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夜晚,那如墨般的夜幕仿佛一塊沉甸甸的巨大黑色綢緞,嚴嚴實實地壓在榆樹屯之上。


    遠處,時不時傳來幾聲鞭炮的悶響,好似這寂靜年夜奏響的微弱前奏曲。


    張初一靜靜地站在段老爺子家的院子裏,凜冽的寒風如鋒利的刀割過他的臉頰,但屋內透出來的暖烘烘的光以及即將開始的年夜飯,卻將他的心烘得滾燙。


    這時,王建國全身裹著寒氣匆匆趕來,雙手極為小心地捧著用棉被蓋著的一盆餃子。


    他的眉毛和胡茬上都掛著點點白霜,臉上卻洋溢著質樸又燦爛的笑容,說道:


    “哥,這肉蛋餃子剛出鍋,我爹說讓你們嚐嚐鹹淡。” 張初一趕忙伸出雙手接過,那溫熱的餃子瞬間讓他的雙手暖和起來。


    他說道:“你小子,這大冷天跑得一頭汗,快進屋落落汗。”


    王建國應了一聲 “嗯呐!”,然後搓了搓凍得通紅的雙手,小跑進了屋子。


    沒過多久,大哥張樹軒邁著穩健有力的步伐,端著一盤色澤金黃的油糕出現在門口。在黯淡的光線下,油糕仿佛散發著迷人的光芒。


    大哥用低沉而溫暖的聲音說道:“初一,這油糕你可得多吃點,來年步步高升。”


    張初一看著大哥,眼眶微微泛紅濕潤,迴應道:“謝謝大哥。” 說著,他撩開門簾子讓大哥進屋。


    大哥跟段老爺子打了個招唿後就火急火燎地走了。王建國見狀,趕忙抓起一塊桃酥塞到嘴裏,打了個招唿也朝門外跑去。


    隻聽 “砰” 的一聲,王建國正好和二驢子撞了個滿懷。二驢子懷裏抱著一碗燉肉。


    幸虧張初一眼疾手快,使出了 “眩暈技能”,把碗趕忙接過。二驢子的臉蛋被凍得通紅,氣喘籲籲地說道:


    “幹哈玩意兒破馬張飛的,你小子!來來來給大夥加個菜!”王建國吐著舌頭早已經跑沒影兒了。


    張初一伸手輕輕拍了拍二驢子的肩膀,說道:“二哥,快進屋。”


    二驢子說道:“我給老爺子打個招唿還得迴去,你嫂子自從懷孕以後一刻也離不開我。”


    張初一望著這些熟悉親切的麵孔以及他們送來的美食,心中五味雜陳。


    他深知,這個除夕夜過後,自己就要踏上前往老金溝的行程,離開這個重生後生活了一年多的榆樹屯,暫時告別親人和好兄弟。


    想到這裏,他的喉嚨像是被什麽硬物哽住了一般,心中滿是濃濃的不舍之情。


    屋內,那張老舊的木桌上擺滿了豐盛得令人驚歎的菜肴。


    一盆豬肉燉粉條好似一座小山丘,豬肉肥瘦相間,燉煮得十分軟爛,每一塊都閃爍著誘人的油光光澤。


    旁邊的小雞燉榛蘑散發著獨特濃鬱的香氣,榛蘑吸飽了雞湯的醇厚味道,雞肉在榛蘑的襯托下顯得愈發鮮嫩多汁,每一絲雞肉纖維裏都滲透著榛蘑特有的香味。


    那盤炒雞蛋如同一片金黃的陽光,雞蛋炒得蓬鬆又柔軟,上麵點綴的翠綠蔥花為雞蛋增添了幾分清新色彩。


    當間的紅燒鯉魚香氣四溢,油亮光鮮。


    還有那一大盤粘豆包,一個個圓潤飽滿,宛如鑲嵌在白色盤子裏的黃寶石。


    段老爺子穿著郭麗芳重新拆洗並續了許多新棉花的厚棉襖,臉上帶著慈祥溫和的笑容,從裏屋緩緩踱步走出。


    他的手中穩穩地捧著一個陳舊卻擦拭得光亮的酒壺。“孩子們,都坐好咯,今晚咱們好好過個年。”


    段老爺子的聲音溫和而有力,在這小小的屋子裏迴蕩著。


    吳小亮和蔣金鳳,顏紅軍和郭麗芳,還有張初一圍坐在桌旁。


    他們的眼睛緊緊盯著桌上的美食,喉嚨不自覺地滾動著,吞咽著口水。


    顏紅軍的手緊緊握著筷子,指節因為用力微微泛白,他的目光在每一道菜上徘徊,仿佛要將這些美味刻入腦海。


    郭麗芳輕輕用手肘碰了碰他,小聲說道:“看你那饞樣兒。” 她的臉上帶著羞澀又幸福的笑容。


    吳小亮眼睛瞪得像銅鈴,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盆豬肉燉粉條,嘴角已經掛著一絲亮晶晶的口水痕跡。


    蔣金鳳看到他這副模樣,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後背,嗔怪道:“沒出息。”


    吳小亮納悶地撓了撓頭說:“不是,我感覺我這一天也沒吃啥,饞歸饞,咋一點不餓呢?”


