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微風吹起,園中的牡丹隨風輕舞著。眾姊妹們看著芷馨從妖豔的牧丹叢中走過,紛紛驚唿:“哇,這哪裏是人間女娘,分明就是一位牡丹仙子下凡,我等若為男子,必然當場拜倒在伊裙下,可惜我等隻是女子,隻有羨慕嫉妒恨的份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正嬉鬧的開心,忽然聽見有人朗聲問道:“哪裏有牡丹仙子啊?”


    眾姊妹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知道是石崇來了,都忙忙的屏息斂氣,不敢出聲,現場立刻安靜了下來。


    芷馨也忙向前施禮道:“女兒見過父親。”


    石崇大笑道:“女兒免禮。”


    石母埋怨道:“今天是女兒及笄之日,你有什麽要緊的事,怎麽這麽晚才來?”


    “唉,夫人,你有所不知。咱們女兒的笄禮,你不讓跟外人說,朝廷內外,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不,今早潘安仁來訪,我又不好向他怎麽說,隻好等他走了,我才匆匆趕來。”


    “是那個號稱千年一遇的美男潘安仁吧?他來訪,無非就是為了你們金穀雅集的事,還能有什麽大事?”


    “也不光是為了雅集,還有太子的事,現在朝中齊王黨的人又故技重施,說太子資質魯鈍,實在不堪繼承大統,向皇上進言要廢掉太子,另立皇上的弟弟齊王為儲君。你也知道,太子及賈氏一族乃是我們的靠山,我們必須要保住太子……”


    “不管是為了什麽事,總之你是來晚了,你要怎麽補償女兒?”石母不想聽那些有關朝政的事。


    “晚是晚了點,不過你們剛剛加完兩次笄,第三次還沒加,也算不上太晚,但是,補償還是要的。”石崇說完,衝身後一擺手,馬上有人捧著一個紫木盒走來,盒子上蓋著一塊紅綢。


    石崇將紅綢掀開,頓時一股光芒在太陽下灼灼閃耀,險些亮瞎了在場眾人的眼睛,每個人都瞪大眼睛,做驚呆狀。


    “女兒及笄之禮,這盒珍珠正合二十之數,就當是我對女兒的補償吧。”


    “這還差不多。”石母點頭,她自知丈夫的豪奢,並不感到過分驚訝,隻笑了笑,“光補償怎麽行,你既然來了,這第三次加笄就由你來吧,我正為“三加”的祝詞犯難呢。”


    “這是自然。”


    芷馨雖說是石崇夫婦的幹女兒,但是,她與石崇平日卻很少有交集。因為石崇平日很少關心家事,認芷馨這個幹女兒,隻是夫人一個人的意願,石崇並不讚成,但他又不想違背他的夫人,所以幹脆就放手不管。


    芷馨在石崇麵前有些不自然,她跪坐在席子上,表情拘滯,老夫人為她摘下芙蓉出水翡翠釵,溫聲說道:“不必拘謹,就像剛才一樣。”


    芷馨想:哪裏能像剛才一樣?這些姊妹們都低頭斂首的,大氣都不敢出。父親來了,雖說於我是有了麵子,可是這氣氛卻一點也歡樂不起來了……


    石崇不光是一個有名的豪富,而且還相當的有文采。他手捧著百鳥朝鳳金步搖,口念三加的祝詞,聲音洪亮,竟一字不差。念完祝詞,將金步搖給芷馨戴好。這金步搖的正中是一隻大金鳳,周圍大大小小的各種金鳥將它相擁,金光閃閃,巧奪天工。芷馨戴著這頂金步搖,迴淨室內換上了最後一套禮服——大紅綢深衣,出來拜了石崇夫婦及眾人。眾人此刻雖想讚歎,但是由於有石崇在場,誰也不敢貿然出聲了。


    “夫君莫要笑話,雖則是女兒笄禮,但今天沒有外人,權當是我們老少幾個的自娛自樂,不光祝詞是我自編的,而且這禮服也沒按正規禮製,是我自己主張做的。”


    石崇笑道:“這很好,現在的士族,就講究不拘禮數,怎麽隨意怎麽來。女兒這身相貌舉止,再穿著這一身大紅深衣,配上這金步搖,真正雍容華貴,高端大氣。世人雖以牡丹代指富貴美好,但是這滿園牡丹在咱們女兒麵前也黯然失色。”


    石崇誇了半天,見旁邊姬妾、婢女雖多,卻都低著頭,連一個附和的人都沒有,便怒喝道:“你們都是傻子、瞎子嗎?我女兒這樣美貌,你們居然都看不到,連誇讚幾句都不會?”


    眾人都嚇得不知所措,想要跟著誇耀兩句,卻又怕說錯話,受石崇責罰。


    “夫君莫怪,你沒來的時候,我們都玩得開開心心,她們都圍著女兒團團轉,誇耀了半天了,隻你一來,她們就都不敢隨意了。”


    “如此說來,倒是我的不是了?”


