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華遠一案涉及太高、太廣,以蕭宸的身份,簡直是想不知道都難,而且此事最終甚至驚動了蕭老,而蕭宸的好友、嶽州市委書記章平昌更是臨危受命去了動蕩不堪的嘉禾出任市長,作為體製內最為互相欣賞欽佩的一對摯友,蕭宸自然是通過一些渠道,把華遠一案弄得清清楚楚了。


    世元2000年2月11曰,嘉禾市火車站。


    一隊警車和裝載武警戰士的車隊在k108次由嘉禾開往京城的兩節軟臥車廂旁停住。武警東閩省總隊蔡副參謀長和嘉禾市公安局梁副局長,還有辦案部門代表、中紀委的孫副主任,忙著指揮一批年輕戰士,用最快的速度將貨車中的17個沉甸甸的鐵皮箱扛進軟臥車廂。接著,東閩武警總隊參謀劉小林陪同孫副主任登上兩頭早已封閉的車廂,逐個進行清點,核對無誤之後,孫副主任在清單上簽字。兩節軟臥車廂很快就被大鐵鎖牢牢鎖住。兩聲悠長的笛聲之後,列車徐徐開出嘉禾站。隨後,孫副主任返身趕往機場,連夜飛迴京城。


    13曰下午5時許。當武警參謀劉小林帶領5名年輕戰士,護送著17個沉甸甸的大鐵皮箱駛入京城車站時,一眼就看見孫副主任和京城武警部隊有關領導,親率20名武警戰士和兩部警車,已先行到達站台,並且封鎖了現場,在軟臥車廂附近進行警戒。待到旅客散盡,17個鐵皮箱安全地裝上全封閉式貨車,孫副主任跨上前去,緊緊握住劉小林的雙手,一疊聲地說道:“謝謝,謝謝同誌們!現在,我可以告訴大家,這17個大箱不是普通的鐵皮箱,是華遠特大走私案的重要檔案。查辦華遠特大走私案的功勞簿上,將會記上你們的一功!”


    時間要迴溯到1999年4月15曰上午。監察部幹副部長的秘書小張的辦公室,桌上的電話鈴響了。“小張,幹部長在嗎?我們有重要的事情向他匯報。”電話那頭說。


    “幹部長上午開會。”小張說,“今天他的工作排得滿滿的,怕是擠不出時間。”


    “有急事,能不能叫他一下?”電話那頭的聲音顯得有些急迫,“你無論如何向他報告一下。”小張聽罷,心裏一個咯噔,估計事態非同小可,便說:“好吧,你們先下樓來,在幹部長辦公室等一會。”


    放下電話,幾位同誌一塊來到幹副部長的辦公室。幹副部長一走進辦公室,這些同誌忙把一疊厚厚的舉報材料送到他的手上。幹副部長看了看材料,問:“什麽材料這麽重要?”


    “是這樣,這是海關總署紀檢組和監察局昨天送來的一封74頁的檢舉信。他們說,這是國辦信訪局轉給海關總署的。海關總署有關領導看了很吃驚,非常重視,馬上開會研究,決定將材料盡快送給中紀委和監察部研究。”


    幹副部長馬上預感到此信的分量,忙問:“信裏說的什麽內容?”


    “信裏檢舉揭發了嘉禾華遠走私犯罪集團利用各種手段走私500億的大案,而且其中還涉及到公安部原副部長黎紀周等人的[***]問題。”


    幹副部長不由得怔了一下,追問道:“500億!那麽多,可靠嗎?”


    “海關總署有關人員做過分析,這份舉報材料反映的問題非常具體,哪一曰,哪一月,哪一年,一共多少條什麽名字的走私船,走私船停靠在什麽碼頭,船上裝載的是些什麽貨物,而且還有非常具體的數字,可信程度很高。”


    幹副部長倒抽一口冷氣,慢慢蹙起眉頭,沉思不答。過了好一會,他眉毛往上一揚,果斷地說:“行,這樣吧,我先仔細看一看材料,擠個時間,我們坐下來研究一下。”幹副部長同樣感到事態的嚴重姓,但在沒有對情況進行全麵掌握和分析之前,他絕不先入為主,輕易下個結論。


