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宸笑著把車速減下來,剛要笑著說話,忽然電話響了,他拿出來一看,頓時收斂了笑容,蘇凝也趕緊收了聲,看蕭宸這表情就是有正事的了。


    蕭宸拿著電話,猶豫了一下,似乎在考慮接還是不接。蘇凝看了他一眼,小聲道:“要不你停車,我下去走走?”


    蕭宸知道她的意思,但搖了搖頭,隻是道:“你來開車。”說著把車往路邊一停,自己下車繞到副駕駛座這邊上車,蘇凝則在裏麵挪到了駕駛座上開車。


    蕭宸接通電話,裏麵傳來燕微雨有些慌亂的聲音:“蕭宸?是你嗎?我是燕微雨。”


    “嗯,是我。”蕭宸對燕微雨的感覺是很奇怪的,他心裏清楚燕微雨對自己的態度,其實他何嚐沒有那種奇妙的感覺,隻是他心裏卻清楚,燕微雨跟嶽小蓮和蘇凝不同,如果說蘇凝和嶽小蓮對自己都有一些類似於感恩的心態的話,燕微雨則完全沒有。而同時燕微雨的家庭環境也跟蘇凝和嶽小蓮完全不同,至於徐菲,她卻是那種看似理智,其實最為感姓的女子,她特別有瓊瑤劇裏那些為了愛情其他一切都可以不顧的心態,但蕭宸覺得燕微雨也不能如她那般,所以他的理智告訴自己,跟燕微雨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隻會給雙方都帶來傷害……和麻煩。


    因此,蕭宸對燕微雨,即便再袁公子一案之後,也使用了冷處理。盡量不跟她見麵,希望她在時間的洗刷下,逐漸忘記自己。


    但今天接到她的電話,卻讓蕭宸有些茫然若失。


    “蕭宸,我媽被抓了,我爸……好像要被立案調查,可能要被雙規,你……你能……能幫幫我嗎??我真的,真的沒有辦法了……”燕微雨一開始還隻是語氣驚慌,到後來便開始梗咽起來了。


    蕭宸一聽,頓時一驚,問道:“怎麽迴事,說清楚。”


    燕微雨便梗咽著講述起她所知道的情況來,因為心情緊張,她的話有些順序不清,但蕭宸終於還是聽明白了。


    事情比較長,瀟南省公安廳裏上一個被省紀委帶走的廳級幹部是燕定南曾經的同事、原副廳長汪東貴。1994年,汪東貴趁妻子外出時,與一名女警官在家中幽會,不料被妻子突然迴家撞個正著,於是直奔廚房取出菜刀砍斷女警官雙腳腳筋,致其終生殘廢。


    汪東貴被“雙規”之際,時為廳黨委委員、政治部主任的燕定南負責給幹部們進行廉政培訓。這一年,他也學會了上網,並在某論壇發表首篇帖子《向往幸福》中寫道,“我背棄黑暗,向著太陽,我痛恨暴力,追求光明。”


    1998年6月8曰,當天剛剛注冊的id“進士江湖”在某著名門戶網站論壇上發表了題為《吏治[***],正氣何在》的帖子,這篇帖子在所有的搜索引擎上如今皆不可見。據查,另一名為“wpm”的id,當晚也在論壇頻繁跟發此帖。


    帖中爆料稱,自1991年以來,瀟南省公安廳多數黨委成員利用提拔幹部之機大肆收受賄賂,“男民警爭相行賄,女民警進行姓賄賂”,“誰的賄重票就投給誰”,“為拉有投票權的民警票,參加競爭的民警就要請吃、卡拉ok、洗腳,送現金、送卡、送禮等”。


    針對公安廳修建的集資房,帖中譴責四年前“公安廳副廳長汪東貴利用當時分管基建的權力將部分工程分包給給其情婦劉某的父親”,以及大多數黨委成員違反規定插手工程,致使和順苑小區的房子造價越來越高。


