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忽聽見“嗖”的一聲響,一支箭擦著兩個人的耳朵飛了過去,他們還沒弄清是怎麽迴事,緊接著第二支箭又射了過來,好在兩個人都身手敏捷,又有了防備,一閃身又擦著兩個人的鼻尖飛過去,就聽見身後那匹棗紅馬“嘶”地叫了一聲,原來那支箭沒射中兩人,卻射中了那匹馬的屁股。船上的人嚇得亂作一團。舒晏向箭飛來的方向看,離自己乘坐的這艘大船不遠,有隻小船,船上有兩個人,一人劃槳,一人正在向這邊拉弓射箭,眼看第三支箭又要飛過來,他趕忙向身後抓起唐公公給的那把硬弓,向箭囊中取出一支長箭搭在弦上,恰巧對方的第三支箭正射出,舒晏一瞄準,一股勁風,將那支箭射斷在空中,雖則如此,這支樺木長箭的勁頭猶未減,小船上射箭的人根本來不及閃避,這支箭射穿了他的左臂。緊接著,舒晏又一支箭上弦,這就是唐公公教他的“參連”技法,連射三箭,要這兩個人的性命,隻在眨眼之間。可是舒晏拉滿了弓,正要放箭,忽念道:這兩個人我並不認識,無冤無仇的,在沒弄清情況之前,何苦要他們的性命?但是這兩個人追著自己,終究是隱患。想到這,他把箭頭稍稍向下,一撒手,朝著小船的甲板飛去,這把重弓的幾百斤力量集中在這小小的箭頭上,要是在攻城的時候這種箭都能定在城磚上,這甲板如何禁得住?小船上兩個人嚇得抖如篩糠,忽見那支箭沒朝自己射來,而是射穿了甲板,水立刻順著射穿的小孔湧了上來。大船上的人稍微安定了些,大船仍在前行,那小船卻無法前行,就近靠了岸。


    舒晏看沒了危險,轉迴身,看見那少年已把馬屁股上的箭拔出,正在一邊掉著眼淚,一邊替它處理傷口,好在射得並不深,少年隨身又帶有創傷藥,並無大礙。


    “你的馬沒事吧?”


    那少年委屈道:“都怪你……,這匹馬從小就跟著我,長這麽大,我一下都沒舍得打過它,卻不想因為你,受了這樣的傷!”


    舒晏也委屈,他解釋道:“也不一定是因為我,我又沒得罪過人,那支箭是衝咱們兩個人射來的,還不知道是衝誰來的呢。”


    那少年瞪著眼道:“你的意思是那兩個人是衝我來的嘍?”


    “不不不,我也感到莫名其妙,我的意思,我也沒得罪人……”


    “難道是我得罪了人?我走了這麽久,還從沒遇到過這種事,是不是衝著你來的,以後就知道,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遇見你真倒黴,哎,這一天,趕快離你遠一點,不然會有生命危險!”說完,那少年牽著馬,向另一側船舷走去。


    舒晏獨自坐下來,把弓放在身邊,不時看向遠方,加強了防範。這時天已黑了,水麵上各處亮起了點點漁火。這船漂浮在江麵上,夜晚的漁火最能勾起人的思念之情——思鄉、思人。舒晏想起自己孤身一人,飄飄搖搖地去向未知的遠方,這才第一天,就遇到了危險,要不是那人箭法不精,恐怕自己的命早都沒了,以後更不知會怎樣……


    舒晏正暗自嗟歎,忽聽對麵傳來一陣笛聲,那笛聲嗚嗚咽咽,忽高忽低,淒涼婉轉。吹奏的人正是那少年,吹奏的曲調正是思念之曲,技法高超,笛音獨特,明顯帶有塞外之風。滿船都是出門在外之人,看著這漁火,聽著這笛聲,不免觸景生情,沉醉其中。


    一曲終了,那少年又牽著馬走了過來。舒晏問道:“兄台,你不是怕跟我在一起受連累嗎?怎麽又迴來了?”


    那少年淡淡地道:“遇到危險,兩個人總比一個人要好。”


    舒晏笑道:“你的意思是——你能保護我?”


    “那倒不能,不過也說不定。”


    “也許吧,世事難料。”舒晏看著他,“不可知的事情太多,就像你的笛子,誰能料到你這年紀居然能吹出這麽精妙淒涼的曲子來,而且還是塞外曲風!”


    “嗬嗬嗬。”那少年聽後一笑:“我自小就在西羌長大,當然會吹塞外曲風啦。”


    “啊,那你竟是羌人了?”


    “可以這麽說吧。”


    “你的笛子就是久負盛名的羌笛了?”


    “是啊。”


    “聽說你們羌人最善吹笛,而且你們的笛子不同於中原人的笛子,中原的笛子是單管橫吹,而你們的笛子是雙管豎吹的,是不是真的?可否一觀?”


    那少年把笛子遞給他道:“諾,給你,自己看。”


    舒晏欣喜,接過來一看,這把笛子果然是雙管的,二尺長,每根笛管前有四孔,笛後有一孔,末端中通有一大孔,通體紫色,非常壓手。他詫異地問道:“笛子大多竹製,你這笛子是什麽做的?怎麽這麽重?”


