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意笑著搖頭:“小婢不知。”

    “咱們家除了做絲織品的買賣之外,還做酒。”溫大少老神在在地蹺起二郎腿,端過桌上茶來喝了一口,“但是酒呢,咱們隻做一種,就是菊花酒。所以每逢重陽佳節咱們的生意就非常的不錯,畢竟吃花糕、喝菊花釀是千古不變的習俗,百姓如此,宮中亦如此。每年的重陽節前夕,朝廷都會要求全國各地的製酒商將自家釀製的菊花酒進貢上去,倘若這酒在宮中得了好評,那麽一直到次年的重陽節前夕這一年之中,宮中所有的菊花酒便都會指定這一家特供,這對酒商來說是無上的榮耀,且也會對自家的生意大有好處,所以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是各個酒商相互競爭的膠著期——因為每座城隻有一家酒商能夠上貢。”

    “而咱們家由於重心都放在絲織生意上,對酒這一邊便沒有下大力度,因此往年月桂城的貢酒商從來沒有過咱們的份兒。但凡是貢酒,必須由當家人親自運送進京——畢竟這貢品是直接入口的,萬一出了什麽事,朝廷直接便可拿下那當家的問罪。所以麽,我看今年我們倒是可以爭取一下這唯一的貢酒商的名額……”溫大少說到這裏衝著畫意擠了擠眼睛,“雖然少爺我目前名義上是當了家,但真正做主的還是老爺子,如果我們得了這名額,老爺子少不得要親自上京——老爺子就愛這個,萬一咱們的酒當真被選成特貢品,老爺子說不定還有麵見大人物的機會,那可是老爺子做夢都想的事兒,嘿!這一趟就是不讓他老人家去,他老人家隻怕都不幹呢!”

    畫意聽了隻是微笑,心裏頭既高興又覺得愧疚。高興的是溫大少居然真有辦法把溫老爺哄出府去,愧疚的是自己兄妹倆為了盜人家的寶貝,又是騙取人家的信任又是慫恿人家去騙自己的老子……唉,這真的是,真的是她做得最違心的一次任務。

    溫大少說幹就幹,立時便動身去了鋪子,上下打點,跑關係淌路子,那一套生意上的事詩情和畫意是既不懂也無能為力,隻能眼巴巴地等結果,終於在這一日得了溫大少的好消息——今年月桂城的貢酒商名額,花落溫家。

    溫老爺在晚飯時向眾人宣布了這一喜訊,並且言明自己要親自帶人運送貢酒上京,那麽……主持祭祖的事,就交給嫡長子溫如風好了。

    溫大少喜滋滋地一進廂房門便想把詩情拉在懷裏狠狠親一個,然而看了看她正塞了滿嘴的菊花酥後隻得作罷。笑眯眯地往對麵一坐,邀功道:“怎樣呢,娘子?事情已經成了,我已經兌現了諾言,你是不是可以……”

    詩情——明月夜淡淡瞟了他一眼:“八字才有了一撇罷了,祭祖的事待你圓滿完成才能算數。你倒是說說看,祭祖當日的具體安排你可都規劃好了?”

    “喔……娘子還是關心我的麽!”溫大少笑嘻嘻地伸手在詩情的嫩腮上捏了一把,嗯,好硬。“具體安排當然同往年一樣,擺供,焚香,祝禱,祭拜,開席,簡單得很。”

    “到時我也可以參加麽?”明月夜“天真”地歪著頭問。

    “當然,你可是我的娘子啊!”溫大少貼過來又想伸胳膊,被明月夜起身避開,坐到了床沿兒上去。

    “一共要拜多久?溫家祖宗一共多少個牌位呢?”明月夜又問。

    溫大少跟過去坐到明月夜身邊,笑著捏捏他的鼻子:“怎麽,怕跪疼了膝蓋麽?懶丫頭。咱們溫家祖宗一共十三塊牌位,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十三塊牌位,沒有算寒玉牌位麽?難道消息是假的?溫家祭祖時都不供出這寒玉牌位的?明月夜心裏嘀咕著,眨了眨眼睛:“老爺應該會把祭祖時的注意事項交待給你罷?”

    溫大少點頭:“嗯,今晚老爺子要我到他書房去,估計就是說這事了。”

    “那你還待在這兒做什麽?還不快去。”明月夜推他。

    “急什麽,先香一個嘛……”溫大少涎著臉貼上去。

    一迴生二迴熟,明月夜一把揪過溫大少這般如此如此這般,而後溫大少便腫著一張嘴心滿意足地往溫老爺書房去了。他前腳才走,明月夜後腳便換上了夜行衣,將門從內閂上,一縷輕煙般由窗口掠了出去。

    溫老爺將祭祖時一應注意事項細細交待給溫大少聽,末了道:“那位為父從衙門請來的冷公子我看行事沉穩、細心嚴謹,因而才一直留下他,就是為了這次祭祖時派上用場。你不妨抽空去同他聊上一聊,請他這一次再辛苦一迴,務必看好咱們的東西。”

    溫大少點頭:“是,爹。那密室的鑰匙……”

    藏寶貝的密室的鑰匙,那是隻有真正的溫府當家人才能拿的,然而此次情況特殊,再加上溫大少遲早也是要繼承整個家業的,所以溫老爺也隻略略考慮了一下,便壓低了聲音讓溫大少附耳過來,將鎖密室用的九把鑰匙的所在之處一一告之,最後道:“切記:取寶時隻許你一人進去,絕不能帶有他人,哪怕是你們太太也不行,聽清了麽?”

