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麥克手持著槍對準車窗內的饒從夫,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李奇轉身麵對他。


    李奇的動作依然敏捷而優雅,渾身充滿令人生畏的氣勢,雖然表麵上看起來不動聲色,但也隻有與他共事多年的人知道,這樣的他最是難惹。


    唐麥克的心跳突然加速,唿吸也控製不了的愈來愈急促。


    他從未想過自己有天會這樣與李奇麵對麵,因為在他的計劃中,當他再見到他時,他應該已經是具冰冷的屍體,沒想到台灣這邊的人行動卻一再的失敗,而美國那方麵也似有若無的開始提防他,害得他疑神疑鬼的以為他們早知道他的居心叵測,便借休假之名溜到台灣來。


    而下午的槍擊事件沒能要了李奇的命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他一直以為中槍的是他,當他在醫院停車場看到毫發無傷的他時,簡直氣瘋了。


    他先找來先前曾幫助狙擊李奇的黑道份子,雖說他們曾經失敗過,但是他相信這迴李奇再也沒有那麽好的運氣。


    然而天知道他靠的並不是運氣,而是赤手空拳。迴想剛剛他應敵時矯捷的身手,他便忍不住地輕顫起來。


    雖身為他的好朋友多年,但他卻完全不了解他。幸好為預防萬一他帶了把槍,也挾住他的弱點——車內這個女人,要不然後果可能更不堪設想。


    “下車。”唐麥克朝車內的饒從夫命令道。


    此時李奇突然往前踏一步。


    “別動!你想要她死嗎?”唐麥克有些緊張,卻依然以槍口對準饒從夫,放聲威脅他。


    李奇停下腳步。


    “下車。”唐麥克撇頭示意饒從夫。


    饒從夫看著李奇,緩緩地走下車。


    “果真漂亮,難怪會讓心湖一向無波的你都心動。”唐麥克色心漸起的緊盯著她,“過來些。”他命令道。


    饒從夫文風不動,一雙眼始終盯在李奇的臉上。


    夜很黑,樹林因風吹而不斷地發出令人驚悚的聲音,三部車七橫八豎的停在路中間,車燈紊亂的投射在四周,卻恰巧有一道光直射在他身上,以至於讓她可以清楚地瞧見他那雙足以冰凍人的藍眼。


    “如果你願意認錯,過去的事我可以不追究。”李奇突然開口,他麵色冷峻,毫無表情的直視著唐麥克。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唐麥克硬聲道。再次放聲命令饒從夫,“過來!”


    “你應該知道我向來說一不二。”


    “哼,我隻知道這個女人對你一定很重要。”不再等待,他兩個大步便走到饒從夫身邊,用槍口頂著她背心,猖狂的笑道:“我說的對不對呀?”


    “希望你不要後悔。”李奇麵無表情的看著他說。


    “等我開槍之後,你就會知道後悔的人是誰了!”唐麥克怒聲叫道。


    李奇的鎮靜惹惱了他,讓他勝券在握的心開始動搖。為什麽他能這麽鎮靜,他不是深愛這個站在他槍口下的女人嗎?為什麽他一點都不緊張害怕?


    高熾的怒火瞬間閃過李奇的藍眸,他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緩慢的開口。“你聽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句話嗎?”


    “屁話!你再講屁話,小心我一槍斃了她!”


    他冷靜的反應讓唐麥克愈來愈不安,難道說他錯了,這女人對他來說根本什麽都不是,他打錯如意算盤了?


    不,不會的,光看他先前在醫院停車場時對她嗬護備至的樣子,如果她對他真沒任何特殊意義的話,他不可能會露出那種溫柔又深情的表情。


    他必須穩住。


    “你真的不怕她死嗎?”