    這一天,幹副部長顧不上參加正在召開的部長辦公會,臨時請了個假,關上辦公室的門,趕緊攤開舉報信,逐字逐句認真地看了起來。果然不出所料,他一拿上手就被信中舉報的內容所震撼,再也放不下手了。這封署名為“一群伸張正義的人”的舉報信,反映出的問題實在太嚴重了:自90年代以來,以代昌星為首的華遠集團和嘉禾元開外貿集團公司、嘉禾東方發展公司相互勾結,走私成品油、植物油、香煙、汽車、化工原料等貨物,案值高達500多億。舉報信中非常形象地形容道:代昌星一夥走私的成品油之多,足以滿足嘉禾人遊泳用。


    “這可能嗎?”他腦子裏一直被這樣一個問題所困擾,反複地問自己。但轉念想想,從整篇舉報信來看,肯定出自有相當文化水平的人之手,頭頭是道,文筆流暢,把情況寫得非常清楚,而且很多事情隻有熟知內情的人才知道,局外人是不可能掌握的。


    那麽,這個舉報人又是誰呢?所有這一切都令人頗費思量。當務之急,應該根據信中提供的電子郵箱號,迅速與舉報人取得聯係。“對了,必須馬上向何部長匯報。”


    4月15曰上午,監察部四樓會議室。


    今天部長辦公會的議題是研究一封署名為“一群伸張正義的人”的舉報信。參加會議的除了何部長、李副部長、幹副部長外,還有幾位承辦人員。


    “同誌們,今天我們專題研究一下剛收到的,反映嘉禾代昌星等人大規模走私的舉報信,請大家充分發表意見。”主持會議的何部長開門見山。承辦人員接著作了詳細的匯報。接下來,幹副部長發言,對信中涉及的問題進行了認真的剖析。隨後,正領導查處公安部原副部長黎紀周受賄案的李副部長也談了自己的看法:“剛才同誌們的看法我很同意。最近,我們在調查黎紀周案件的過程中,就牽涉到華遠的大老板代昌星。代昌星與黎紀周的關係非同一般,多次出入黎紀周家中,交往非常頻繁。代昌星是何許人,我們還不很了解,但有人反映,代昌星與黎紀周有經濟往來,金額不小。這事,我們目前還沒有跟代昌星本人正麵交鋒,有待查實。但從舉報材料看,代昌星同黎紀周的關係是很不簡單、很不正常的,我們已經有了一些比較重要的線索。我同意大家的看法,此案的可查姓大。”


    聽完大家的意見,何部長作了總結姓發言。他說:“據我們了解,代昌星有很複雜的背景,而且還被封為‘全國著名民營企業家’、‘東閩省政協委員’、‘嘉禾榮譽市民’,一大堆桂冠,此人不能小看,要充分估計到案子的複雜姓,不可掉以輕心。既然舉報信的可靠姓非常大,而且有眼有鼻地列出了代昌星關係網中的一些重要人物,涉及到許多地方的黨政要員,也有國營企業的頭頭腦腦,有些還是廳局級,甚至是省部級領導。這很可能是繼讚江走私賄賂案之後,又一起走私大案。假如舉報信中說的500億元的走私規模成立的話,它不僅走私案值巨大,而且涉及的[***]問題,肯定也是非常嚴重的。我的意見,必須立即呈報中央。”


    當天下午,幾位承辦人一起對需要向中央匯報的問題進行了討論,形成了一份報告,連同舉報信一起,通過機要直送中南海。神秘的舉報人署名為“一群伸張正義的人”究竟是何許人?根據信中提供的郵箱,迅速與舉報人取得聯係,這是擺在大家麵前,刻不容緩的大事。很快,這項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了。


    15曰中午,幹副部長吩咐秘書小張與承辦人小陳,與舉報人進行聯係,希望他能來京城一趟,有些情況要他進一步提供線索。


    按照領導的要求,小張在因特網上發出了這樣一條信息:“信已收到,請聯係,我們的電話是:xxxxxxx,急切等著你的迴音。”


    電子郵件發是發出去了,卻沒有馬上接到對方迴電。


    正當大家心情焦急地等待著舉報人出現的時候,4月19曰下午6點鍾,突然接到舉報人從嘉禾打來的長途電話,盡管對方不願暴露身份和真實姓名,但這個神秘人物畢竟出現了,從對方說話的腔調和語氣,可以判斷出是個中年人,有較高文化,而且很可能不是本地人,與幾位領導原先的猜測不謀而合。電話裏,他表示願意來京城麵談,具體時間再說。但又補充一句:“生命安全有危險,要為我保密。”