    “那可不,你指定不餓。”顏紅軍哈哈大笑。


    而張初一坐在那裏,眼神有些迷離,思緒飄向了即將到來的旅程和未知的危險。


    段老爺子拿著酒壺,讓顏紅軍給每個人都倒上一杯藥酒。


    那酒液從壺嘴流出,如同一條金色的絲線,落入酒杯中濺起小小的水花,散發出濃鬱的酒香和淡淡的藥香。


    這混合的香氣瞬間彌漫在整個屋子,鑽進每個人的鼻腔,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來,大夥舉杯,這一年大家都辛苦了,新的一年,咱們都要平平安安的。”


    段老爺子舉起酒杯,眼神中充滿了慈愛和期許。


    眾人紛紛舉起酒杯,酒杯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仿佛是他們對新年的美好期許在奏響樂章。


    吳小亮不停地給蔣金鳳夾菜,眼裏滿是溫柔和愧疚,說道:“多吃點,你這頭一年跟著我在榆樹屯過年,讓你受委屈了。”


    蔣金鳳夾起一塊肉放入口中,細細咀嚼後,微笑著說:


    “那有啥,初二咱不就迴娘家了,我可跟你說,今年你是新女婿上門,你得跟段老多要點解救的法子,就你這小體格估計連我哥那關都過不了!”


    吳小亮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像一隻熟透的大蝦。他趕忙端起酒杯,敬了段老爺子一杯,說道:“老爺子,你可得救救我。”


    “亮子酒量可不差,就是飯量不行,這才吃多少就放筷子了。” 顏紅軍捂著嘴小聲嘟囔道。


    張初一樂嗬嗬地給了他一腳,心裏埋怨這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話裏意思是白天在絕地裏吃泥巴吃多了。


    張初一一邊笑著,一邊偷偷看了一眼身邊的親人朋友。他的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停留,想要把他們的模樣深深地印刻在心底。


    這些人,都是他在榆樹屯最親近的人,是他重生後最珍貴的迴憶。


    想到明天就要離開,張初一的心中湧起一股難以抑製的悲傷。他不知道這一去會麵臨多少艱難危險,不知道多久才能迴到這個溫暖的家,再見到這些熟悉的麵孔。


    他端起酒杯,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著。每一口酒下肚,都像是在燃燒他的喉嚨和內心,但他卻渾然不覺。


    因為吳小亮和顏紅軍都想追上二驢子的 “腳步”,所以都是點到為止,隻有張初一和段老爺子一杯接一杯地喝著。


    到後來,張初一不得已用上了係統,目的就是讓老爺子睡個安穩覺,他總感覺那雙睿智的眼睛已經洞察出了他的想法。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女人們開始收拾碗筷,準備打掃屋子。


    按照習俗,從正月初一到初三上午不能清掃地麵,怕把財氣掃走,但年三十晚上要把屋子打掃幹淨,迎接新年。


    蔣金鳳和郭麗芳手腳麻利地將桌上的殘羹剩飯收拾幹淨,端著碗筷走進了廚房。廚房傳來陣陣水聲和碗碟碰撞的聲音,仿佛是一曲歡快的交響樂。


    段老爺子帶著哥三來到了院子裏準備 “接神”。


    院子中間早已燃起了一堆篝火,火焰熊熊燃燒,跳躍著衝向夜空。


    木柴在火中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像是在為新年歡唿喝彩。火星四濺,如同夜空中閃爍的繁星。


    段老爺子說這篝火能驅走邪祟,迎來好運。吳小亮和顏紅軍都是麵色虔誠,雙手高舉三炷香,嘴裏不停地念叨著祈福的話語。


    他們的眼神堅定而專注,仿佛在與神明對話。一旁的張初一深吸一口氣,緩緩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午夜時分,鞭炮聲如同雷鳴般在村子裏響起。劈裏啪啦的聲音震耳欲聾,空氣中彌漫著硝煙的味道。


    段老爺子點燃了祭祀用的黃紙,黃紙在火焰中迅速卷曲、燃燒,化作黑色的灰燼隨風飄散。


    他嘴裏念念有詞,祈求老祖宗保佑全家平安。同時,二踢腳衝向夜空,發出兩聲巨響,在夜空中綻放出絢麗的火花。


    火花照亮了整個院子,也照亮了張初一充滿期待卻又飽含不舍的臉龐。


    他望著那璀璨的煙火,心中默默許願:希望新的一年能順利給師父報仇,娶陳妍為妻,也希望自己能平安歸來,再次與家人團聚。


    這個年三十,每一個瞬間、每一個畫麵、每一個聲音,都深深地刻在了張初一的腦海中。


    他知道,無論前方的道路多麽艱難險阻,這個溫暖的除夕夜,這些親人和朋友的笑容,都將成為他前進的動力和勇氣。


    許久之後,屋子裏隻剩下煤油燈那微弱的餘光,仿佛在守護著這個寧靜的夜晚和這一家人的團圓。


    夜,更深了,但張初一心中的溫暖和不舍卻如同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在他的心中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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