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無盡的冰雪裹挾著少量泥沙順著山坡奔流而下,如同一條咆哮的白色大河,將沿路任何阻擋它前進的障礙物無情摧毀。


    往日裏,無數孩童心中遮天蔽日的巨大樹木,在這一刻,就如同江河湖海的一葉扁舟,在巨大的波濤中搖搖晃晃,下一秒就要船毀人亡。


    樹爺爺,是青山村村口的一棵百年老樹,村裏的人也說不清它究竟有幾百年樹齡,隻知道村裏年紀最大的老人很小的時候,它就是那樣高大,猶如青山村最忠實的護衛,日夜堅守。


    它的身軀,枝幹,樹葉都堆積著厚厚的白雪,在狂風唿嘯的大雪天裏,卻仍然傲然挺立。


    雪崩來了!


    短短幾分鍾,它就從山頂傾瀉到青山村。


    帶著憤怒的雪崩與青山村的守護者迎麵撞上,濺起漫天飛雪。


    樹爺爺沉默而頑強地成為了守護青山村的最後一道防線,它那足足要好幾人手牽著手才能合抱的樹幹是最堅實的城牆。


    “轟~”


    “轟~~”


    它的枝丫紛紛折斷,發出沉重的哀鳴。


    “哢嚓。”


    在一波又一波地侵襲之下,這棵百年老樹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音。


    遮天蔽日的樹幹攔腰折斷,緩緩倒下,橫亙在青山村村口。


    由於樹爺爺的阻攔,等到雪崩進入青山村時,聲勢比起之前小了不少。


    可這對於從未經曆過雪崩的青山村眾人來說,也足夠嚇人。


    躲在地下室的眾人,神情嚴肅。


    江薑低垂眉眼,她的預想成真,卻沒有半點高興的神情。


    如果有的選,她寧願自己的推測是錯誤的,至少,青山村不會受到這麽嚴重的災害。


    在她附近的淑芬嬸子,在聽到轟鳴聲的下一秒,就將年幼的張望緊緊抱在懷裏。


    原本叼著一支煙,笑嗬嗬的張強表情凝固,煙灰落在他的手指上,都沒有任何反應。


    所有人,都如同按下了暫停鍵,停滯在這一秒。


    突然,一陣悲鳴聲響起。


    “柱子啊!!!”


    所有人被這一聲驚醒,紛紛看向出聲的李月。


    她發出尖銳的哀鳴,淚水奔湧而出。


    當聽到地麵傳來的巨大聲響時,李月的心跳就漏了一拍,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恐慌。


    她的兒子,還沒迴來!


    李月眼前一黑,隻覺得天旋地轉。


    旁邊的二兒子和小女兒立馬扶住有些站不穩的李月。


    緩了口氣後,她立馬掙紮著,往地下室的出口跑去,她要去找她兒子!


    有反應快的村民立馬拉住李月,但此刻護子心切的她爆發出了強大的力量,一兩個人還拉不住她,又是兩個附近的年輕人上來幫忙,才將她攔住。


    “放開我!我要去找柱子!”


    李月不斷地掙紮著。


    “李月!現在雪崩還沒結束!你把地下室打開,我們全村人都會沒命!”


    張強急匆匆來到李月麵前,大聲嗬斥,想讓她清醒過來。


    “可,可是,支書,我的柱子還在外麵啊。”


    李月紅著眼眶,往日裏梳得一絲不苟的盤發在剛才的掙紮中變得散亂,飽經風霜的蠟黃臉上更加悲苦。


    張強深吸一口氣,穩住自己的心情。


    “等會雪崩過後,我們全村能出去的人,都出去幫你找柱子,但現在,為了大家的安全,你不能去把門打開。”


    周圍的人見她不再掙紮,就放開了手。


    李月跌坐在地上,嘴裏喃喃自語:


    “柱子啊,媽對不起你......”


    如果不是她讓兒子迴家收拾雞鴨,柱子就不會在雪崩的時候還沒迴來。


    雪崩,是大自然敲響的喪鍾,宣告著大自然的偉力不是區區人類能打破的。


    整個地下室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靜靜等待著時間的流逝。


    不知是多久,外麵宣泄的聲音漸漸小了起來,漸漸地,恢複了平靜,隻留下眾人熟悉的唿嘯聲。


    江薑默默多穿了一件羽絨服在外麵,她等會也要上去看看,外麵究竟是什麽情況。


    李月出聲後,江薑才知道,她的大兒子周竹遠竟然沒在地下室。


    若他運氣不好,路上碰到了雪崩,生還的幾率恐怕十分渺茫。


    江薑行動後,張強組織著在場的所有年輕小夥,壯年人,還有些自告奮勇要出門幫忙的嬸子,穿好衣服,帶好工具。


    一行人排著隊,爬著樓梯上去,剛一打開門,一陣寒流湧入,附近的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顫。


    “走走走,都動作快點。”


    張強在後麵催促。


    沒過多久,大家都來到了一層的廠子。


    廠子燒炭的機器早在之前就被他們收拾好放在角落,一大片地方都是空蕩蕩的。


    幸運的是,木炭廠沒有在雪崩的行進路線上,不幸的是,周竹遠的生存概率又降低了一分。


    李月稍稍調整好自己的情緒,跟在張強的身後。


    大家先是打算前去她家看看情況,順便再看看村裏的受災情況。


    一路上,到處都是被雪崩摧毀的殘垣斷壁,看得人心裏發慌。


    此時的路更不好走,原本隻是鬆軟的雪地,可現在,雪地裏時常摻雜著各種雜物,一個不小心,就會摔得頭破血流。


    更困難的是,周圍全是一片雪白,根本認不出路來。


    眾人隻能手上拿著樹枝作為拐杖和探路的工具,前後的人都得手拉著手,否則一個不小心踩空,掉到坑裏容易喪命。


    江薑走在中間,小心翼翼地按照前麵人走出的腳印行走。


    原本隻需要十分鍾不到的路程,這次江薑他們走了足足三十分鍾。


    更令眾人感到悲傷的是,李月的家,赫然就在雪崩的行進道路上。


    原本就不算太過堅固的房子轟然倒塌,隻留下一片廢墟。


    “柱子!”


    李月甩開手中的樹枝,朝前撲去。


    她不斷地翻開各種石磚和鋒利的瓦片,企圖尋找到周竹遠的身影。


    眾人也沒有閑著,人多力量大,萬一柱子還活著,隻是被壓在房子下麵了呢。


    就算可能性很小,他們也要試試。


    江薑也在附近幫忙,不過她沒有和眾人一樣,直接就上前幫忙翻瓦礫,搬石磚,而是先繞著屋子走了一圈。


    雪崩是結束了,但在這裏留下了厚厚的積雪,能達到江薑的大腿中間。


    根據李月嬸子所說,她的大兒子是將雞鴨趕到地窖裏去,可現在,沒有任何人發現被凍死的雞鴨。


    這就說明,要麽,周竹遠將雞鴨趕到地窖後,就遇上了雪崩,運氣好的話,他能活下來。


    要麽,他動作快,將雞鴨趕到地窖以後,留在屋子裏或是在迴去的路上遇難。


    眼看著大家都在埋頭搬磚,江薑直接找到了最賣力的李月嬸子。


    她原本戴著兩層厚厚的毛線手套,但在不知疲倦挖掘中,手套早就被磨壞,露出裏麵凍得紅彤彤地手指。


    “嬸子,我想問一下,你家地窖在哪兒?說不定柱子哥運氣好,被困在地窖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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