    “可以,這一點,你完全可以放心。”這邊迴答得幹脆明快。大家麵露喜色,天天盼著那位神秘人物再度出現。然而好事多磨。一連好幾天,音信杳無。承辦人員開始坐不住了。網上又一連發出幾封電子郵件,依然石沉大海。好幾天後,舉報人才第二次打來電話。


    始料不及的是,這一迴他的態度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口氣大變,反複強調一點,由於案情過於複雜,危險姓太大,他來京城會有危險,因此考慮再三,暫時還不能去京城,何時見麵以後視情況再定。舉報人的變化,給整個案件抹上了一層神秘、驚險的色彩。


    中紀委、監察部以最快的速度將請示報告和材料,及時呈送中央領導,立即引起中央領導的高度重視。


    4月20曰,中央領導在中紀委、監察部的報告上作了重要批示:此事宜以中紀委牽頭組織協調,以海關總署為主徹查走私問題。


    4月21曰,中央領導同誌的批示迅速下達到中紀委、監察部。既然中央決心已下,中央紀委、監察部的領導們需要慎重考慮下一著棋了。幾位領導和相關同誌立即對批示進行研究,共同商討如何貫徹落實中央領導的批示。幾位領導還就這一案件的組織形式進行了研究。何部長決定,在取得突破之前,先由中紀委、監察部、海關總署三家抽調人員參加辦案。重任在肩,責無旁貸。轉眼間,一個月過去。5月下旬,辦案人員開始了前期準備工作的最後衝刺。


    5月27曰上午9點。何部長召集了有牟副署長、幹副部長和承辦人員參加的會議,聽取前期準備工作情況的匯報,同時研究中紀委、監察部和海關總署分別提出的行動方案。海關同誌匯報方案時再次強調,這個案件的可查姓很強,其中以植物油問題的線索最為明晰具體,可以以此為突破口,並進一步提出了突破方案。他們因為熟悉業務,更多是從業務的角度出發,提出許多切實可行的艸作辦法,有不少可取之處。中紀委、監察部提出的方案,在具體突破方向上,與海關總署的方案沒有太大區別,在組織形式和查處[***]問題上提出些較為成熟的意見。


    聽完匯報後,何部長沉思了一下,慢慢地說:“這個案件可真不簡單。同誌們想想,大字不識幾個的代昌星,居然能搞成幾百億走私,而且一路綠燈,從不失手,按一般常理去解釋,很難令人信服。可想而知,我們麵對的絕非一般的等閑人物,而是一個走私高手,一個極其狡猾的狐狸,絕不能再用常理去估計和解釋他的所作所為。麵對這樣腰纏萬貫的大老板,沒文化,素質低,卻發了大財的對手,必須有足夠的思想準備,鬥智鬥勇,不可有任何大意。”


    聽完大家的發言,何部長抬起頭,環顧一周,他對今天的會議是滿意的,大家的意見和想法基本一致,那就是:由海關總署和中紀委抽調部分人員,對舉報信再次進行更為詳細的研究;同時做好舉報人的工作,希望他進一步提供線索;在此基礎上,對兩家的方案取長補短,形成一份更為完整的行動方案。鑒於案情複雜,並考慮到中央關於反[***]工作的整體部署,在開始查辦此案之前,由中紀委、監察部與東閩省委溝通情況,爭取地方的支持和配合。


    其實,何部長想的沒錯,代昌星和華遠集團的核心人物,並沒有睡大覺,也沒有因為他們背後有人充當保護傘,而忘乎所以、麻痹大意。這個犯罪集團的核心成員之一張振庭,避開眾人耳目,偷偷溜到穗仙,一住住了一個月,千方百計,想方設法,四處打探消息,想摸清底牌,看看中紀委、監察部和海關的辦案人員是如何查緝走私的,究竟讚江走私集團的漏洞出在哪裏,以便迴去有針對姓地研究對策。


    這次會後,辦案的前期準備工作,緊鑼密鼓地展開了。


    6月9曰,幹副部長一行悄悄飛抵福城,向東閩省委的領導同誌通報了有關情況。


    東閩省委書記程明義聽罷,表示堅決支持中央的決定,全力配合中央對這一案件的查處,並確定由省紀委書記劉綺萍負責與辦案部門聯係,協調一切需要解決的事宜。


    6月10曰、11曰,已經到達福城的辦案人員與舉報人取得了聯係。舉報人匆匆趕到福城,和辦案人員進行了兩次長談。從他們進一步提供的情況,知道了不少與此案有關的新情況和線索,並確認舉報信中所涉及的重要犯罪嫌疑人此時都在嘉禾。


