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平五年再過兩三天,也就到來了。


    對於大部分的大漢官吏來說,猿猴的生涯還是比較愜意的,不僅有五日一沐休,還在春節、冬至各放七天,算是雙黃金周了,再加上夏至也放三天,清明四天,中秋臘八也是三天,還有元宵,正月卅,春分秋分,立春夏秋冬各一天等等,這些時間都放假。


    大漢的學生呢,有授藝,呸,授衣假還有田假,各有十五天,算起來和後世差不多一樣吧。


    當然,漢代的猿猴放假這個事情麽,還沒有正式寫入律法當中,除了冬至春節夏至三個節日是鐵定要去洗澡的之外,另外的時間一般都是當地主政長官決定,甚至比如說該到了上班的時候,然後出門撞見了一砣米田共,甚至是見到一隻狗一隻貓,都可以大刺刺的說今日不吉利,掉頭迴家,再推遲一天上班。


    至於什麽各種原因,然後托病不辦公的大猿猴,少者三四天,多則十天半個月不出門的,更是屬於正常操作……


    至於當下的川蜀麽,什麽事情也都是斐潛說了算,正值一來也要促進川蜀經濟,二來也要讓辛勞了許久的兵卒多少放鬆一下,還有其他兩個方麵的原因,斐潛決定索性準備放了十天的長假,從十二月二十八日起一直到一月初七,統統放假。


    川蜀竹子多,所以爆竹就多,從二十八開始,零零星星的就有爆竹聲襯托著成都左近的熱鬧氣氛,到了年三十的時候,將會達到高峰,從早到晚響成了一片,燒掉的竹節至少可以繞成都一周。


    當然,新年第一天的第一個時辰是不能點燃爆竹的,因為這個時間是屬於皇帝的……


    大大的福字高高的張貼起來,述說著普通百姓最質樸的願望,過去一年當中,或許有悲傷的,或許有歡喜的,但是終究已經過去,新的一年到來,也就暫且忘記,然後仰頭看向了未來。


    戰爭會攪亂許多東西,也帶來了很多。


    成都擴建工程已經基本上敲定了,原本的城區將作為西城,然後再東麵擴建出一個新的城區來,對應將來的貿易和經濟發展需求,大體上的地址什麽的已經敲定,就等著新年一過,便陸續開始動工。


    若是沒有大笮鐵礦的刺激,這些川蜀大戶也未必會那麽爽快的同意出工出力來建設新城,但是有了將來可期的利益的時候,暫時眼前付出去一些投資,不是很正常麽,又能算得了什麽呢?


    當然,相比較在二十八這一天,在晏平四年的最後一次碰頭會當中決定下來的其他事情,擴建成都城就顯得有些小了,甚至沒有泛起多少的波瀾。


    甚至連在青羊宮旁邊,同時修一個讖宮的事情,都沒有引起太大的關注,許多人,就連譙並本人,都以為這不過是斐潛想要提他自己造勢的前奏,所以譙並樂嗬嗬的也接受了征西將軍斐潛的征辟,正式的成為了滾燙出爐的讖宮祭酒,將在正月初九主持開年大祭,根據內學八十一讖圖,推薦十二星座全年運勢雲雲,咳咳,反正差不多就這個意思……


    重頭戲,依舊還是大笮鐵礦。


    這一次斐潛拿出了自己之前簡要寫的那些要求和基礎措施,其實很多時候,古代人的智慧並不差,但是在統籌學上麵多少會短缺一些,這個主要還是接觸的事務有一定局限性的原因。


    就像是愚公移山,古代可能認為這個是一種堅持不懈的精神,但是隨著時代的變化,社會的發展,除了原本的堅持本意之外,解決門口大山的問題可能有其他的方式,比如挖隧道架橋梁,甚至還要考慮水土流失什麽的,還可以有反向的思維模式,比如開個農家樂,讓城裏人往鄉下跑……


