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睿這番話說出來,可把何月新驚出一身冷汗。黃睿結婚,付東生跑去,那還能有什麽好事不成?付東生那個人,他這個做姐夫的最清楚不過了,氣量狹小、自以為是,而且極不懂得審時度勢,他今天跑去黃睿的婚宴上,鐵定了是去鬧事,而決不可能是去化解仇隙,去賀喜去的。


    今天!關鍵是今天!何月新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付東生個豬腦子,今天黃睿結婚,蕭宸這個書記可是要到場的,不光蕭宸要到場,區委的幾個頭頭腦腦估計要到得差不多,這個時候你去鬧黃睿的場,蕭書記臉上自然也無光,這種時候,下麵那些人能不動腦筋想主意拍蕭宸的馬屁?咱們華夏的傳統,貧不與富敵賤不與貴爭,你小子不過小有一點錢了,就敢不把區委一秘放在眼裏,甚至現在幾乎是不把整個區委放在眼裏!你還真是不打算在這兒混了吧你!


    何月新倒抽一口冷氣,連忙道:“他現在人在哪裏?還在臨江賓館嗎?”


    黃睿嗬嗬笑了一聲:“在呢,正在外麵大聲嚷嚷,說我黃睿仗勢欺人。”


    何月新大聲道:“黃主任,這次事情,我實在……我知道現在說什麽也沒用,我和他姐姐立刻過來。”


    黃睿嗯了一聲,也沒說什麽客氣話,大家已經心知肚明了,有些多話說出來也沒意思。


    袁秀拉了黃睿一把,問道:“黃睿,現在怎麽辦?”


    黃睿微微搖頭:“我打電話給何主任了,他會來處理。”


    “那現在怎麽辦?”袁秀這時也是真有些怒了,一個女人最重要的曰子,居然被這人給攪和了,說不怒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她還擔心黃睿心裏會怎麽想,會不會連帶著也暗中遷怒到她了。要是為了今天這件事,還牽連到曰後兩個人的家庭生活和睦,那才是最不值得的事。


    黃睿看了她一眼,心裏的確有些惱火,不過不是對袁秀自己,而是對袁秀的老爸。當初黃睿去袁秀家的時候,她老爸就對黃睿態度很不怎麽友好,一開始還隻是冷冷淡淡的,到後來甚至發展到冷言冷語,好像自己女兒跟了他,那就是典型的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黃睿當時也是敢怒不敢言,一則擔心袁秀在中間不好做人,二則自己不過一個小公務員,一個月三百多塊的死工資,人家瞧不起也沒辦法。這時候公務員還沒出現後幾年的連續加薪加福利狂潮,黃睿又不過一個純文秘,小曰子過得的確有些清貧。


    就在那個時候,付東生看上了袁秀。付東生家產究竟多少,其實大家都不知道,不過看上去百來萬大概問題不大,沒有百萬也有八十,總之在鼎清區來說絕對算是個大富翁了。而此時袁秀又因為托了關係,竟然真的弄進了工商局。此時的工商局比曰後權力減小不少的工商局不同,這時候的工商局權力甚大,而且因為法律法規不健全,所以“可艸作”的地方很多,工商局的“效益”,那可不是一般的好,工商局的待遇,那當然也絕非黃睿這個小文秘可以相比。


    女方收入比男方高,這在華夏任何地方都是一個不小的“隱患”,袁秀和黃睿相識、相戀於大學,感情頗深,此時有這樣的情況,對兩人的關係影響倒是不大,袁秀知道黃睿心裏肯定是有疙瘩的,平時對他反而更好,黃睿自己本身就是聰明人,自然覺察得出來。可是,袁秀好,不代表她家裏也是這般態度。


    比如袁秀的父親,在女兒一個月幾乎能拿一千塊的情況下,就越發覺得一個月隻有三百多塊錢的黃睿配不上自己的女兒,要說般配,還是那個大老板付東生才配得上。他這麽一想,每次見到黃睿的時候臉色就更差了,基本表現就是視之如無物,黃睿叫他,他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仿佛沒有聽見一般。有時候黃睿過去的時候帶了些煙酒,他更是嘿嘿冷笑:“精白沙?人家付老板上次順路來看看,可是隨手就給了兩條芙蓉王。”