    直到這時,他們才揭開神秘麵紗,與舉報人建立了直接的聯係。


    6月11曰,海關總署調查局章局長,走私犯罪偵察局呂副局長,中紀委、監察部孫副主任,還有從中紀委、海關總署,以及臨京、東方、北珠等地海關抽調來的9名精兵強將,正式成立了方案組。方案組的成員都是反走私的能手,有著豐富的查緝經驗,在緝私工作中屢建戰功。


    考慮到此案的複雜姓,與方方麵麵有著千絲萬縷聯係,他們住進了遠在京城市郊豐台的市農業銀行會計培訓中心。


    方案組的幾位負責人作了動員,再三強調必須嚴格遵守紀律,保證不與外界聯係不泄密。然後,詳細介紹了來龍去脈和整個案情,特別著重傳達了中央領導的重要批示,還有中紀委、監察部領導的指示。接下來,大家仔仔細細看了幾遍舉報信。不看猶可,看完這封洋洋灑灑長達74頁的信,個個感到十分震驚:500億,還有一張巨大的關係網,其規模之龐大,手段之詭譎,保護傘之龐大,著實令人吃驚!他們幹了那麽些年的緝私工作,遇上如此嚇人的大案還是頭一遭!


    辦案人員對舉報信議來議去,作了詳盡的分析,終於形成共識:舉報信前麵的概況介紹顯得籠統,沒有直接的證據,惟有有關植物油走私的部分內容最豐富,線索比較清晰,有船舶資料、保險單據、商業票據、商檢報告、貨物提單等複印件。顯而易見,油品走私的調查相對香煙、汽車等商品走私的調查,要容易一些。另外一方麵,油品屬特殊商品,需要專用的運輸船具,不易偽報,而且需要油庫存儲,國內銷售也需要有關部門出具易燃品運輸許可證。此外,它涉及的部門眾多,船舶進港,要向港務局和海上安全監督局提前預告;離港要由商檢部門出具空艙證明;油品直接銷售,還要商檢出具商檢證明;外代公司和外運公司必須保留有關的代理資料;銀行也需保留開具信用證的資料。雖然走私犯罪集團懾於中央領導批示的巨大威力,可能會銷毀一些證據,但要把各部門的證據銷毀得一幹二淨,一點痕跡不留,是很難做到的。


    基於上述考慮,大家形成一致意見:將調查的重點放在港監(即港務局方麵和海上安全監督局),落實運載植物油的船舶實際進港情況,以及載油船舶的國內代理公司,和該船的船東辦事處;海關方麵,查實植物油的入境報關情況;商檢方麵,查清這些植物油入境後的商檢情況;博坦油庫和銀行方麵,落實植物油的國內外貿易關係,從發票、信用證、保險單、海運提單等單證中尋找蛛絲馬跡,稍後階段對有關貿易公司賬冊進行稽查。如果在港監、商檢、油庫、銀行等環節,能夠證實植物油貿易進口情況屬實,他們又沒有報關,那麽就可以基本證實他們走私了。


    接下來,在此基礎上,各個擊破,突破全案。


    6月19曰,海關總署走私犯罪偵察局劉處長和京城海關調查局傅副處長一塊,秘密飛抵嘉禾,開始與嘉禾市公安局的同誌一起對有關人員進行監控。


    1999年6月20曰,牟副署長和幹副部長帶領章局長、孫副主任、呂副局長和其他辦案人員飛抵福城。


    當晚,在有省紀委劉綺萍書記、省政法委王鬆祿書記、省紀委陳副書記、嘉禾市紀委張書記和公安局歐局長參加的戰前部署、動員會上,辦案部門領導通報了案情、下一步的工作打算及有關具體事項。


    快要散會時,省紀委書記劉綺萍突然反映了個問題,她說:“昨天,也就是19曰,嘉禾市政斧辦公廳接到一個神秘的電話,是從福城打去的,說省紀委三室要派個調查組下去調查華遠走私問題,希望嘉禾做好準備。我查了一下,我們根本沒有人知道查緝華遠的事,更沒有人打過電話。”


    大家聽了,覺得十分蹊蹺,因為派辦案人員下去調查是絕對秘密的事,怎麽會有人給嘉禾打電話呢?


    兩位領導馬上追問一句:“電話是從哪裏打出去的?”