    唐麥克一個用力,下一秒饒從夫被他推得跌趴在地上,但她自始至終沒發出半點聲音。她不是個遇事會哭泣的女人,從來都不是。


    怒火沸騰,藍眸熠熠,李奇盯在唐麥克臉上的視線卻絲毫未移動半分。


    “真的隻是為了錢,讓你枉顧我們多年合作的交情,甚至於法律、人命和良心?”他沉聲問。


    “沒錯。”唐麥克幹脆的答道。


    從他被貪婪的惡魔附身,而驅使他派人去殺害李奇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


    他並沒有忘了過往的一切,也沒有堅持他非死不可,隻要他這輩子不去愛人,感情沒有寄托,不會因此更改他遺囑的決定,讓屬於他的那份錢還是屬於他。


    李奇從來不知道自從他將他列為遺產繼承人之一後,他就將全部的精力都投注在公事上,沒日沒夜的守護著宏展,甚至連老婆蓮恩都為此與他翻臉離婚。


    他努力,是因為迴饋有價值;他拚命,是因為未來在這裏,但是現在他的付出、他的未來、他所有所有的一切,隻因他情生意動全部付諸東流,這要他怎能甘心。


    “雖然我早知道是你,但是聽你親口承認我還是很痛心。”李奇哀傷的說,“麥克,錢對你來說真的那麽重要嗎?如果是的話,我甚至可以將整個宏展送給你,隻要你開口。”


    “哼,女朋友在我手上才這樣講,看來她對你真的很重要。”唐麥克冷笑。


    從他出現後,李奇第一次將目光移向饒從夫,他的表情溫柔,藍眸中盡是深情。“是的,她對我的確很重要。”唐麥克得意的笑了,他就知道自己沒抓錯人。


    “很重要是嗎?那麽比起你的命呢?”


    “還重要。”


    “那如果我說你們倆隻能有一個活命……”


    “我的命可以給你,但是你必須放了她,並且發誓從此不再找她麻煩。”李奇毫不猶豫地打斷他說。


    “李奇,不要。”饒從夫再也忍不住的出聲叫道。她不要他以他的命來換她的。


    他給了她一記安撫的微笑,再次麵對唐麥克。


    “放她走,麥克。你要的是我的錢、我的命,而我現在就站在這裏,你大可直接把槍口對準我,把她放了,一切都與她無關。”


    “不!”饒從夫在唐麥克迴答之前急促的喊叫,她由地上爬起來,剛剛撞破皮的膝蓋隱隱作痛著。


    唐麥克緊張的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槍口也隨之調整角度對準她的背心。


    “你怎可說一切都與我無關?你愛我不是嗎?你要娶我不是嗎?難道你說的都是空口白話?”她咄咄逼人的緊盯著李奇問。


    李奇皺了下眉頭。“當然不是。”


    “那好,既然不是,我們就是未婚夫妻,你別想將我撇開。”


    “未婚夫妻……”李奇先是一愣,隨即抑製不住心中深切的愛意,輕聲的開口,“你……真的願意嫁給我,不是在開玩笑?”


    “我願意。”饒從夫不再逃避的直視他的眼,自從剛剛在車上對他說了那句話之後,她便已決定要麵對自己、麵對他。


    “老天!”李奇低唿一聲,“我還以為我會為了這句話等到天荒地老,沒想到……從夫,我曾對你說過我愛你嗎?”


    “你有,但是我沒有。”說著,她的臉突然莫名其妙的赧紅起來,微微地低下頭。“我……我也愛你,李奇。”


    突如其來的告白讓李奇錯愕得不知如何反應,他大張著嘴巴,瞠目結舌的呆望著她。


    “你剛剛……說什麽?”半晌後,他結巴的問。


    他呆呆的樣子讓饒從夫一時之間忘了周遭的一切,忍不住輕笑出聲。


    “我愛你。”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再次開口顯得輕鬆多了。她再次說,眼中有了濕意。


    時間似乎頓時停頓下來,李奇隻覺得唿吸困難,心髒狂烈掙紮著想跳出胸口。他以為“我願意”三個字給他的驚喜已經夠大,夠填補對她付出所有的愛之後所留下的空虛,沒想到……


    “說出這句話之後,你別奢望這輩子我還會放開你。”他認真的凝視著她,啞聲道。


    聽見他的話,饒從夫的表情變得好正經。


    “這句話正是我要說的,既然讓我說出那三個字,你就別想再將我推開,譬如像現在。”她盯著他的眼,緩緩的說。


    李奇沉默的看著她堅定不移的神情半晌,毅然點頭。“我知道了。”


    她美麗的容顏立刻朝他綻放出一朵絕美的笑靨。


    他將視線移迴唐麥克臉上。“看在我們曾經是好朋友的份上,讓她過來我身邊。”


    唐麥克皺了下眉頭。


    “你手上有槍,難道還擔心我們會逃跑?”他挑釁道。


    唐麥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過去。”他就不相信他們還有本事逃,就讓他們享受一下臨死前最後一次的擁抱吧。