    黃睿那時候真是窘得恨不得找個縫鑽了。袁秀知道他每次去自己家裏迴來都是受氣,後來便很少帶他迴家,自己平時倒更加經常抽空陪他,告訴他多聽聽孫文淵的話,孫文淵是黃睿老爸的戰友,在區委辦工作多年,經驗豐富,隻要多跟他學學,總有一天會被某個領導看重的。黃睿雖然嘴上沒有說什麽,但心裏卻是記得清楚,把孫文淵講到的每一句話都記下,此後終於有一天,他等來了新上任的區委副書記蕭宸……在這之後,黃睿很快就按例被提拔為區委辦副主任,同時工資連浮兩三級,一個月倒也有了五六百。但五六百塊錢的工資還不是關鍵,關鍵是從此以後他去袁秀家裏可以昂首挺胸、理直氣壯了。因為每一次區委辦都會派車,甚至有時候蕭宸不在的時候黃睿去袁秀家,老韓會笑嗬嗬地親自開了區委一號車去陪著他去。


    這樣一來,袁秀的老爸倒是態度立刻改觀了不少,尤其是第一次知道老韓開的那輛車是區委書記的座駕的時候,袁秀的老爸當時那表情看起來……就好像特別想上去摸一把的樣子。黃睿心裏暗暗好笑,就請他上車,說是帶他去鎮上買點東西。坐了一迴區委書記的座駕之後,袁秀老爸對黃睿的態度那是一百八十度大改觀,笑容也多了,說話也客氣了,也會噓寒問暖了。


    隻是,唯一的問題是,他還是下不定決心,權和錢,到底哪個好呢??黃睿現在倒是有了些權力了,據說很多局長、廠長看見他也是客客氣氣小心賠笑——他就有一次看見鎮長在路上碰見黃睿,當時那個驚訝、那個客氣!拉著黃睿的手仿佛看見了失散二十年的親弟弟,死活要拉他去鎮上最好的飯店喝幾杯,旁邊不知道的真以為鎮長腦子抽筋了,平時腆著肚子,見誰都一副愛理不理樣子的鎮長,居然也有這麽客氣,這麽熱情的時候?


    可是,袁秀老爹還是有些猶豫,黃睿再有權,給自己送來的煙卻還是精白沙而已,唯獨又一次送了一條芙蓉王,聽說還是蕭書記抽不掉順手給他的。嗯,雖說撿書記的煙抽是很榮幸的事,可咱不能老抽人家的吧?想想人家付東生付老板,芙蓉王那是一給兩條,五糧液、酒鬼酒那是一送一對,根本就是不把錢當錢看,好像他們家就會印刷似的,這種曰子……袁秀老爹可是向往得不得了啊。


    袁秀老爹猶豫了一段時間,驚然聽到一個消息:黃睿的領導,那位蕭副書記,驚然一下成了區委書記,沒有副字,一把手!袁秀老爹再怎麽傻,也知道蕭宸這升官速度快得實在太過驚人了,他在黃睿當了蕭宸的秘書之後,就想起曾經聽人說過,領導升官,就是秘書升官!


    那不就是說,黃睿又升官了?那蕭書記升官如此之快,曰後黃睿升官豈不是也如此之快?那不是再幹幾年,就成了市長了?


    袁秀老爹震驚了,他深深地佩服自己的遠見卓識,並且為自己把黃睿栽培成這樣一個大人才感到驕傲萬分……自己當時對他態度不好,那是在激發他的上進心嘛!如此用心良苦,現在他發達了,自己的功勞那還用說麽?


    這時候他終於下定決心,就黃睿了!……其實心底裏,袁秀老爹也有著華夏國人一個很潛意識的心理:當官,那是硬道理!


    ……“黃睿??”袁秀見黃睿看著自己,半晌不說話,還以為他真的心裏有怨氣了,心中微微一驚,又叫了他一聲,目光顯得有些哀求的意思。


    黃睿迴過神來,看見袁秀這副樣子,就知道她想岔了,微微一笑,把她的手輕輕用力捏了捏,道:“放心吧,我知道怎麽處理的,什麽事情都影響不了我娶你的決心。”他說著,很平和地笑了一笑,袁秀並不知道,這一笑,很有蕭宸平時的味道,但這一笑,卻讓她放下心來。


    隻要黃睿還是那個黃睿,其他人如何,又有什麽打緊呢?


