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語氣喘籲籲地將好幾大盒月餅重重地放到桌上,擦了把額頭的汗衝著裏間叫:“畫意!死丫頭,還不出來幫忙呢!真真是累死我了!”

    正在伏桌寫東西的畫意聞言連忙掀了簾子出來,看著琴語迴來不由有些驚訝:“姐姐沒在前廳伺候少爺麽?”

    “得了,越提越窩火!”琴語端起桌上涼茶咕咚咚灌了幾口,“我本在那裏好生伺候著少爺,偏偏那個新上來的管事陳婆子要我去分客人送來的月餅,分好了又讓把給大少爺的這一份拿迴來——你說她著的什麽急!明兒個再拿不也一樣的麽?!”

    畫意聞言心中一動,便問道:“詩情呢?還在少爺身邊麽?”

    “她呀,也好不到哪裏去,”琴語用帕子扇著風降火,“一早就被陳婆子叫去給客人斟酒去了!這陳婆子果然是新上來的不頂用,早知道來這麽多客人就該提前安排好人手,到了眼前兒了又說缺人!”

    畫意已經顧不得琴語後麵又說些什麽了,拎起裙子便往外跑——圈套,這是圈套!薑氏把詩情和琴語分別支開,這一定是個圈套!是什麽呢——是為的什麽呢——薑氏的目的何在?

    畫意很少驚慌,可這一迴她慌了,隻是為了個她喜歡卻又不能承認的男人。她急急地奔出白梅院,向著前廳的方向飛奔,她恨自己此刻腦子不夠用,根本無法猜到薑氏這麽做的目的是為了什麽,她隻好拚命的跑,她隻希望能盡快奔去溫大少的身邊守著他。

    畫意一路跑著,經過了柳姑娘的金菊院,金菊院院門緊閉,一絲兒光亮也沒有。她匆匆地跑了過去,隱約看見前方出現了一群人,還聽到了薑氏說笑的聲音,他們在往這個方向走,是要去白梅院麽?

    畫意有那麽一瞬間的猶豫:是迎上去還是返迴白梅院?就在這當口忽覺身上一輕,整個人就被誰抱了起來飄上樹去。

    “哥!溫大少呢?你沒跟他在一起?”畫意劈頭便問。

    明月夜哼了一聲:“我被那什麽陳婆子調開了,再迴去時已經不見了那小子,隻怕是被薑氏設計到別的地方去了。”

    畫意一時急火攻心,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地腦中靈光一閃:“金菊院!去金菊院!大晚上的一絲光也沒有,必有古怪!”

    “怪”字尾音兒才落,明月夜已經帶著她掠入了金菊院的院牆,順手點了守在院子裏的兩個丫頭的穴道,然後把心兒放下地,自己則一縷風般地飄進柳姑娘臥房的窗子——他已經聽到了那裏麵有一男一女兩個聲音在喘。

    毫不猶豫地出手將這兩人點昏,明月夜仔細看了一看:唔,還好,這小子還是雛雞一隻。嗯……這柳姑娘的身段兒確實是不錯,可惜了,嘖嘖……

    聽得心兒的腳步聲往這屋裏來,明月夜連忙輕道了一聲:“先莫進來。”心兒便在房門外住了腳。明月夜把昏過去的溫大少提起來,狠狠在屁股上摑了一巴掌,然後才給他穿上中衣,外衫和靴襪來不及穿,隻好團成一團用手拎著,再將溫大少扛上肩頭,幾步跨出門來。

    心兒一見便明白了,想了想進得屋去,替光溜溜昏在床上的柳姑娘蓋上紗被,而後才出來,由明月夜帶著,連同溫大少一起翻出牆去。

    先將兩人帶至背人之處,明月夜將溫大少放下來坐靠在樹幹上,而後向心兒道:“你且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把那幾個人的穴道解了。”

    心兒點頭,明月夜便又風一般地去了。然而當重新躍入柳姑娘的房間時,明月夜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姓溫的小子醉了,可柳姑娘沒醉啊,這一醒來突然不見了溫大少,必然會起疑心。且這屋裏已經滿屋子酒味兒,待會兒薑氏那婆娘帶著人來了,萬一柳姑娘死咬住是溫大少與她有了肌膚之親後畏罪逃走,再由薑氏在旁幫腔,隻怕溫大少就是有一萬張嘴也說不清楚,隻要溫大少人不在此,這兩個女人就有捏造事實的餘地。

    要怎麽把這件事兒圓一下才好呢?明月夜望著柳姑娘春情未消的美麗麵孔,突然浮上一個極其邪惡的笑容。

    女孩子啊,一定要自尊自愛才好。你自己都不尊重自己,那就不要怪別人不尊重你了。

    明月夜風一般掠牆而去,落在前廳門外,而後快步入內,瞅見了某處正喝得七葷八素的溫二少爺,壞笑一聲,走上前去將他攙了。溫二少爺早就喝得認不清人,見有人來攙自己還想掙脫,口中醉道:“一、一邊兒去!我、我沒醉!”