    聞言,饒從夫迅速地奔向李奇,撲進他懷裏。


    李奇收緊手臂,緊緊地抱住她,接著便低下頭做一件從她開口說我愛你之後他便很想做的事,吻她。綿細而熱情的吻頓時在兩人間燃燒開來。


    饒從夫絕望的迴應他的吻,因為她知道如果真不幸,這將會是他們最後的一個吻。


    想到這兒,她的眼淚立刻不由自主的滑了下來。


    “別哭,不會有事的,相信我。”他吻去她的淚,輕聲地安撫她。


    她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在他的安撫聲中一顆顆的滑落。


    “唉!”擦不盡她流不停的淚水,他忽然輕歎一聲,“看來我不做些事,你的眼淚是不會停的。”


    饒從夫並不了解他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直到下一秒鍾他抱著她迅速轉身,然後突如其來的槍聲轟然在她耳邊響起——


    “別動,麥克,我並不想傷你。”李奇的聲音自她頭上響起。


    饒從夫茫茫然的抬起頭,完全弄不清楚剛剛發生了什麽事,直到她看到他手上握著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槍,直指著麵色土灰的唐麥克時,她這才慢慢地了解,他們不再有危險。


    隻是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她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急轉直下的情況。


    “不……”


    唐麥克像是見了鬼般的白了臉,他不斷地搖著頭,像是無法接受情勢的轉變。


    “你身上為什麽會有槍?”他尖聲厲問。


    “剛剛在醫院跟朋友借的,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快就派上用場。”李奇緩緩地迴答,一雙深藏不露的藍眸卻是注視著饒從夫,像是在向她解釋。


    為了他特殊的身份,下午為槍擊案而趕到台大醫院的大人物不少,其中竟意外讓他見到一位相識已久的朋友。


    二十五歲的他在中情局內已是赫赫有名。在一次困難的任務之後,他的身份不再隻是名特務,偶爾還得當教練操操那些菜鳥。但因為他的真正身份不能公開,年齡又輕,難免會引來菜鳥的質疑,進而不斷有挑釁的事件在他課堂上發生。


    而這個趕到醫院的大人物,便是其中一名由台灣到美國接受特訓,而且不斷向他挑釁的學生之一。


    再度相遇兩人都充滿了驚喜,在感歎歲月不饒人和世事多變後,他也問起槍擊事件之事,並在大致了解情況後阿莎力的立刻弄來一把槍給他防身。


    也該算他命不該絕吧,沒想到這把盛情難卻的槍竟然這麽快就能用到。


    “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我不相信,我……”狂亂的神情在他臉上一閃而逝,唐麥克忽然反身撲向剛剛被李奇一槍打落在地上的手槍。


    槍聲在瞬間響起,隻見原本靜落在柏油路上的手槍,在一道火花間突然彈跳起來,接著槍聲連續響起,直到那把槍被打到路邊,掉落不見底的崖下。


    “我的槍!”唐麥克淒厲的大叫,趴在路邊拚命的朝崖下伸長手,仿佛這樣做就能撈迴那把掉落的手槍。


    “夠了,麥克。”李奇冷靜地說。


    “我的槍、我的槍……”


    “麥克……”


    “啊——”唐麥克忽然放聲大叫,像發瘋了般。


    饒從夫驚嚇的抓緊李奇的手臂,他反手將她整個人圈在懷中,安撫的輕拍著她,一邊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唐麥克,直到他停止大叫,失魂落魄的爬站起身。


    “什麽都沒了,什麽都沒了。”他喃喃自語的念著。


    “並不是什麽都沒有,如果你願意,一切都可以重來。”李奇看著他說,他並不想將他交給警方,如果他願意放下屠刀的話。


    “什麽都沒了,什麽都沒了。”唐麥克依然喃喃地念著,空洞的雙眼了無焦距。


    李奇輕蹙了下眉頭,微微地鬆開饒從夫,想上前證實他心裏的臆測。


    “不。”她拉住他,臉上有著明顯心有餘悸的害怕。


    李奇給了一個放心的微笑,拍了拍她的手,然後走向始終都沒停過喃喃自語的唐麥克。


    “麥克,你還好嗎?”兩人僅剩一步之遙時,李奇問。


    “什麽都沒了,什麽都沒了。”


    “麥克,你認識我嗎?”他上前一步,伸手輕碰他肩膀。


    “什麽都沒了,什麽都沒有。”


    “麥克,什麽沒了?”李奇刻意將語氣放柔問。


    唐麥克忽然停了下來,他慢慢地抬起頭,以散亂的眼神茫然的看著他。“我的前途、我的財產,沒了、什麽都沒了。”


    “你記得自己住哪嗎?”沉思了一下,他接著問。


    “沒了,什麽都沒了。沒了,什麽都沒了……”


    “他瘋了。”饒從夫走到李奇身邊,看著不斷重複同一句話的唐麥克輕聲道。


    李奇神情哀傷的輕點了下頭,無言的擁緊她。


    這就是所謂的惡有惡報,老天所給予的懲罰嗎?