    “那倒不敢。”夫人賠笑說,“女兒的笄禮已完,我們娘幾個要喝幾杯醴酒,慶祝一下,不知可肯賞臉?”


    石崇還沒來得及答話,其夫人緊接著又道:“夫君如果有事,大可以不必陪我們。”


    “哈哈哈,這是要下逐客令啊。我知道你們不想我留在這裏,不過,我還真的有事,就不陪你們了。”


    在豪門世家,對正妻可以不寵幸,但正妻卻有絕對的地位。石崇雖然對下麵的姬妾動不動就隨意打殺,可是對自己的正室夫人卻必須尊敬幾分。


    石崇走後,眾人又恢複了輕鬆的氣氛,有說有笑。石母命擺上食案、酒盞、食饌,大家暢飲。


    見了石崇,芷馨心起波瀾:難道皆是命數?當年,我父親被洪水衝走,肯定是必死無疑的,可我母親卻口口聲聲說我父親在洛陽,讓我來洛陽尋親。果真,我尋著了一個父親,這個石崇。真是天命弄人,陰差陽錯,我一個寒門丫頭,卻成了豪富之女。他雖對我不甚在意,但是石家老夫人對我卻很好。我如今也可以說是鯉魚跳龍門了,再退一步說,即便目前我是屬於寄人籬下,可是以我如今的身份,不愁找不到一個好夫家,肯定是榮華富貴,鍾鳴鼎食的,到時候誰會知道我出自一介寒門?可是——如果可以重來,在舒家莊岸邊,我卻寧願不登上那船。


    ……


    “你想什麽呢?”小默望著神思遠遊的舒晏許久。


    “噢,沒什麽。”舒晏被小默從迴憶中拉迴來,“我們開始加冠吧。”


    窗前的空地上放著一張席子,兩個人麵對麵地跪坐在席子上,小默拿著一把桃木梳,將舒晏的頭發緩緩的一把把的梳著。兩人雖已相熟很久,但是卻很少這麽近距離的接觸。小默別看總是大大咧咧的,但是動作卻總是帶著一種柔和感,讓舒晏感覺極其受用。


    “嗤。”舒晏突然笑了。


    “你笑什麽?”小默問。


    “我笑你平日總是風風火火的,十足的野男人,但是你手的動作卻輕得很,倒像個弱女子。”


    小默臉一紅:“你這人真是不識趣,我是怕你疼了,所以我才故意輕的,你還想我暴露粗獷的一麵,那也容易……”說著,小默將梳子從頭皮用力向下迅速一劃。


    “哎呦。”舒晏叫了一聲,卷結的發絲阻斷了兩根木梳齒,“不過是開個玩笑,你怎麽當真?”


    “哼哼,當然當真了。我不光是懲罰你剛剛開我的玩笑,更重要的,我是懲罰你,在這麽正式的場合,你卻神不守舍的,心思神遊了老半天,不知道去了哪裏,不把今天的冠禮放在心上。”


    舒晏摸著頭皮,“哪裏呀,我不過是出了一迴神而已,這算什麽錯?”


    小默情知自己莽撞了,接下來的動作反倒越來越輕柔了。不知是因為生了氣還是因為後悔把舒晏弄疼了,明明是舒晏受了委屈,可是他好像比舒晏還要委屈,眼中竟然有些濕潤。他借勢將舒晏的頭按下,沒讓舒晏看見,並將他的頭發挽好,敷上了一塊巾幘,插上了笄。


    舒晏道了謝,接過小默手中的桃木梳,“小默兄弟,來,把你的頭發散開,我也來幫你梳頭。”


    “哦,不必了。”小默擋住舒晏的手,“我不想改變我的發式。”


    “那怎麽行?你這個發式怎麽加冠?”


    “我本來也不想加什麽冠,主要是想陪你加冠而已。”


    “既然是陪我加冠,就要一起加,否則就是沒有誠意。”小默還想拒絕,可當舒晏將手帶著溫度貼上他的頭皮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暖流和安全感,這是他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使他沒有半點力氣去反抗了。


    “咦,你這個束發的玉管中間不是有兩個小孔嗎?正好可以用來插笄。”舒晏放下桃木梳,將小默的頭發挽起,敷上巾幘,用發笄橫插在了那根玉管中間。


    “舒大哥,你為我插了發笄又有什麽用?我們沒有冠禮專用的冠服,即便是普通的冠帽,也隻夠你一個人用的,不足以供兩個人的冠禮之用啊。”


    “辦法總是想出來的嘛,我們既然可以用日常穿著的衣服、這頂儒巾、這頂卷梁冠來代替正式的冠服,可以把三加變為兩加,我們為什麽不可以把這兩頂帽子交替來戴?”


    “交替來戴?怎麽個交替法?”


    “就是一加的時候,我們每人戴一頂,到二加的時候,我們就交換一下,戴對方的那一頂,不就行了?”


    “那怎麽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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