    “聽清了。”溫大少略感遺憾,他本想帶著詩情一起進密室開開眼的,如今也隻好作罷。

    窗外,明月夜將這父子二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在耳內,輕輕一笑,轉身飛離了書房。迴至白梅院後將心兒叫到房內,把方才聽來的對她說了一遍,而後笑道:“就為了這麽幾句話,害我們費了多少周折?!這票買賣真是幹虧了。”

    畫意搖頭,笑道:“凡事都有因果聯係。若我們不想法子取得他的信任,就不能讓他放下戒心重用我們;若我們得不到重用,就沒辦法鼓勵他化被動為主動去奪取溫家生意大權;若他奪不了生意大權,就威懾不了府中下人,威懾不了府中下人,在溫老爺麵前說話就沒有分量。隻有他對外握有大權、對內樹有威信時,溫老爺才能放心將整個家暫時交到他的手裏。這一切都是一步步循序漸進發展至此的,想要越過其中任何一個步驟都無法達到我們的目的,所以,我們並沒有白幹,也沒有多幹,這些都是必須要做到的,也防著將來我們走了之後官府派人來調查,看上去才不致使我們的身份顯得太過突兀,也不致使我們的行為顯得太過異常。說到底我們固然是盜賊,但做盜賊也要做得有技巧有耐心才是,那貓兒捕鼠可以不吃不動地在鼠洞口埋伏上好幾天,若我們連這些細碎繁瑣的小事都熬不過,那還盜得什麽寶?”

    “噯喲,小生受教了!”明月夜雙手抱拳唱了個喏,趁心兒不備一伸手捏在那小臉兒上,“小大人兒似的,道理還一套一套的!盜寶還盜出學問來了。”

    心兒扒開明月夜大手:“你有什麽打算?”

    “我打算今晚就去把那九把鑰匙集齊,先進密室裏看看去。”明月夜輕描淡寫地道。

    “既然聽溫老爺說那密室就在祠堂下麵,我看你還是別那麽急著去看得好,”心兒微微皺起眉頭,“那個姓冷的高手還沒有走,隻怕溫老爺就是留他看守到祭祖完畢呢。反正距我們的期限還有一段時間,不如等那人走了之後再動手。”心兒想著溫大少成親那日被那姓冷的直直看著自己就覺得不太舒服,那個人的眼睛很讓人熟悉,可她就是怎麽也想不起來此前在哪裏曾經見過這樣一雙眼睛。

    “噯,人家真的想跟那小子過過手呢。”明月夜不無遺憾地道。算了,還是盜寶為重,再說,心兒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他不能冒任何的險。

    不過呢,世事往往就是如此,越是不想碰見的人,就越是生生地會湊到一處。

    溫大少依了溫老爺的話去請那位冷公子商議祭祖時的守衛問題,因此事事關寶貝機密,不好隨意找個地方就說,於是溫大少便將那冷公子直接請到了白梅院來。畫意本來已被溫大少放在了詩情房裏伺候的,然而他用畫意已用得習慣了,甚至幾乎到了左膀右臂一刻也離不開的程度,所以當他迴到白梅院的時候,一應事務還是由畫意親自負責,比如端茶遞水,比如隨侍身旁。

    冷落再一次見到這個叫畫意的丫頭,臉上並沒有露出半分聲色。他隻是在喝茶的時候暗暗打量她、偶爾眸光掃處直接瞟上她一眼而已。畫意呢,不卑不亢地立在溫大少的身後,半垂著眸子,目不旁視,雖然感覺到了這個人的目光,但卻連睫毛都不動一根:你看罷,能看出什麽來呢?比這更緊張驚險的場麵她不是沒有經曆過,僅僅憑兩道淩厲的目光便能讓她心神不寧麽?那還真是有點低估她的定力了。

    冷落不易察覺地勾起了唇角:這個丫頭可以確定不是個一般人了。換作其他的丫頭,誰能如她一樣做到如此鎮定沉靜呢?這就是所謂的欲蓋彌彰了。丫頭啊丫頭,你還是年紀太小了些,經曆太少了些,經驗不足了些,跟一個經手過數百件大案要案的六扇門大總捕相比,你呀,太嫩了。

    溫大少其實還是蠻欣賞麵前這個冷冰冰的冷公子的,話不多但有禮有節,不高傲也不謙卑,冷靜且有頭腦,是個能成大事的人。溫大少喜歡結交這樣的朋友,他畢竟是個生意人,對他有用有利的人或事物,他不可能輕易放過。所以當兩人商議完祭祖時的守衛事宜後,溫大少並沒有急著放冷落離開,而是輕鬆閑適地聊起了閑天,令他欣喜的是這位似乎不愛閑話的冷公子居然也沒有急著要走,隻是淡然有禮地陪著他說話。

    不知怎麽就說到了前一陣子那陳府丟失了寶貝的事,溫大少便問冷落衙門關於此事可查出了眉目不曾。冷落不緩不急地答道:“那大盜來無影去無蹤,行事詭秘,幾乎沒有留下什麽大的線索,然而就在下從知府大人那裏所得知的消息來看,想要抓捕此盜也並非毫無頭緒。那大盜自以為手腳利落做得毫無破綻,殊不知他卻留下了一個致命的線索……”

    說至此處,冷落停下來,有意無意地在畫意的臉上瞟了一眼。

    畫意隻是靜靜地立著,紋絲兒不動,就仿佛這屋子裏根本就沒有她這個人一般。冷落心中暗暗讚了一聲:小小年紀能有如此定力,這也是實為難得的,隻可惜……

    “喔?是什麽致命的線索呢?”溫大少眨巴著眼睛笑嘻嘻地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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