    當然,這就是一個比喻。


    作為後世的習慣了分工協作的斐潛,將工程進度表懸掛出來的時候,頓時就引出了一片廳堂之內所有大小官吏的抽氣聲。


    斐潛咳嗽了兩聲,然後讓徐庶代為闡述。


    和後世那種具體到每一個項目,每一天進程的項目表不同,漢代大體上因為不可控的因素太多,所以想要具體到非常細致的天數,還是有些困難的,但是就算是如此,看著同時成立的幾個項目小組,然後各個分工明確的具體事項,相對應的交付時間和對象,包括劉備在內的許多人依舊是不由自主的長大了嘴,目瞪口呆……


    在座的,基本上都不傻,包括劉璋也是一樣,在見到了項目圖表之後,幾乎立刻意識到了這個是一項相當重要的工程統籌技能,各個伸著脖子,靜靜的聆聽徐庶的講解,生怕漏掉了一兩個字。


    這些年頭,雖然聽聞征西將軍在關中並北搞風搞雨,也或多或少的聽到征西相關的一些傳聞,但是包括劉備在內的許多川蜀士族官吏,在這一天,才算是真正體會到了自己和征西民政工程上麵的差距。


    許多人不由得默默的吞咽著口水,然後瞪著眼,寧可眼球都瞪酸了,也不願意多眨幾下,就是為了將這一幅懸掛著的工程進度項目圖記下來,然後迴家詳細研究,最好吃通吃透,成為自家的傳承。


    在箍木桶都能成為一門家傳手藝輕易不傳授的漢代,統籌規劃基本上隻有相當高級別的家族領袖層麵的人才有些落於紙麵上的東西傳授,很多普通人,比如大工匠什麽的,這些人雖然腦海當中有這樣的概念,但是難以形成文字上麵的直接表達,就好像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因此在這樣的前提之下,一份基於後世的詳細大笮鐵礦建設項目分工表,就足以橫掃一切,讓川蜀各人相形見絀了。


    隨後斐潛又裝模做樣的點評了一下關於吳懿劉備一派和李恢費詩一派的大笮策論,表示都寫的不錯,難以評定上下之別,就幹脆暫且並列前茅,讓兩派分別迴頭準備,然後誰最後能在大笮建立軍寨穩固礦產了,便為第一,成為這個項目的主要負責人……


    …………………………………………


    “厲害啊……”


    劉備迴到了住所,坐了下來,愣了半響,顯然是依舊惦記著早上的議事內容,久久的才長歎一聲,“這個征西,果然厲害……”


    張飛咕嘟嘟的喝著水,聞言也是憋屈了半天,心中雖然也是有些震撼,但是嘴上依舊不鬆口,眼珠左右轉了轉說道:“這有什麽?大哥比征西更厲害!”


    “嗨!”劉備搖頭笑了一下,說道,“如今方知啊……真是如今方知何為各司其職啊……”


    沒等張飛繼續說什麽,劉備擺了擺手,繼續說道,“之前我們怎麽做呢?比如說修城牆吧……這個我們在新野也做過,當時是怎樣?先找民夫對吧?用了多少天?有的先來,有的後到,這就延誤了兩三天,然後呢,要采泥,轉運,夯土對吧,采泥出來才發現了泥不合用的,轉運時發現車輛不足的,夯土時發現器具順壞的……都是小事對吧,我們也很快都解決了,但是前前後後這些一點點的耽誤加起來……嗬嗬……”


    “三弟你再看看征西這個,就前期開拓道路,也要用民夫對吧……”劉備指著他所記下的那些項目說道,“你看看,車輛誰負責,什麽時候到位,工具誰負責,什麽時間送到那個地方,然後民夫誰管理,初期多征調,然後到了二月二,民夫盡數轉為春耕,換成輔兵向前開道……”


    很多事情,在一些人眼中,或許很簡單,很平常,甚至不值得多說一句,但是在沒有做過的人麵前,卻會很難。就像是掃地,絕大多數人都懂,但是叫一個幼兒園大班的,或者是一年級的小朋友掃地,立刻就會看到奇形怪狀的各種奇葩掃地模式出現了。


    遊俠出身的劉備,在民政方麵的能力,因為沒有學習的機會,所有的經驗都是他在擔任高唐和平原縣令的時候一點點學來的,所以實際上談不上多麽的高明。見到了征西當下如此詳細的分工協作的方式方法,自然是趕快撿起來如獲至寶一般。


    “三弟,”劉備對著張飛說道,“此次你和元雄一同西進,脾氣可要收著些!切切不可犯渾了!”