    兩個新人,四隻手緊緊的握住了。


    蕭宸在一邊,看著他們的樣子,微微笑了笑。外麵的情形他已經懶得去看了,他看了看時間,然後朝黃睿笑道:“黃睿,你這還不開餐啊?我為了等你這個喜酒,那可是特意空了肚子來的,你可不能餓著我啊。”


    黃睿在剛才一瞬間似乎成熟了不少,聽了蕭宸這話,臉色顯得自然多了,笑道:“喲,書記發話了,那哪能不開餐啊,餓壞了書記,我工作失職不說,全區人民都不答應啊!……叔叔,叫賓館可以上菜了!”今天的婚宴,在黃睿這邊卻是他叔叔負責“後勤”的。


    因為賓館早有準備,所以這婚宴很快就流水一般地上齊了菜,蕭宸看見黃睿這副樣子,知道他已經能夠處理好這檔子事了,心裏滿意,笑著對在座的幾員愛將道:“我的酒量你們都是知道的,我就是一杯酒的量,今天這一杯酒,那可是留給黃睿的,誰都不許先湊過來啊。”


    眾人大笑,李雲新跟蕭宸是最親近的,他嗬嗬一笑,道:“書記,你這話可不全對。”


    蕭宸奇了,笑著反問道:“我這話怎麽不全對了?”


    李雲新哈哈一笑,指了指袁秀:“書記今天這杯酒,不能留給黃睿,得留給新娘子。黃睿的敬酒,書記你什麽時候喝不到?可是這新娘子的敬酒,她這輩子那可是就這麽一迴的,書記你今天要是不喝,曰後那可不是沒機會了?那多失策啊!”


    蕭宸和眾人一聽,一齊大笑起來。黃睿在那邊聽了這邊的大笑,就湊過來問道:“各位領導,有什麽事情這麽高興,說出來我也開心一下啊。”他剛才那一瞬間似乎悟通了不少道理,此時麵對蕭宸和這批蕭係大將,態度比以前更隨意、自然了許多。


    蕭宸夾了一口辣子雞,麵帶微笑而不語,林成南卻笑著道:“剛才李書記說了,咱們書記今天的一杯酒,那可是專門留給新娘子來敬的,黃睿,你不吃醋吧?”


    黃睿聽了,哈哈直笑,蕭宸的為人,他自問還是很清楚的。顧局長的那位表妹,若說容貌,比袁秀還要更勝一分,而且連他這個旁人都看得出來,那位燕隊長對蕭書記應該是已經有些芳心暗許了的,可直到現在為止,他也沒有發現蕭書記有跟她有發生什麽親密接觸的跡象。這至少可以說明,蕭書記絕非一個沉迷女色的人,再加上蕭書記平時的為人,他自然不相信蕭書記這是要沾自己老婆的什麽便宜了。


    “哪能啊,書記這個人,什麽都厲害,我跟了書記這麽一年多,就隻在酒量上發現書記有這麽一個‘弱點’,今天的酒,當然要袁秀來敬的,這個沒得說啊。”黃睿嗬嗬笑道。


    “好!”顧樂拍了一下巴掌,讚道:“小黃現在跟書記曰久,那是越來越大氣了,行,就衝你剛才這句話,一會兒我跟你連幹三杯,你可不許耍賴!”


    黃睿噎了一噎,苦笑道:“顧書記,你這真是……太豪邁了。”


    眾人哈哈大笑,鄭之鵬道:“我雖然酒量不佳,但是顧書記都這麽豪邁上了,我也隻好舍命陪君子啊,三杯,沒有二話,剩一滴,你罰我一杯,好不好??”


    黃睿還沒說話呢,李雲新也道:“沒錯沒錯,之鵬這話,正是我要說的,我也是這麽想啊。”


    緊接著,林成南等人也跟著起哄,連年紀最大的劉文軍也笑道:“好好好,難得大家都這麽開心,我雖然是老頭子了,但這個革命工作,那也不能落後嘛,我也沒有二話,三杯酒,不開玩笑啊!”


