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馨就把如何遇見諸葛術士,如何相麵,如何搖卦,母親如何信服,催促自己去洛陽的事,一一向舒晏說了。


    舒晏一聽,氣道:“胡鬧,那江湖術士的話當個玩笑聽聽也就罷了,怎麽能夠當真呢?想當年那滔滔洪水,幾十年不遇,我父母跟韓伯父掉下去,瞬間就沒了影子,怎麽可能被救上來?即便是真的被救了上來,這都一年半的時間了,難道連一點消息都沒有嗎?韓伯母真是——這也難怪,她跟韓伯父感情太好了。如果要違背韓伯母的意思,不去洛陽,她一生氣,恐怕身體會受不了的。”


    芷馨現在反到能理解母親了。因為自己跟晏哥隻是在心底暗自喜歡,連肌膚之親都沒有過,在離別之際,還這麽難舍難分呢。何況我父母是患難與共多年的夫妻!


    “事已至此,不能挽迴了,隻盼著此次洛陽之行能夠像那術士所說‘大吉大利’吧。”


    舒晏低著頭,皺著眉,有些憂慮:“若馨還小,你一個女孩子……我阿公癱瘓在床,我……”


    “你怎麽能走得開,你就在家照顧好阿公就行了,還有最重要的,我阿母身體不好,也拜托你照顧了。”


    “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阿公和伯母的。”舒晏看著河麵上往來的船隻,神情一轉,“誒,其實也沒什麽,這洛陽,說遠就遠,說近也近,你看那來往的大一點的船隻,不都是來去的洛陽嗎?你又不是不迴來,幹嘛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


    “呦,這麽巧啊,芷馨姊姊,去年上巳節那個漂流蛋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而時過一年我們又在上巳節見麵了,這真是緣分啊!哈哈哈哈。”


    這聲音,舒晏和芷馨太熟悉了,不用迴頭都知道是誰。


    芷馨道:“施公子,沒辦法,真是每次都有你,如果這是上天賜予的緣分,我能請求上天把這賜予收迴嗎?”


    施得麵帶春風,原本就粉嫩的臉越發白皙,阿妙、阿妍站在左右。聽見芷馨說這話,他並不生氣:“嗬嗬,你可以請求老天收迴賜予你的那份緣分,但是如果我不請求老天收迴,那麽緣分是不是還會降臨?我們豈不是還要見麵?”


    “哪個想要跟你見麵!汝河岸這麽長,仕女、公子這麽多,你跟誰有緣不好,我跟晏哥在這裏踏青,你偏要跟過來搗亂!”


    “這裏雖然美女如雲,可是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就你一個啊。還有啊,你們兩個雖然要好,可是舒兄手拿著芍藥,眼看著黃鸝鳥,嘟嘟囔囔的在說什麽?”


    舒晏雖然生氣,但三個人一同出生,一同長大,從小就相識,而且還有過不少交往,也不好直接上前翻臉。再說,芷馨跟自己沒有任何名分,人家又沒有什麽過分的舉動,如果貿然就用言語相擊,那會非常影響他跟芷馨兩人的聲譽。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雖然每次施得都故意把芷馨氣了一場,但到最後,芷馨常常不吃虧,施得反倒總是被芷馨戲耍一通,所以舒晏還是比較放心的。


    芷馨瞪著他:“我們兩個喜歡這芍藥花,喜歡那黃鸝鳥,用得著你管嗎?”


    “恐怕不是吧,這芍藥又名江蘺,是離別時候才送的花,舒兄博聞廣識,這點事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再說了你們兩個剛才淒淒苦苦的樣子,我想……你們一定是在道別吧?”施得沒聽見舒晏芷馨兩個人說什麽,他猜想,如果要離別,一定是舒晏離開,他怎麽也不會想到出遠門的卻是女孩。


    芷馨不說話,怒目而視的瞪著他。


    “我說芷馨姊姊,那窮小子離開也是好事,你跟這個窮小子有什麽好?一輩子都逃不脫耕田紡織。雖然你我這麽有緣,隻可惜呀,你是寒門出身。常言道,士庶不通婚,如若不然,我定當娶你過門,做我的夫人。盡管你不夠資格讓我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不過我倒是可以考慮讓你做我的貼身侍妾。”


    施得一直說著令人生厭的話,舒晏都忍著沒發作,可是剛剛這句話說得就太過分了些。他忍不住翻臉,上前去抓施得的領子。以他的身子骨,吊打三個施得都不在話下。施得嚇得向後退了幾步,早有兩婢女護在身前。這邊芷馨也偷偷地拽了一下舒晏的袖子。


    芷馨看似沒有半點氣憤,低著頭在想著什麽,突然對著施得道:“施公子,你這邊來,我有話對你說。”


    施得被芷馨的舉動弄的不明所以:“幹嘛?”