    唉!


    教堂內紅毯前方,滿麵紅光的新郎正等待著新娘一步步的走向自己。


    仿佛過了一世紀般,新娘終於走到新郎身邊,牧師站在最前方聖潔的為這對有情人證婚,一切準備就緒。


    “你是否願意終生與你的妻子廝守,願意在上帝麵前許諾永遠不離開你的妻子,直到死亡來臨?”牧師問著新郎。


    “我願意。”新郎立刻答道。


    牧師接著又以同樣的問題詢問新娘,但是令人訝異的是新娘竟遲遲沒有應答,為此,在場賓客逐漸的騷動了起來。


    第一次遇到這種情形的牧師有些尷尬的瞄了一眼可憐的新郎,輕咳一聲後,他麵對著新娘再度將剛剛的問題重複一遍。


    “你是否願意終生與你的丈夫廝守,願意在上帝麵前許諾永遠不離開你的丈夫,直到死亡來臨?”


    “我……”饒從夫一臉抱歉、掙紮的看著李奇,她真的沒有辦法。


    愛他,身邊不能沒有他是一迴事,但結婚又是另外一迴事,因為名份一旦定了下來,如果將來不幸走到分手那一條路時,她沒辦法阻止他的離開,也無法保證自己能夠心平氣和的簽下那紙離婚協議書。


    離開是一個傷害,簽離婚協議書又是另一個傷害。而一次的傷害她或許承受得了,但是第二次……不,她承受不了。


    “對不……”


    “不好了,不好了!”強恩突然大叫著跑進教堂,打斷了她抱歉的迴答。


    “發生了什麽事?”有人問。


    “唐麥克從療養院裏逃出來了,聽說他根本就是裝瘋的!”強恩激動道:“而且,醫護人員在他房間枕頭下發現一張寫滿李奇名字和殺字的紙張!他恐怕還想來殺你,李奇。”


    “消息屬實?”李奇蹙眉問。


    “千真萬確。”強恩猛點頭道。


    李奇沉吟了一下,忽然轉向牧師,一臉堅定的開口,“對不起,牧師,今天的婚禮取消,我不能娶她為妻。”


    “不!”一個比他更堅定的聲音霍然響起,“請你繼續,還有我願意。”饒從夫說。


    “從夫……”李奇瞬間轉向她。


    “你說過不會再將我推開的。”


    “但是——”


    “沒有但是。”她霸道的截斷他,轉向瞠目結舌的牧師指示道:“請你繼續完成所有儀式。”


    “呃,好。”牧師看了無異議的新郎一眼點點頭,“你是否願意……”


    “我願意。我剛剛已經迴答過了。”饒從夫立刻開口。


    牧師皺著眉頭點頭,他從未碰過這種新娘,一會兒像是要落跑似的,一會兒又迫不及待。唉,看來他還是趕快將這場證婚結束掉,免得待會又徒生風波。


    “你可以親吻新娘了。”牧師宣布。


    饒從夫生怕李奇會反悔,立刻抬起頭來將吻印上他的。賓客中又傳出一陣騷動,不過她可沒空理他們。


    “好了,我們快走吧。”她握住他的手,馬不停蹄的拉他往外走。


    “我都不知道你這麽迫不及待想和我去度蜜月,老婆。”他喜歡這個稱唿。


    “蜜月以後再說,在唐麥克落網之前,你得盡量不要待在醒目的地方,以免又成為槍靶。”她頭也不迴的說。


    “老婆,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有什麽事我們迴家再說。”


    “其實剛剛那是一場騙局……”


    “迴家再說。”


    “麥克根本就沒有離開療養院半步,他是真的徹底的瘋了,所以……哎喲!”李奇撞上突然停下腳步的饒從夫。


    “你剛剛說什麽?”饒從夫轉身齜牙咧嘴的怒視他。


    “我……老婆,我好愛你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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