    參與購房的人士對本刊記者稱,1993年,瀟南省公安廳在星城市雨華區開始修建集資房時,每平方米為700元,後由於插手的領導越來越多,集資房的造價又由每平方米1200元漲到了1800元,而且5年了還沒能交房,當初負責集資房項目的那位警官,也因受不了被同事們罵娘,甩手跑迴了交警總隊。


    此外,由於近年來星城房價上漲,原本地處偏僻的順苑小區所在地段,目前房價每平方米都已達到2000元左右,當年小科員看重的集資房,也逐漸受到廳級領導的青睞,但是後來者不甘心別人買低自己買高,也要求提高集資房的房價,這點又讓科員們意見很大。


    原帖到底由誰貼出未能得知。在請求信裏,燕定南自稱,“這篇帖文發出不久,我妻子出於對我近兩年遇到不公待遇所帶來的困惑及受壓抑的心情,夥同其公司的職員張岩對原帖進行了轉帖並跟帖,在網上披露了她們所聽到的一些未經證實的傳聞,其矛頭直接指向廳主要領導代河、張中原同誌。”


    “他迴家經常發牢搔,我媽記在心上了,才自作主張發了帖。”燕微雨如是說。


    一場軒然大波卻由此引發。燕定南在請求信中稱,“帖文傳到主要領導後,公安廳即召開全廳副處長以上幹部會議,帖文中涉及對象代河、張中原同誌在會上自證個人清白”,“會後,立即啟動了針對發帖事件的立案偵查工作,由張中原同誌親自坐鎮指揮”,並由“國保、技偵、經偵、紀檢等部門以及星城市公安局,芙蓉、招福、高新等公安分局有關警種組成龐大的專案組”。


    1982年,當瀟南省人民警察學校副校長燕定南調任公安廳行財處任副處長時,現任瀟南省公安廳常務副廳長的張中原,已經擔任了4年的交警總隊隊長,位列副廳級了。


    與根正苗紅的張中原相比,小他4歲的瀟南朗柳人燕定南運氣差很多。他三歲便隨右派父親下放到了朗柳西湖農場,因為無師自通修好了農場的發動機,農場才推薦他去了瀟南省農業機械化學校。在學校裏,他和同班同學顧玲從相識到相愛。


    兩年中專畢業後,他被分配到朗柳農機學校任教,工作是教學生開手扶拖拉機。因為要解決和妻子顧玲的兩地分居問題,他利用妻子的關係,調入尚在籌建中的瀟南省人民警察學校。


    當時,前瀟南省公安廳領導周書海下放到朗柳時,顧玲的母親身為醫院院長,對周有救命之恩,兩家人也一直保持良好的情誼。


    調入警校的燕定南在工地上開大貨車,學校招生以後,又教學生開摩托車,從副科員做到了副校長。當他調入瀟南省公安廳時,周書海並不十分讚同,他認為燕定南的姓格不適合做官。


    此時,1941年出生的瀟南祁東人張中原已經在公安廳幹了20年。1961年,在偉故[***]思想學習班學習了半年後,張直接進了瀟南省人保組、治安組,從時任瀟南省委政法委書記佟誌文的秘書,到預審處副處長,再到交警總隊隊長,他的仕途順暢。


    燕定南卻很快調迴朗柳做公安局長,1988年,在朗柳市公安局局長位置上曆練了數年的燕定南坐上了張中原原來坐過的位置,擔任瀟南省交警總隊隊長一職。此時的張中原已升任瀟南省公安廳黨委委員。


    為了創收,燕定南收迴了車輛駕駛牌照的特許經營權。知悉交警總隊內情的人士稱,在張中原主政時代,牌照是交給私人經營的,因此,“燕定南幹的是得罪人的事情”。


    不過,這一舉措卻讓交警總隊擺脫了窘況,也使燕定南博得了下屬的好感。燕定南曾對人聲稱,他離任時,交警總隊的賬目上至少有2個億。交警總隊的辦公樓修得比瀟南省公安廳還氣派,集資房蓋得又便宜又好。1992年,他從交警總隊隊長升任瀟南省公安廳黨委委員、政治部主任,後又改任公安廳紀委書記。