    “關於咱們兩個之間的事。”芷馨的聲音好像變得溫柔了些,然後指指舒晏等人道,“我不想讓別人聽見。”


    雖然覺得莫名其妙,可施得卻禁不住芷馨的誘惑。


    兩個人向河邊的方向走了一段距離,然後芷馨道:“施公子,我隻是在跟他逢場作戲。其實我也早就想跟他分開了,隻是我們兩家住在一個莊上,關係又非常好,又同是寒門出身,所以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就多了。你們兩個都是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論緣分,我們三個都是一樣的,可是人生苦短,誰不想嫁進豪門,享受榮華富貴,而跟這個窮小子受一輩子苦?舒家這小子經常對我糾纏,我煩也煩透了,我今天已經跟他說明,可他卻還是糾纏不休。”


    芷馨領施得所站的地方離眾人不遠不近,恰到好處,既好像是在說悄悄話,又仿佛可以讓舒晏聽見。


    舒晏被芷馨弄得一頭霧水,施得說這麽過分的話居然沒有生氣,還跟他越走越近,還左一個“窮小子”,右一個“煩透了”,不知道她這是耍什麽把戲。阿妙、阿妍有心跟近他們的少主,但知道他們兩個在說悄悄話,又不好靠得太近,隻能遠遠地站著。


    “施公子,你能不能想想辦法幫我擺脫他?我不求什麽名分,隻要能進豪門,做奴做婢我也願意。”


    施得剛開始的時候對芷馨有所戒備,可是一看這芍藥花,這確實是分離的象征啊,而且是在上巳節這大好的日子,這就不由得不信了。他看著今天的芷馨:沒有華貴的衣服,沒有濃妝豔抹,清新脫俗,自然天成之美。上身穿青花緊身衣,下身穿綠色錦緞百褶裙,烏發如雲,梳著雙平髻,餘發筆直垂於肩下,沒有一絲雜亂,頭上沒有過多的裝飾,隻在雙髻上插著一對釵,還有剛剛舒晏給帶的一束蘭花,更襯托得她清新俏麗。朱唇皓齒,膚如凝脂,隻是雙眼略顯疲態,沒有昔日的光彩,西施比她病一分,她比西施美一籌。


    眼睛已被迷惑,再加上這看似祈求的惹人憐愛的話語,耳朵也已淪陷。施得得意忘形地大聲對舒晏道:“舒兄,你在汝陰也算是有名的人,原來這麽無賴,人家芍藥花都送你了,你還糾纏不休?好吧,如果你還不知趣,我再送你們兩個一件東西。”說著從懷裏掏出兩個梨來,“這是我今天遊玩的解渴之物,姑且送給你們,每人一個,再加上黃鸝、芍藥,這叫黃鸝——將蘺——兩分梨,眼中是離,手中是離,口中也是離,想不離都難了。”


    芷馨一見施得這番言行,直氣得牙癢癢:離——離——離,本想跟他多周旋幾句,沒想到引出他這麽多話來。這小子,說起傷人的話來居然還一套一套的,讓他這一說,我跟晏哥豈不是真的永遠分離了。算了,你這樣咒我們,我豈能饒你!想到這裏,她衝施得使了個眼色,兩個人又向河邊走去,走到河岸盡頭的一塊岩石上,腳下就是清涼的汝河水。


    “施公子,正月裏一個江湖術士給我相麵說,在三月裏,我和我的意中人當有肌膚之親,你說可信不可信?”


    “肌膚之親?”施得開心不已,“可信,當然可信了,你進了施府之後,做了我的侍妾,每天伺候我,肯定有肌膚之親了……”


    施得話未說完,芷馨已繞到他的身側,伸出雙手,在他的背上使勁一推,隻聽“噗通”一聲……


    阿妙已經看出芷馨苗頭不對,想去阻止,可哪裏還趕得上?


    芷馨迴到家,吃過飯,收拾好盤纏,帶好自己和弟弟兩個人的衣服等等,準備明天的遠行。收拾好之後,她躺在床上,迴想今天上巳節的事。從暗中查看舒晏對美女的反應,到跟舒晏兩個人互相用蘭草祈福,到送舒晏芍藥,到施得輕浮自己,最後把施得推入水中……


    那個諸葛術士說,三月當有肌膚之親,一想到此,她自己就感覺到臉紅心跳,胸口就如同小鹿亂撞一般,怎麽可能?晏哥是正人君子,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兒,怎麽可能做這種事!對了,那術士說隻是蜻蜓點水一般……,那牽手算不算?就像上次遇到狼群那樣。細想起來,我們長大後,最親密的接觸就算是今天的采蘭贈藥了,不過,我們用的是花草互相接觸的,好像這不能算是肌膚之親吧?


    真的有過!芷馨想起來了,就是那次給晏哥敷藥!她想起那天,野狼撲上來的時候,晏哥擋在自己身前,那一狼爪,給晏哥抓下的一朵梅花傷疤……不知怎麽,她隱隱有種預感,好像明天走了,就再也見不到晏哥了一樣。


    芷馨癡癡地,走向灶前,取了火種,點燃一根筷子,然後吹熄,脫下左側袖子,露出凝脂般的白嫩香肩,她看著火紅的筷子頭,一咬牙,一狠心,將筷子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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