    少年神色飛揚,笑道:“當然啦,我這把笛子是紫玉所製,如果是一般的玉,很難製作出這麽長的笛子來的,隻有這種紫玉,質地軟,加上能工巧匠精心打磨,所以就有了這把笛子。”


    舒晏說:“怨不得你們羌人以羌笛聞名天下,原來都不是用竹子製作的。”


    少年聽後又笑了,“哪裏呀!你以為我們羌人誰都用得起這樣的笛子嗎?真是笑話!實話告訴你吧,我們羌人雖善吹笛,但所吹之笛也都是用竹子所製,而我這把紫玉笛別說是在西羌,就是在你們整個晉朝,也找不出第二個。”


    “紫玉笛在中原也有耳聞,隻不過不是雙管的。聽說這種笛子音色最獨特,是一般竹笛不能比的。”舒晏說著,就把笛子拿在嘴邊。


    那少年見狀,“嗖”一下,把笛子奪了過去,“別亂吹!”


    舒晏嚇一跳,心道:原來這人這麽小氣,我又沒想吹,隻是比劃了一下,他都不肯!


    少年見舒晏有些尷尬,也有些不好意思,忙解釋道:“舒大哥,你別誤會,這笛子可不能隨便吹。”


    舒晏狐疑地問:“為什麽?”


    “呃......”少年遲疑了一下,指著舒晏的那把重弓道,“你想玩我的寶貝,怎麽不說把你的寶貝給我玩一玩?”


    “這個啊?有什麽不可以,給你。”舒晏說著,就把玄鐵重弓遞了過去。


    少年隻是隨便一說,沒想到對方這麽爽快。伸手接了過來,隨口笑道:“別看我沒玩過這個,玩起來想必也容易......”他也想像舒晏那樣拉滿弓比劃一下,誰知,把手勒得生疼卻隻拉了一成滿。他不甘心,戴了扳指,一咬牙,使了渾身的力氣再一拉,也不到兩成。氣得他把寶弓撇給舒晏,道:“你這個,不好玩。”


    舒晏接了過來,笑道:“你玩了我的,這下該我玩你的了吧。”


    “這個......”少年吞吞吐吐地,“呃......我的這把笛子……總之你是不能隨便吹的。”


    對方依舊不肯,舒晏當然也不好強求。雖則沒能吹笛,然而一路上有了這個少年做伴,舒晏也減少了旅途的孤寂。


    船行非止一日,這天水路已盡,人們棄舟登岸,分道揚鑣,互相道別。這裏離洛陽已經不遠了,恰巧岸邊有一處大的集鎮。此時天已不早了,舒晏背著行李,見前麵有一家祥雲客棧,就走了進去,向店家要了一壺茶,一碟小菜,兩碗小米飯。飯剛端上來,就見那個牽棗紅馬的少年也從門外進來,一屁股坐在舒晏對麵,對舒晏說道:“舒大哥,你是不是該請請我?”


    舒晏一笑,說道:“請你倒是可以,不過總要有個理由吧。”


    少年眼睛一轉:“理由嘛,你不覺得你欠我人情嗎?”


    舒晏又笑問:“什麽人情,說說看。”


    少年瞪大眼睛:“我為了救你,跳進河中,差點被淹死,這還不算嗎?”


    舒晏笑道:“你雖跳下河救我,不過你救我不成,我反倒救了你,這就算扯平了,但是最先是你把我的花扔下了河,是你引起的,我白白損失了花,這怎麽說?”


    少年理屈,“你那花算什麽,我的馬受你的連累,屁股白白挨了一箭,這又怎麽說?”


    “哼,我早就跟你說了,到底是誰受誰的連累還不知道呢,現在不好定論。”


    少年耍賴道:“那不管怎麽說,你隻損失了一盆花而已,而我呢,人溺了水不算,馬又受了傷,所以我的損失大,你就是要補償我。”


    舒晏對人一向豁達,何嚐在乎過一頓飯,剛才隻是跟少年開個玩笑。


    “好吧,就算我欠你的。”舒晏笑道,隨後又向店小二說道,“一樣的飯食,再來一份。”


    “慢著。”少年一擺手,往食案上一看,“舒大哥,你原來這麽小氣,請人吃飯難道就吃這個?”


    “這個還不行……不然,你想吃什麽?”


    “我們羌人吃飯哪能沒有羊肉!”少年說完,衝店小二叫道:“來兩壺上好的燒酒,兩隻炙烤的肥羊腿,記住要後腿。”說著,喝了一口案上的茶,不及咽下就“撲哧”吐掉,連連擺手,“這茶隻配漱口,快倒掉,換兩壺新茶來。”


    舒晏雖然對人豁達,但從來沒有奢侈浪費過,今天見少年這樣,實在是看不慣,但又不好發作。”


    須臾,兩壺茶端了上來,少年喝了一口:“嗯,這才對味!”又等了一大會兒,兩壺酒、兩盤烤羊腿也端了來。少年用手抓起一隻羊腿就啃了起來,邊啃邊說:“還算湊合。”說完,斟滿了一杯酒,一飲而盡。舒晏見他的吃法實在有失雅觀,就用筷子將自己盤中的羊腿,撕下一塊來吃著。那少年見狀,啪一下奪過筷子,擲在地下,隨後將那羊腿徒手抓起遞給舒晏,“舒大哥,吃羊腿不能像你那樣吃,要抓著吃才好吃,不要文質彬彬的,把你前天射退壞人的豪氣拿出來!”


    舒晏聽後哈哈大笑,“好,就聽你的。”隨後也用左手抓起一隻羊腿,咬在口中,手向左扯,腦袋向右一擰,咬下一塊肉來。


    “果然是這樣吃得過癮。”


    “這樣才對嘛!”


    “難得今天這樣高興,哦對了,還沒請教兄台尊姓大名?”


    “嗯,什麽大名不大名的,你就叫我小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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