    張飛甕聲甕氣的應答了一聲。


    正如斐潛所預料的一樣,作為劉備而言,絕對不甘心手中沒有任何兵卒的統領權,而這一次西進大笮,自然就是重新領迴兵權的絕佳時機。不管怎麽說,作為笮人賨人等南蠻出沒的地區,戰事自然是無法完全避免的,自然需要兵卒人馬控製局麵,因此也就是劉備等人光明正大的重新獲取一定兵權的最好機會。


    “三弟,此事幹係重大……”劉備還是有些不放心。


    “大哥!”張飛抖著剛針一般的胡子,“放心好了!俺老張這次肯定小心!小心再小心!大哥你放心!”


    “呃……”劉備歎了口氣,“好吧……”


    …………………………………………


    “譙祭酒!恭喜,恭喜啊!”


    左慈笑得就像是一朵花一樣。當然,是老花。這樣的笑容在別的人身上,多少有些猥瑣的感覺,但是在左慈這樣分分鍾都在裝扮的職業人士臉上,長長白須飄動著,隻有體現出無盡的慈悲和善。


    譙並微微瞄了一眼,拱手還禮:“見過左真人。”態度不偏不倚,甚至有些微微的冷淡。


    並不是譙並不開心,而是因為作為青羊肆的新鄰居,譙並對於左慈並沒有什麽太多的興趣。和大多數迷茫的百姓不同,加上譙並本身就是研究讖緯出身的,自然對於左慈的什麽道法不感興趣。


    譙並婉拒了之前的征西邀請,表示自己身體不好,不適宜去並州之後,以為自己恐怕還要再等上一段時間,反正這個事情,也是屬於正常操作,要不然他師傅怎麽會有董十辟的稱號呢……


    結果沒想到征西居然要搞一個什麽讖宮,然後再次邀請他作為祭酒,這一下,譙並就不能拒絕了,原因麽,很簡單……


    左慈嗬嗬笑著,用手捋著胡須說道:“老道此處新到了些好茶……嗬嗬,不知譙祭酒有暇否,可否共飲之……”


    譙並一本正經的說道:“得征西大任,建此讖宮,豈能擅離……望左真人莫怪……”


    左慈微微點頭,然後笑著說道:“正是,正是,如此老道就不打攪譙祭酒了……告辭,告辭……”


    譙並點頭說道:“左真人好走。恕不遠送。”


    左慈嗬嗬笑得慈眉善目,緩緩地迴到了青羊肆之後,等一個人坐在了清修靜室之中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才算是徹底的扔到了一旁,三角眼立了起來。“讖緯之術……哼哼……”


    譙並瞄著左慈走遠了,也是冷笑了一聲。


    一旁默不作聲的來敏走了過來,說道:“譙兄,左真人……可是號稱神通三千,大道通達之人啊……”


    “子不語怪力亂神!”譙並傲然說道。


    來敏嘿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多少有些怪異。


    譙並沒有看來敏,而是盯著正在修繕修建的讖宮的工地,說道:“川中正值多事,若你我擅離,此地修繕出了差池……”


    來敏目光頓時一冷,然後轉向了一旁的青羊肆,說道:“譙兄之意是……”


    譙並說道:“某沒什麽意思,但需小心為上。”


    “善,譙兄言之有理……”來敏沉吟了片刻,又說道,“不過征西有令,欲從內學之中推算得來年運勢,這個……萬一……”


    譙並微笑著說道:“聖人之言,蘊含大道,吾等凡夫俗子,隻能揣測其萬一……征西之意麽,也不過如此……聽聞征西有隱鯤之號,當下既見大川,自當化鵬……”


    來敏恍然而笑:“自當如是也!若不是譙兄提點,某竟不得悟也!所謂川中運勢之說,不過托言爾,若真有化鵬之語,自然就是運勢極佳了……啊哈,哈哈哈……”


    譙並微微笑著,也是捋著胡須,不知不覺當中,他擺出的笑容,竟然和方才左慈的模樣有幾分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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