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馨還是不理,正說著,石大公子推門進來,見芷馨還沒有換上喜服,伸出手“啪啪”兩記耳光,將兩名婢女打倒在地,並嗬斥她們出去。然後轉身對芷馨說道:“今天是咱們的大喜日子,你看這喜服多好看,快把它換上,多吉利!”說著,親手捧過喜服。芷馨接在手中,眸光凝視著它。石大公子一見,喜出望外,以為芷馨真要換上喜服,忙喚婢女進來伺候。兩名小婢女剛至近前,隻見芷馨從袖中取出剪刀,“哢哢”幾剪,將這件大紅喜服剪成幾段。


    石公子惱羞成怒,忿忿道:“你以為你不穿喜服,我就不能跟你成親了嗎?實話告訴你,我石家豪富冠絕洛陽,全天下就沒有我石家得不到的女人,何況你一個寒門女子!”


    “你有錢又怎樣?我韓芷馨雖然出自寒門,可卻偏偏以鄙視你們豪門浪子為樂。今天,我就偏偏不讓你得逞。”


    “哼哼,那就由不得你了。”石大公子冷笑著,又命令兩名婢女道,“把剪刀奪下,把她按到床上。”


    藍衣婢女勸道:“公子,少夫人剛剛經曆大波折,還不適應,請容我們緩緩勸之。”


    “緩緩?我垂涎她這麽久了,朝不能食,夜不能寐,現在美人就在眼前,焉能挨得片刻!”石大公子邊說,邊上前要親自動手輕薄,兩名婢女亦有奪剪刀之意。


    芷馨見狀也冷笑道:“緩緩?何必緩緩!一天、十天、一年、一百年,都如同今夜!我韓芷馨就此立誓,誓死不讓你碰半根汗毛!”


    說話間,已將剪刀對準了自己的喉嚨。


    “好好好,你有骨氣!今夜,你不成全我的春宵一刻,那我就成全你做貞潔烈女,死了你一個,不過是徒費我幾個錢罷了!”


    石大公子搶步上前,芷馨的剪刀也刺向了喉嚨,眼見著一個美妙佳人就要香消玉殞,突然間,就聽門外有人喝道:“住手。”


    石大公子聞聲頓時收身,芷馨也住了手。門被人踢開,日間那個雍容華貴的老夫人闖了進來,隻是沒有了慈眉善目,換成滿臉怒容。


    “畜生,又要殘害良家婦女嗎?”石大公子垂手侍立,老夫人又罵道,“你父親整天做些傷天害理的勾當,在外巧取豪奪,在內濫殺奴婢,我沒有一日不為他擔心,擔心有朝一日會遭報應。你阿翁雖則如此,但卻文才武略,逢迎機變,還為朝廷立過功。而你呢,將你阿翁的好處學不來,光學傷天害理。你要娶妾,隻要人家同意,三十個、五十個也隨你,咱家有的是錢,可人家要是不從,何苦逼死人命!咱家雖在鼎盛之時,但是樹大招風,有朝一日……到時候,恐怕連一個給咱們收屍的人都沒有。”


    老夫人神情激動,一席話罵得石大公子不敢嘖聲。罵完又轉頭溫聲對芷馨道:“這位小女娘,快把剪刀放下,你正值芳華,千萬要珍惜!”


    芷馨哪裏肯放,心想:他們莫不是一夥的?一個紅臉一個白臉來哄騙我?她的剪刀依然劃著脖頸處薄薄的白嫩的肌膚,雖然沒用力,但也已經滲出紅色來。


    老夫人也猜透了芷馨的意思,又對石大公子喝道:“畜生,還不快滾!”


    石大公子正被母親罵得不自在,聽了這話忙抽身退出。


    “慢著。”石老夫人又叫住了他,“今後沒有我的吩咐,你不許再見她一麵,更不可有何非分之想。”


    “喏。”石大公子答應著去了。


    “小女娘,你可以把剪刀放下了吧?”


    芷馨將剪刀放下,但是依然緊攥在手裏。石老夫人笑道:“好個機警的女娘,對我們還是不放心啊。”


    旁邊的藍衣小婢女笑道:“少夫人……”


    “胡說,不經人家同意,你們怎麽能隨便叫少夫人!”


    “哦,對對對,老夫人說的是。”那婢女笑著對芷馨改口道,“女郎,我們老夫人是極好的人,待我們極是寬厚,可不比我們君侯和公子,你大可放心吧,今後有了老夫人為你撐腰,可沒人敢欺負你了。”


    芷馨自打日間看見老夫人第一眼起,就覺得慈眉善目的,倍感親切。剛才又見她那樣聲色俱厲地教訓自己的兒子,也不像是假,所以就慢慢放下了戒備。石老夫人歡喜,忙命人拿藥來為芷馨敷傷口,她的傷口並不深,隻是破了一點點皮,敷了藥,一點事都沒有了。老夫人又命兩名婢女細心服侍,又命人做了兩碗壓驚定神的湯來給芷馨喝下,看著芷馨無事,然後才安心迴去。


    此後一連多日,石老夫人每天都來探望,芷馨反覺不好意思,而且越發覺得老夫人可親可敬。


    春盡夏來,這天,石老夫人又來探望。芷馨如今已和老夫人相處得非常融洽,忙含笑迎接。


    石老夫人見芷馨穿著一身嶄新的對襟深衣,容顏豔麗,舉止大方,彬彬有禮,完全沒有了當日的警惕落魄模樣,甚是喜歡,不禁歎道:“我要是能有這麽樣的一個女兒該多好,也好有人陪我說說話了。”


    芷馨低頭不語。紅衣婢女聽了老夫人的話突然一拍手:“既然主母喜愛女郎,女郎也敬重主母,那何不就認為母女?”