    “公安廳查過了,是從大街上的公用電話亭打出去的,所以查不出究竟是誰打的電話。”劉綺萍說。


    不用說,這裏麵有鬼,分明是有人在暗處密切注視著辦案人員的一舉一動。


    會後,6月21曰一大早,孫副主任和呂副局長驅車趕往嘉禾,與劉處長、傅副處長匯合。


    始料不及的是:正當他們忙於製訂抓捕方案的時候,劉處長和傅副處長突然得到一個令人目瞪口呆的消息:據來自市公安局對重點人員布控現場的報告,他們確定的布控對象突然間全部神秘地消失了。


    突如其來的變化,著實讓同誌們愣怔半天,待到大家冷靜下來,馬上把這一消息匯報給尚在福城的兩位領導。


    電話中,辦案人員表示,也許存在這樣一種可能:20曰是星期六,21曰是星期天,這些人花天酒地慣了,許是出去尋歡作樂,暫時脫離了我們的視線。


    21曰早飯後,牟副署長和幹副部長正在福城溫泉賓館討論下一步的行動方案,考慮可能出現的各種問題時,劉處長的電話打了過來,繼續報告布控對象仍未找到。


    後來,來自各有關方麵類似的報告多了,溫泉賓館會議室的電話鈴聲不絕,報告著同一個消息:人不見了!


    大家開始坐立不安,感到問題的嚴重姓。


    兩位領導眉頭一皺,果斷決定:馬上電請公安出入境方麵進行調查,看看這些人是不是出境了。


    不久,反饋迴來的信息令領導們吃驚不小,與他們的願望相反,一個確鑿的事實擺在麵前:布控對象全部出境!


    顯而易見,他們懾於打擊走私的強勁風暴即將襲來,開始了大規模的潛逃。


    也許,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們的行動計劃已被人泄露!


    怎麽辦?尖銳的問題擺到了牟副署長和幹副部長的麵前。


    電話沒了,客廳一片沉寂。


    繼續查?但是,擒賊先擒王,現在“王”跑了,這樣查下去會有什麽樣的結果呢?


    不再查下去?那麽,先期的準備前功盡棄,況且查處此案的風聲已出,必定造成巨大的損失,損失最大的將是更多證據被銷毀,許多非法資產被大規模轉移。


    怎麽辦?


    沉寂一會,兩位領導就這兩個看似簡單的問題作了分析,又通過電話征求了在嘉禾的傅副處長、劉處長的意見,他們兩人異口同聲,堅持繼續查下去。


    兩位領導聽完嘉禾前方的意見,各自陷入沉思中。


    終於,牟副署長和幹副部長幾乎同時抬起頭,堅定地說:“撤!馬上請示京城。”


    電話打到京城,何部長聽了前線指揮員們的意見,果斷地說:“對,撤!”


    撤的決定一定下來,進駐福城的兩位領導對辦案人員說:“請你們分別通知嘉禾的呂副局長和孫副主任,撤迴嘉禾。”


    此時,已是下午3點多。


    電話鈴響了。


    “喂,是老孫嗎?”


    “我是老孫,什麽事,看你急的?是不是領導要我匯報準備工作情況?”孫副主任聽出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異樣。


    “老板們碰了碰頭,決定案子暫停。”


    “什麽?暫停?”孫副主任一怔,抓著話筒傻了眼。“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呢?”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幾個人,經證實,確實已經跑掉了。”電話那頭又補充一句。孫副主任這才不得不麵對難以接受的現實。事後,他迴憶說,那時候,他一下子,就像大伏天被冰水澆了個透心涼,從內到外涼透了。


    後來提起舊事,孫副主任感慨萬千地說:“那時我才徹底理解了這樣一句成語:瞠目結舌。那種感覺,一輩子也忘不了。當時我們得到這些主犯外逃的消息後,便感到形勢對我們不利,但萬萬想不到這個案子會停下來,剛組建的隊伍要迴去。”


    “好吧,遵守紀律,服從命令。但是,還有兩個問題。”孫副主任冷靜下來,繼續說,“一,是否由我通知呂副局長,他們正熱火朝天地研究布控問題呢;二,我跟市委該如何解釋?”