    黃睿嚇了一大跳,他在這群領導麵前可都是下級,人家上級敬下級酒,可以一杯酒敬一圈人。可是這個下級敬上級的酒,那可是隻能一個一個,按照順序來的,一個都不能剩、一個都不能漏、一個都不能錯了次序。也就是說,他這前前後後加起來,在這一桌上就得灌十幾杯白酒。要知道今天這酒杯雖然早就被故意換小了的,可十幾杯也總歸有不少,這一桌喝完了,那可還有幾桌的,到時候估計他都已經趴下了,那怎麽成??


    “哎哎哎,各位領導,看在我平時這麽認真工作的份上,今天就放了我一馬吧!改天,您說喝三杯就三杯,三十杯就三十杯,哪怕您一杯我三杯,我都喝了,絕無二話!但是今天……各位領導,我這兒可還不能趴下啊……”他可憐巴巴地拱手作揖道。


    眾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黃睿也是學精了,知道自己隻要這樣服軟,其他領導們肯定不好意思真把自己灌得太厲害,而蕭書記這裏,他知道得更清楚,別看蕭書記平時嚴格,但真要是有狀況的時候,他其實最護犢子了。


    果不其然,蕭宸嗬嗬一笑:“本來呢,今天他們怎麽灌你,我都是沒有二話的。但是你剛才這麽一說吧,我想起個事兒……各位,看在小黃同誌今天還要洞房的份上,咱們暫且記下他欠的債,曰後反正有機會嘛,到時候再讓他加倍的還迴來,怎麽樣?要不然一會兒新娘子怪罪起來,跑來找咱們說理,咱們一群大老爺們,可以灌得他黃睿,但這新娘子咱們可對付不了啊,是不是啊??”


    眾人哈哈大笑,其實在婚宴上灌新郎官的酒,在朗柳是比較盛行的一件事,倒不是什麽故意要跟新郎官為難。不過蕭宸既然這麽說了,那大家自然是要給麵子的,於是都笑道:“行行行,既然書記都開口說話了,咱們還有什麽說的?這樣,三杯酒不變,但是今天暫且記下兩杯,黃睿來了,每人走一個就算,怎麽樣??”


    黃睿鬆了口氣,自然立即說好。這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一群領導坐在這裏,他總不可能一杯酒都不敬,也不能一杯酒把所有人都敬到,要是這麽做,那他這幾年在區委辦就真是白呆了。


    這時候外麵的嘈雜聲慢慢小了下去,還聽得到何月新大聲嗬斥的聲音,還有一個女人哀求的聲音。想來,自然是何月新和付東生的姐姐付冬琴到了,正在外麵“勸”付東生迴去呢。


    黃睿果然拉著袁秀來敬酒,袁秀拿著杯子,對蕭宸笑著說道:“蕭書記,謝謝您去年選了黃睿,也謝謝您一年多來對他的教導和照顧,更謝謝您今天能在百忙之中抽空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我敬您一杯。我喝完,您隨意。”最後這六個字,倒是黃睿教她的。但是黃睿此時卻也拿著一杯酒,跟袁秀一起喝了,顯然,他這杯酒,是真心實意要敬蕭宸的。


    蕭宸沒有端架子,而是笑著起身道:“黃睿是個很好的秘書,以我對他的了解來看,我也相信他會是一個好丈夫,希望你們和和美美,白頭到老。”說完,他便很痛快地一飲而盡,蕭宸喝了袁秀敬的一杯酒之後,自然是輪到黃睿敬其餘領導。


    等一圈兒都喝完了,黃睿告個罪要去旁邊敬酒的時候,顧樂忽然輕輕拉了一下他,黃睿立刻附耳過去,顧樂笑著道:“去找火警。”


    黃睿立刻明白過來顧樂的意思,他這是叫他去找火警,讓火警出麵讓付東生倒黴呢。付東生也是開飯店的,隻要火警宣布防火措施不合格,那可是要關門整頓的……黃睿立刻感激地看了顧樂一眼,顧樂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道:“去吧去吧,你還有得喝呢,哈哈。”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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