過不了太平日子。


    但進廠做了采購,就又不同了。雖然有段日子講究“停工停產鬧gm”,但隻要是工人階級身份,那就等於是有了保護傘。


    當然這些話張成飛並沒有跟四眼兒他們說,隻告訴他們看眼前的形勢並不樂觀,“山雨欲來風滿樓,鬼市畢竟太危險。等你們幾個在廠子裏有了工作,鬼市這邊的生意直接就停了。”


    廠子不停工,四個工廠的工人兄弟養著他們,未必賺的就比現在少。


    廠子如果停工,代表著形勢嚴峻。到那個時候,掙錢不掙錢的已經不重要了,苟住才是王道。


    四眼兒幾人打小兒就唯張成飛的命是從,此時聽他這麽說,立刻就答應下來。


    “那成,那你們接下來的工作重心就放在這一塊兒,一定要快。必要的時候,該花錢就花錢。”


    張成飛有印象,到了四月中旬的時候,人民日報就會打響起風第一槍。而現在,已經是三月底了。


    離開胖子幾人的住處,張成飛看了看手表,離陳江河他們的火車到站還得三個小時呢。正猶豫著要不要去看場電影,一扭頭,看到王主任騎著自行車正往西走。


    他調轉自行車方向,騎車與王主任肩並肩,嬉皮笑臉的打著招唿,“王姨兒好,王姨兒今兒不忙?吃了嗎您?要不我請您去吃一碗爛肉麵!!”


    王主任斜了他一眼,很快又目視前方,“你這剛結婚不好好在家陪媳婦兒,在外麵瞎晃悠啥?”


    張成飛呲牙一笑,“這不熱芭看我煩,把我趕出來了嗎?”


    “該!我不問我都知道熱芭做的對。”王主任說道,“對了,你跟我走吧,我有事兒找你呢。”


    說完,緊蹬了幾下,自行車向前飛快的跑去。


    找我?什麽事兒?


    張成飛心裏納悶兒,跟了上去。


    兩人到了南鑼鼓巷街道辦,進了王主任辦公室。王主任先把門關上,才走到張成飛麵前。


    張成飛看她一副嚴肅的樣子,忍不住笑道,“王姨兒,您這是幹嘛呢?風聲鶴唳的。”


    “對,就是風聲鶴唳。”王主任歎了口氣,“大成子啊,有些話,姨是站在你媽好朋友的立場上說的。有些事情,姨是心疼你,才跟你提的。”


    “一會兒甭管你答應不答應的,反正出了這個門,你別把話外傳,甭害了你王姨,記住了嗎?”


    張成飛坐直了身體,臉色也變的鄭重其事起來。“姨您說,我不是沒譜兒的人。”


    王主任歎了口氣,“你叔前天迴家告訴我了一些事情,具體是什麽,我不便跟你明說.......但你在派出所的工作和你現在的身份,在未來可能會有點麻煩......”


    王主任的話說的含糊其辭,要是擱在其他人身上還真聽不懂。但張成飛畢竟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倒是能猜出個七八分。


    總的來說就是,未來因為某些事情,公檢法的工作都會不大平靜。王主任作為他媽的閨蜜,便想把他安排到前門街道做個兼職的臨時工。


    這個操作,張成飛不知道合不合規,但聽王主任的意思,她能給辦了。


    “王姨就是這麽個意思,姨知道你現在不缺錢,這工作就是個護身符。畢竟萬一到了那一步,也就街道辦最安全.....你要是同意,姨就給你辦,當然你得出費用。”


    “那邊的臨時工也不用天天去,就隔三差五的露個頭......這事兒你迴頭在派出所別告訴別人,連老馬都別告訴。等真起風了,再說。”


    王主任還在再給張成飛分析一下裏麵的利弊,結果張成飛直接打斷了她,“王姨您不用說了,我去。”


    王主任有些詫異,“你聽明白了嘛?”


    她這裏不能說,那裏不敢說,說的雲裏霧裏的,她自己都迷糊!!


    張成飛扯了扯嘴角,“沒明白,但也不需要明白。大成子隻需要明白,王姨您不會害我。您怎麽說,我怎麽做!”


    --他這幾天一直在為胖子他們幾個想辦法,謀劃出路。現在發現有人也在為自己籌謀,真好!!


    大成子隻需要明白,王姨您不會害我......聽到這句話,王主任的眼中氤氳出水霧,“你這孩子。”


    離開街道辦,離陳江河他們到站就沒多久了,張成飛推上自行車就要走。到了街道辦門口的時候,王主任從後麵追上來,扔過來一個東西。


    “給你!以後甭順別人東西了,大小也是個科長,不嫌丟人啊?”


    張成飛眼疾手快的把東西接住,一看,是個座椅套。他抬起手,往後揚了揚,“知道了,趕緊迴去吧您。”


    哐當當,哐當當,一輛由南到北的綠皮車像一頭力竭的老黃牛駛入了四九城火車站。


    車才剛停下,就從上麵下來兩個小夥子。他們下車並沒有往出站口走,反而順著鐵軌往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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