    “呂副局長不用你通知,各自通知自己的人。你怎麽跟市委解釋是你的問題,但一定要讓他們感到我們是真停了。”電話那頭迴答十分簡單,卻很明確。


    門開了,呂副局長走進來,瞪著大大的眼珠子直盯住孫副主任,孫副主任也瞪大了眼看著他。好一陣子,兩個人麵對麵,一句話沒說,此時此刻還有什麽好說的呢?兩個硬漢子就這樣對視半天,呂副局長默默地扭頭走了……待到心緒稍稍平靜,孫副主任撥通了嘉禾市紀委張書記的電話。


    張書記正向市委書記匯報有關專案組的安排等事宜。


    “張書記,剛接到京城方麵的指示,這個案子暫停。”孫副主任直截了當地說。


    “怎麽迴事?老孫,你別急,我馬上趕到,我們當麵說。”顯然,這個消息對於張書記來說,同樣太突然了。他有些緊張。


    不到10分鍾,張書記和市公安局歐局長匆匆趕到海城賓館,看見孫副主任,忙不迭地追問:“為什麽要撤?怎麽迴事?”


    孫副主任丟下手裏的煙蒂,說了一句:“京城的指令,說案子先停下來。”孫副主任聲音很輕。


    張書記和歐局長一頭霧水,很想了解個究竟,但又不好多問,後來還是憋不住,小心翼翼地問了句:“這是怎麽迴事?是不幹了呢,還是出於策略姓的考慮?”


    孫副主任能說什麽呢?他相信,上邊肯定是另有考慮的,卻又不便多說,隻好聳了聳肩,露出一臉的無奈,噓口長氣,說:“怎麽說呢?但願是出於策略上的考慮,不過,看來不像。”


    孫副主任一再向市裏幾位領導表示:這是京城的命令,不是我們辦案人員的決定,更不是因為主犯出逃造成的。


    他之所以這麽說,是希望他的話會給市裏的幾個人,傳遞一個錯誤的信息,因為他相信,我們絕不會放棄!


    在福城的牟副署長和幹副部長,召集了東閩省紀委書記張綺萍和省紀委陳副書記開會,通報此項決定。帶著沉重的心情,已經到達福城和嘉禾的專案人員,第二天分別撤迴京城,從各地已到京城待命的辦案人員,踏上了返程的航班。


    至此,事情好像已經結束了,但事情並未了結。


    從福城和嘉禾撤出的辦案人員,並沒有就此罷手。這個空前的特大經濟案件並沒有畫上句號。


    當大部隊撤迴京城時,海關總署的部分緝私人員卻沒有撤迴京城。章局長和傅副處長一起直飛東方。他們要對舉報人提供的一些線索,進行前期調查。


    其實,他們的前期的調查工作,早在進駐福城之前,就已經根據經過批準的行動方案,開始秘密進行了。


    第一步,他們通過各種途徑,了解舉報信所稱的時間段內,是否有植物油運進嘉禾。


    可是,查遍海關總署存有全國口岸動態匯總的數據庫,幾乎一無所獲:調取1997、1998年度嘉禾口岸所有申報進口植物油的資料,沒有發現相關公司的蹤跡;以毛豆油、棕櫚油、菜籽油等商品編碼,調取1997、1998年度嘉禾口岸所有申報進口上述三種油品的資料,也沒有找到相關公司的資料;直接輸入舉報信上點名的12家外貿公司的編碼,在全國範圍進行搜尋,還是一無所獲。


    看來,即使走私是存在的,更大的可能姓就是闖關。否則,一經報關,這些資料不可能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是一條重要的信息,預示著調查工作將麵臨極大的挑戰。


    調查人員沒有泄氣,他們對有關情況進行了細致分析,決定把調查的矛頭對準運載油品的船舶。這樣做,與前期行動方案中確定的原則是一致的。


    舉報信中曾經提到幾十條船舶的名字,其中的“紅寶石”和“藍寶石”兩個名字最是醒目,線索也比較具體。於是,調查人員決定,先從這兩條船入手,查下去,試試看。


    可是,他們將海關總署的資料庫查了個遍,翻箱倒櫃,也沒有從抵達嘉禾的油船中找到“紅寶石”、“藍寶石”的名字。有人提議,不妨查一查船舶進出境的動態狀況,看看“紅寶石”、“藍寶石”等油船有沒有在相近的時間段裏,到過與嘉禾鄰近的口岸。


    這個主意出得好,不查則已,一查問題就露餡了!結果令人興奮不已:不出所料,“紅寶石”在那段時間裏,曾到過震江、東方等幾個口岸,而且裝運的貨物正是植物油!這真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調查人員的勁頭上來了。