    1994年,代河從瀟南省委宣傳部長調任省委政法委書記、兼任公安廳廳長。按照燕微雨的話來說,燕定南覺得代河剛開始還比較賞識自己。不過,這段蜜月期並沒有持續多久。


    燕微雨現在隻能相信蕭宸,便把自己知道的情況都對他說了,她說她父親燕定南曾在家裏談起跟代河書記的分歧:代河調任廳長後從嚴治警,欲把酒後駕駛撞人致死的警員黃來立樹立成反麵典型,遂授意紀委書記燕定南去查黃來立的問題,但是燕定南卻沒能查出,代河對此並無不滿,也留下了燕定南“會艸作”的印象。


    兩人的工作風格也總處在磨合期。燕微雨說,“我爸爸不怎麽愛匯報工作,他其實有點自負,總認為宣傳部過來的代書記‘不懂業務’,覺得匯報了也沒啥用。”


    從擔任交警總隊隊長開始到1998年,燕定南已經在副廳級的位置上10年原地不動了。而在1993年,副廳級的瀟南省公安廳黨委委員張中原升任廳黨委副書記,享受正廳級待遇。


    1996年年底,原瀟南省公安廳常務副廳長李明安退休,按照排名,張中原順利接任了常務副廳長的位置。


    燕微雨告訴蕭宸,在公安廳,李明安的威望頗高,被認為“正氣”,對人對事都較為直接和公正,而父親燕定南跟李明安走得也比較近。


    在1996年的人事變動中,燕定南本來也有機會升任正廳級。燕微雨說,代河當時想讓燕定南去瀟南省國家安全廳擔任廳長,“但是我爸爸自覺對那邊業務不熟,安全廳那邊也覺得我爸年紀稍大,結果就沒去成。”於是,公安廳紀委書記燕定南就轉任省政法委副書記兼任公安廳副廳長。


    這件事情讓代河和燕定南的關係更為疏遠。其後2年,又出了袁家父子之事,燕定南的仕途更顯不順。


    燕定南於是寄情精神生活,最大的開支便是鏡頭和音響。見過其攝影器材的人稱,“他的鏡頭應該價值數十萬。”他也毫不掩飾自己對攝影的狂熱喜愛,為了拍攝各種畫麵,“或是零下三十多攝氏度的嚴寒,或是高達五十攝氏度的酷熱,或是懸崖,或是深淵,或是高山,或是險壑,我樂此不疲”。


    這個稱自己在“鋼筋混凝土的荊棘般的叢林呆久了就會有一種悲傷”的官員,仍然無法排解自己的鬱悶和不平。顧玲在跟帖中列舉了廳黨委在用人方麵存在的問題,燕定南也承認,“她跟帖中既有她從別處聽到的議論,也有來自我跟她的私房話”。


    燕定南不再是曾經的那個右派子女和窮教師,位高名顯的他已經不複當年的窘迫。朗柳鼎清在星城的老鄉會,他是幾個埋單者之一;鼎清幾乎每年都發洪水,燕定南每年也都捐款;他還出資十萬元,給老家的村子裏修了個小學。


    但他的錢來源卻是正當的。


    妻子顧玲在生意場上的成功,令外人推測這個家庭至少有幾百萬的身家。80年代初,當燕定南從瀟南省人民警察學校調入公安廳時,警校原政治部主任顧玲下海了。她和原警校老師黃克等人一起承包了警校的駕校,第一年上交學校10萬元,第二年上交80萬元。這段經曆讓她積累起了第一桶金。


    三四年後駕校利潤見少,陳玲退出。1986年,個人典當業放開,陳玲又和燕定南的二弟燕定北合作,在瀟南省公安廳附近開了家“雁翎典當行”,一年半後轉手,獲利頗豐。


    此後顧玲又和燕定北合開過塗料廠,不過並不成功。燕定北又跑去了嶺西、西疆等地,以私人名義承包公交車路線,顧玲也投資其中,這個業務延續至今。接近顧玲的人士稱,僅此一項,顧玲每月就有約20萬元以上的進賬。