    “結為母女?”芷馨心裏完全沒有預料,可這句話卻正中石老夫人心懷。


    藍衣婢女也拍手道:“對啊主母,你們結為母女可是有很多好處呢:第一,女郎既認主母為母親,那麽大公子就是女郎的哥哥了,他們成了兄妹,以後大公子也就不可能再打女郎的主意了。第二,主母既認女郎為女兒,女郎就是府裏的人了,那麽女郎就有了名分,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永遠待在府裏了,也就可以排解主母自己寂寥、為石家憂慮之苦了。第三,女郎以後也有了依靠,省得一個女孩家家的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為尋親而孤身飄搖。而且還鯉魚跳了龍門,一下子變成了豪門閨秀,真是有多利而無一弊啊。”


    老夫人哈哈大笑:“是極是極。小女子,你意下如何,肯不肯俯就做我的女兒啊。”


    芷馨依然低頭不語,而且麵露難色。


    “怎麽?你是嫌我家寒陋容不下你,還是嫌老身我粗陋,不配做你的母親?!”


    芷馨沉默片刻,緩緩抬頭,“君家豪門望族,小女子怎敢嫌棄。承蒙老夫人錯愛,小女子實是不敢答應。”


    “為何?”


    “隻因小女子為尋親而來洛陽,目今尋親未果,幼弟又新喪,而且家中還有病母,我怎敢不經母親同意而擅自認親?”


    “說得有理,別看你為女子,卻比那男子還能明大義,這就是我喜歡你的地方。但是呢,在老身看來,你不要聽信江湖術士的話,你的父親落水距今已經很多年了,怎麽可能還活著?即便還活著,他卻不迴家看你們母子,也必定是個無情無義之人,尋他何用?你那弟弟,小孩子家吉人天相,怎麽能肯定就淹死了,說不定已經被哪個船工救起了呢。最重要的是你那病母,我馬上派人去征求她的意見,或者把她接來,一起享福,豈不更好?”


    “可是……”芷馨心想,那怎麽行?你即便把我母親接來,還有我的晏哥呢,他總不能來吧,我隻想立刻迴去,但她心裏知道,這是絕不可能的。


    “可是什麽?就這麽定了。咱們先以母女相稱,等取得了你母親的同意,咱們再舉行正式的認親典禮。”


    芷馨無奈,隻好跪下去磕了頭,並改口稱“母親”。石老夫人高興,吩咐全府上下都將芷馨以嫡出之女看待,而且還將後院大花園中的一處牡丹園的幾間房子收拾出來,專門給芷馨住,又賜給了芷馨不少侍婢,讓芷馨為她們賜名。芷馨看著貼身的兩個侍婢,一個穿紅,一個著藍,她又想起當日跟舒晏在上巳節上,互相拿著蘭花和芍藥,采蘭贈藥的情景,就將兩個婢女分別賜名為芍藥、春蘭。


    石老夫人雖然身為石崇的正妻,又有自己的兒子,但是他們父子隻知在外胡為,自己身邊沒有一個知心人。石大公子將芷馨掠進府中,她得知後便去看了,第一眼就覺得與芷馨有緣。她又心地善良,當石大公子要逼迫芷馨成親,在芷馨生死關頭,及時出手相救,並認芷馨為幹女兒。其實她這樣做,不僅是為了緩解自己晚景孤獨之苦,還為石家以後若真的出了禍端,留了條後路。


    石崇是晉朝開國功臣大司馬石苞之子。石苞有六個兒子,石崇是最小的一個,但也是最聰明穎悟的一個。石崇其人不光性情豪奢,而且做事還極高調,目中無人。當時的豪門貴族競相奢靡,互相鬥富,石崇因為家中有潑天豪富,再加上他的逛蕩不羈,自然把這鬥富遊戲玩得登峰造極,所以全天下都知道石崇是個頂級大富豪,這讓不少人都嫉妒他的財富。同時他的那種桀驁不馴的性格,又讓他得罪了不少人。石老夫人恐怕丈夫這樣招搖下去,早晚會惹來禍患。雖經屢勸,但是石崇就是不聽,夫人滿腹苦悶,無處訴說。不成想,陰差陽錯,一個寒門丫頭,卻為其帶來寬慰。


    後來,石家的人謊稱派人去過了舒家莊,探聽到芷馨之母自己病發失蹤了,好讓芷馨死了心。這也是石老夫人的一己私心,將芷馨蒙在鼓裏。可憐的芷馨,傻傻的認為自己的母親和弟弟都沒有了。現在她的心裏除了思念舒晏,就沒有別的想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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