    “沒醉正好,”明月夜低聲在溫二少耳邊笑,“我家姑娘請二少爺一起賞月飲酒呢。”

    “你、你家姑娘是誰?”二少爺一翻白眼。

    “噓……二少爺,就是柳姑娘啊。”明月夜悄悄兒點了溫二少的啞穴,以免這小子開心之下叫嚷出來。

    “唔唔!”溫二少喜得點頭,早就顧不得去細想為什麽自己突然說不得話了,直讓明月夜帶著他去找柳姑娘。

    明月夜四下看了一看,見一時無人注意到這邊,便飛快地扶了溫二少步出廳來,緊接著一指點暈溫二少,挾著他一路飛掠,趕在溫氏等人前麵將溫二少塞進了柳姑娘的臥房,幾把扒去衣服扔上床去,然後拍開了兩人身上穴道。

    柳姑娘睜開眼睛,神思一陣恍惚:方才怎麽了?好像突然間昏了一下……要不就是因為太過緊張失了神智……算了,不去管它,隻管眼前……眼前的“溫大少”正從自己身上支起上身,輕輕搖了搖頭,他呀……還真是醉得不輕呢。

    屋中仍是一片漆黑,與溫大少外貌身形都酷似的溫二少還不知道自己何時脫的衣服、何時將美人擁入的懷中,但他已經顧不得去想了,朝思暮想的美人兒如今主動投懷送抱,他焉有推拒之理?當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幹柴烈火一遇即燃。

    柳姑娘不顧廉恥不顧婦道,為了當上溫大少奶奶硬是想了這麽一招美人計出來,其用心著實令人不恥。盡管這一計裏很可能有薑氏在背後支招,但她若不答應薑氏還能強逼著她這麽做麽?所以,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既用陰招來害別人,就莫怪別人用陰招來迴敬你。明月夜從未自詡正義正道正經,因此這種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事他幹起來樂得很,本想多看一陣子活春宮好戲,奈何又擔心心兒那邊不安全,隻好一溜煙兒地從窗口飛出去了。

    心兒蹲在溫大少的身邊,靜靜地看著他。這個人其實有很多的缺點:懶散,風流,不正經,吊兒啷當,等等等等。可不知為什麽,這些缺點卻反而更令他顯得真實而可愛,他讓她覺得親切,覺得溫暖,覺得開心,這和明月夜給她的是完全不同的感覺。他總能讓她升起一股想要照顧、想要跟隨、想要操心的念頭,不知這是否就是所謂的“愛戀”,既喜歡,又依戀。

    心兒有點後悔自己這一次易容的麵孔太過平凡了,也許……也許她若“長”得好看一些,溫大少就會對她多一點感覺也說不定。看來,情感的付出果然還是需要迴應來慰藉呢。

    估摸著明月夜就快返迴,心兒收迴了神思,站起身走到旁邊立好,須臾果見明月夜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麵前,將溫大少重新扛上肩頭,一手攬住心兒,飛掠迴了白梅院。

    琴語隻道是詩情和畫意一起把溫大少從前廳架迴來的,也未多心,幾人服侍溫大少寬衣躺上床去,詩情悄悄拍開了溫大少的穴道,溫大少早已唿唿睡得比點了穴道還沉。

    薑氏帶著溫家親戚中的一幹女眷說說笑笑從前廳出來徑往金菊院而來。據薑氏介紹,這一到秋天,滿府裏最妙的所在就是那金菊院了,滿院金菊遍開,清香宜人,與月媲美,真個是妙不可言。柳姑娘方才酒宴上隻吃了一小會兒便提前退席,薑氏笑曰柳姑娘必定是自個兒迴院關門賞菊去了,大夥兒一定要殺上門去鬧一鬧她才成。

    院子裏的兩個小丫頭遠遠地聽見薑氏說笑的聲音,悄悄將院門打開,而後兩個人一溜煙兒地從後門溜了出去。薑氏帶著一大夥人來至院門口,見院內一片漆黑,不由笑道:“咦,這倒是怪事兒,怎麽院子裏連燈都不點?這丫頭!想是要同我們玩空城計呢!大夥兒同我進房去搜人罷!”

    眾女眷紛紛笑著跟了薑氏往屋裏走,人多聲雜,誰也沒聽見屋內男人的粗喘聲,直到唿啦啦一群人邁進了臥房門,這才聽得柳姑娘悲戚地嗚咽了一聲:“大哥哥——不要這樣——”

    薑氏搶過身邊丫頭手裏的燈籠率先向著床上照去,口中笑道:“含嫣這麽早就將燈熄了是想——”說至此處已是看清了床上那男人的麵目,不由一下子怔在了當場,後麵的話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身後眾人也紛紛就著燈籠光向那床上看,這一看之下也都個個又驚又窘,一時半刻沒一個敢在這個當口發出一點聲響來。

    柳姑娘雖然也是羞到了極致,但隻要一想到此事過後溫大少便說什麽也不得不娶自己為妻,勇氣便充斥了全身,於是捂著臉直管繼續依著同薑氏商量好的那般作戲,抽噎著道:“大哥哥……妹妹平日敬你重你,不成想你竟做出這等事來……”

    那原本正在柳姑娘身上動得起勁兒的溫二少,乍一見一大夥人湧進來,又有燈光明晃晃地照在臉上,那被酒灌懵了的腦袋一下子就不會轉了,隻能怔怔地望著眼前眾人,甚至連起身用被子掩住身體都忘了去做。

    還是同來的高姨娘最先迴過了神兒來,尖叫了一聲:“兒——二少爺!”

    柳姑娘聽見叫聲,下意識地拿開捂著臉的手向上望去,而後便呆住了:“怎麽——會是你——”

    眾人也被高姨娘叫得清醒過來,連忙轉身往屋外走:這下倒好,原本是來月下賞菊的,卻不成想集體見證了這樣的一場家門醜事——若隻是他溫府中人看見了也就罷了,說不定還能遮掩下去,如今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那溫二少爺就是想賴也賴不掉了!——這小子,指定是酒後亂性闖進了人家柳姑娘的院子,柳姑娘隻怕是早早睡在了床上,才被這混小子得了手。

    至於溫二少爺是怎麽解釋的,薑氏已經沒有心思去聽了。生米成了熟飯,再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呢?柳丫頭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枉費了她一番心機!這枚棋子已經無用,可以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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