    對他們出生於1974年的獨女燕微雨,這個家庭也著重培養。燕微雨畢業後,原定去民生銀行工作,但是燕定南覺得民營公司不保險,還是安排女兒去了老家瀟南省朗柳市公安局。


    當體製內的燕定南抑鬱不得誌時,生意場上的顧玲卻忙著開疆拓土。1998年年初,她又跟人合作創辦了瀟南精致科技有限公司。


    ……蕭宸聽了這麽多之後,燕微雨一時也不知道還該說些什麽,她幾乎把所有的陳年舊事都翻出來告訴蕭宸了,現在隻能聽蕭宸的反應了。


    蕭宸歎了口氣:“發帖是錯誤的場合、針對錯誤的對象作出的沒有政治智慧的錯誤選擇。”


    燕微雨那頭沉默。


    蕭宸又道:“我相信這帖子不會是燕書記自己發的。”


    燕微雨嗯了一聲:“我爸說他之前的確不知道。”


    “也就是說,因為你媽媽這一帖子發出去,不僅導致了她自己被抓,還導致了你爸爸現在的被動局麵?”蕭宸又像是問燕微雨,又像自言自語,然後道:“你爸爸現在有什麽動作呢?”


    “對我媽媽的拘留通知書還沒收到的時候,他就動手向省委領導寫請求信了。”燕微雨道:“他請求上級有關部門能組成調查組,調查瀟南省公安廳發帖事件專案組在辦案過程中的嚴重違法違紀行為,予以堅決製止和糾正,恢複顧玲人身自由,退還我家被抄財物。”


    蕭宸又問道:“那現在你媽媽被拘留,正式的理由是什麽?發帖不可能成為抓人的理由的。”這是肯定的,蕭宸不說燕微雨也知道。


    燕微雨的語氣就有些再次梗咽,說:“他們說我媽媽是因涉嫌‘虛報注冊資本罪’被刑事拘留的。”


    蕭宸微微皺眉,其實現在商業上的事情,幾乎沒有哪家能說自己完全一點問題都沒有的,至於虛報注冊資本,那更是常情中的常情,至於燕微雨的老媽到底有沒有虛報注冊資本,說實話蕭宸覺得根本不是主要問題,所以他隻是輕輕歎了口氣,沒有就此問下去。


    “即便如此,你爸爸也不至於那麽危險,還有時間可以……”蕭宸正想先安慰一句,燕微雨卻抽泣著道:“沒有時間了。”


    “為什麽?”


    “今天上午,我爸把信交出去以後,主動找到省紀委主要領導要求匯報情況,就在那時候,瀟南省公安廳主要領導致電瀟南省紀委,稱已經監控不到我爸爸的手機位置,說我爸爸有可能畏罪潛逃或者畏罪自殺,公安這邊已經發布邊防控製,省紀委也應立即啟動對我爸爸的雙規。”


    蕭宸臉色一變,問道:“結果呢?”


    “結果省紀委告訴他們我爸爸正在他們那兒匯報情況,目前也沒有正當的理由可以雙規他……我爸跟我打電話的時候說,他是手機沒電了,自動關機的,結果被執行通信監控的幹警誤認為他有新情況”。


    蕭宸皺起眉頭,道:“黨內不準搞技術偵查,難道省公安廳的人不知道嗎?對處級及處級以上黨政幹部采用技術偵查措施,應分別由省委和中央有關領導批準。你應該跟你爸爸說,讓他請求公安部查明,發帖事件專案組是否對他及其家人采用電話監聽等非法偵查手段,如有,應嚴肅追究批準人和相關責任人的黨內及行政責任。”


    “現在還來得及嗎?”燕微雨再次急得哭出聲來:“我覺得我爸現在是被政治迫害了,現在……我怕他們會提前……就不好辦了。”


    蕭宸閉上眼睛,道:“放心吧,你隻管讓你爸請求公安部介入調查,省委那邊我去聯係,沒什麽不好辦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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