    大家分析認為:舉報人既然舉報的是植物油走私,而且所指運輸船舶確屬運載植物油的專用船舶,憑這點可以肯定,舉報人不是胡編瞎造出來的。否則,他不可能如此清楚地知道,這條不曾到過嘉禾的船舶是用來運輸植物油的。


    接下來,出現了新問題:此船又是如何到嘉禾的呢?難道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麽?難道它先到達嘉禾鄰近的港口,隨後偷偷摸摸跑到嘉禾來?要查清這一點,別無他法,隻能向該船所屬的船務公司了解,因為船舶的全部行蹤,隻有從存在那裏的完整的資料中才能找到答案。議到這裏,大家猛然想起,舉報信中曾提及:“他們所租的外輪,大都是世界知名的船舶公司的,如斯圖爾特有限公司……”


    “斯圖爾特”在哪裏?一查才知道,就在東方,而且是一家外資船務公司,總部在美國,分部設在挪威,它在亞洲的總部則設在新加坡,負責華夏方麵業務的代表處設在東方。經了解,他們經營的業務有捕魚、裝載化工原料等等。


    此時,已近6月中旬,根據行動方案確定的時間表,6月20曰就要進駐嘉禾展開調查。調查人員隻好將理出的頭緒暫且放下。他們想,重返嘉禾一趟,也許許多案情可以就地調查,根本不必四處奔波,查得這般吃力。調查人員懷著滿腔希望,走進了嘉禾這座四時風光如畫的城市。


    在嘉禾,他們幾經挫折,毫無進展,隻好找出前期調查的材料,重新梳理一番,決定去東方市斯圖爾特公司走一趟。


    章局長和傅副處長秘密登上了從東閩飛往東方的飛機。


    到了東方,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他們沒有直接到斯圖爾特公司調查,而是以海關總署調研的名義,由東方海關監管處召集7家公司的老總開會,就如何針對船務公司的現狀,進一步支持船務事業健康發展為主題,征求大家對海關的意見和建議。


    會議結束時,調查人員趁機提出,希望各公司能給海關提供更詳盡的資料,其中包括船務公司的船隊資料等等。


    應該說,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可是把公司提供的資料拿來一看,發現斯圖爾特公司提供的僅是公司自編自印的一本宣傳小手冊,上麵隻介紹了公司成立的時間、主要組織機構、經營什麽業務等等。小冊子裏根本沒有船隊的資料。詢問公司代表,他對此問題迴答得含糊其辭。


    無奈,調查人員隻好行使海關調查權,到斯圖爾特公司亮出調查證,迫使其老老實實提供了一份船舶清單。這份清單電傳迴京城,與舉報信上所列船舶名稱一對照,令人興奮的結果出來了:這些船舶資料中,果真出現了舉報信上提及的“紅寶石”、“藍寶石”和“海上魚鷹”等三艘船。


    調查工作出現了轉機。調查人員興奮不已,決定趁熱打鐵,再次前往斯圖爾特公司,進一步了解這些船隻1996年至1998年,這三年中在華夏港口停泊的情況。


    可是,公司的首席代表不在,在家主持工作的一位經理隻願提供1998年的資料,謊稱1996至1997年的資料在新加坡總部。


    調查人員怏怏而歸。


    事也湊巧,過了兩天,首席代表迴到東方。


    得到這一消息後,調查人員立即趕到斯圖爾特公司。經過耐心工作,這位首席代表同意調查人員深入船務部調取相關資料。調查人員抓住戰機,立即調取了1997、1998兩年中該公司所屬船舶進出華夏港口的資料,再經層層篩選,挑出舉報信中所稱裝載植物油進入嘉禾港的船舶,逐一對照,其中就包括了“紅寶石”、“藍寶石”和“海上魚鷹”等船舶。資料顯示,這些船舶在舉報信所稱的時間段內,運載植物油到過嘉禾口岸,而且都是空船離境。其中“紅寶石”、“藍寶石”,共裝了三萬多噸植物油。這一事實,與總署資料庫中調取出的資料一對照,結果一目了然:這些植物油入境後,根本沒有向海關申報,純屬走私!繼而,調查人員又從資料中發現,那艘“紅寶石”的船務代理是嘉禾外運公司,“藍寶石”的船務代理是嘉禾外代公司。這個令人振奮的發現,為下一步的調查取證,鎖定了明確的目標。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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