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在十一樓,付希安走到門口的時候,房門虛掩著,他剛想推門進去,卻聽到賀雲岐的聲音。

    從他的角度,正好看見賀雲岐的手輕拍在舒曼的肩上,語氣裏蘊藏的柔情,任誰都聽得出來。他的眼神黯然了,卻又聽到她的聲音。

    “如果辦理轉院需要準備什麽材料?”她似乎並不在意肩上的那隻手,側著頭望向張衛明,眼神裏盛放了太多東西,悲傷、痛苦、愧疚、絕望,還有……還有一絲難以掩藏的厭棄。他推門而入,唇邊泛起一抹冷笑:“轉院?想都別想。”所有人一怔,全都看向突然出現在門口的人。舒曼看著麵前的男人,那張臉依舊沒什麽表情,可眼神陰鷙,周身散發出一股凜冽的氣息。一瞬間,誰也沒有說話。張衛明的眼神從三個人臉上溜了一圈,假裝咳了一下,率先打破沉默:“那個……付總的意思是,您母親的情況暫時不太適合轉院,她在我們這兒……”“嗬……”賀雲岐突然輕笑出聲,眼眸裏全是玩味的笑意,“付希安,不知道你說這句話,倚仗的是什麽?”劍眉微微挑了一下,臉上隱隱泛起薄怒,付希安的嗓音壓得很低:“我倚仗什麽,似乎不需要向賀先生交代。當然,如果你是來仁禾看病,我倒是隨時歡迎。”賀雲岐臉一沉,剛想說什麽,卻隻見付希安一步上前,拽著舒曼的手就往外走:“我們談談。”等舒曼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拽到了門外。“你幹什麽?”她想用力甩掉他的手,卻被他捏得更緊。賀雲岐跟著到了門外,攔在他麵前,語氣裏也有了怒氣:“付希安,你弄疼她了。”付希安這才低頭看了眼他抓著的手腕,手卻沒有立即放開,而是改成握著她的手掌。

    手心相貼,兩個人的手卻都很涼,感覺不出一絲溫暖。“我們沒什麽好談的,有話就在這裏說吧。”手掙脫不掉,舒曼幹脆撇開視線,連一眼都不願意看他。“你確定?”明明是很平靜的一句話,可她的心,卻莫名一緊,強壓下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轉過頭正視他:“對,我很忙,付先生要是不想說,那就別說了。”付希安盯著她,良久。“賀雲岐?”有個低柔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付希安與舒曼並排站著,賀雲岐與他們麵對麵,聲音是從他身後傳過來的,賀雲岐緩緩轉過身,一個身姿曼妙的女人映入眼簾。

    白色上衣,粉色包臀半身裙,腳上是一雙魚嘴高跟鞋,棕色的大波浪卷發用一隻精致的發卡夾著,其實光聽聲音,舒曼就知道是誰了。

    也隻有她,就算是在醫院的走廊,也能走出t台的感覺。陸嘉琦身姿搖曳地走到他們跟前,唇角微微含笑,整個人看起來嫵媚又動人。

    “還以為認錯了呢,真的是你。”賀雲岐淡淡道:“嗯。”那兩隻手依然相握著,陸嘉琦像是沒有看見,唇角含笑,連弧度都控製到最柔和的狀態:“好久不見,魏小姐。”舒曼扯了扯嘴角,沒說話。她不喜歡陸嘉琦,是純粹的不喜歡這個人。

    舒曼還記得,當年第一次見她,是在學校的林蔭道上,她以付希安未婚妻的身份出現。

    她說:“唔……我就是純粹路過來看看,不用緊張。”語氣裏沒有不屑,沒有咄咄逼人,甚至連一點點囂張的意味都沒有,她就那麽笑意盈盈地望著你,卻讓你覺得自己低到了塵埃裏。她不是綠茶婊,她是真的高傲,有本錢的驕傲。“叮”的一聲,電梯裏走出來一個人,小護士左右搜尋了下,看到目標人物,麵露欣喜地跑過來,遞上手裏的信封袋子:“付太太,您的報告。”陸嘉琦接過:“有勞了。”小護士遞完報告,轉頭才發現付希安也在場。付希安朝她淡淡地看了一眼,可就是這一眼,讓她壓抑得喘不過氣來,眼神在他們四個人之間轉了一圈,很識相地往後退了幾步,轉身就跑。

    嗬,那廂她的手還被緊攥著,這邊直接被稱唿付太太,陸嘉琦永遠都知道以什麽樣的方式將她擊碎。

    舒曼甚至不記得是怎麽掙脫了他的手,隻聽到自己的聲音迴蕩在走廊裏:“付希安,我不是你婚姻中的調劑品。”出了醫院,舒曼直接去了商場。舒曼最怕研究新手機的功能,幹脆挑了款和之前一模一樣的手機,順便在旁邊的營業廳辦了張卡,算了下時間,倫敦那邊應該還是淩晨,助理是二十四小時不關機的,舒曼不想擾人清夢,反正都已經失聯三天了,也不急於一時,收了手機放進口袋,電話幹脆等晚點再打好了。

    賀雲岐見她一副蔫蔫的樣子,提議去吃大餐。商場的五層六層都是飯館,可上了樓才發現每一家店門口都或坐或站地排了很多人。

    舒曼看著服務員給的號碼牌咂舌,才十一點不到,居然已經排到了八十一號,三年沒迴來,她竟然不知道國內的餐飲行業已經發展得如此興隆了。

    賀雲岐也是看著號碼牌嘴角抽搐了下。兩人看著這陣勢轉頭就走,走到樓下電梯口的時候,舒曼突然停了腳步。“雲岐。”“嗯?”賀雲岐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直接拒絕,“不行。”“就一次?”賀雲岐蹙眉:“沒營養。”舒曼心一橫,幹脆拽著他往前走:“我這是在幫你省錢好不好?大不了我發誓,真的隻吃這一次,從今往後,改邪歸正!”舒曼對麥記有一種偏執的熱愛,總覺得可樂、漢堡、薯條,比起那些精致的法餐更讓人有大快朵頤的胃口。

    “真的?”舒曼舉起左手,點頭,做出認真發誓的表情,賀雲岐看她一臉的興致,也不想掃興,就這樣半推半就地排到了隊伍裏。“可樂要大杯,加冰,漢堡要香辣的,薯條最大份,嗯,番茄醬多要幾包噢。我先去找座位咯。”說完人一溜煙就跑了,生怕他反悔似的。大約是周末的原因,餐廳裏幾乎滿座,大部分都是帶著小孩的家長,舒曼上下兩層來迴走了兩圈,終於在角落裏找到個靠窗的位置。沒多久,賀雲岐端著餐盤,從人群裏擠到她身邊。“怎麽隻有一份?你不吃?”賀雲岐將餐盤往她麵前推了推,一臉嫌棄的樣子:“你在倫敦是不是也這樣?一天三餐,頓頓都在吃這個東西?”舒曼將番茄醬撕開,統統擠在餐盤的紙上,順口道:“我那是入鄉隨……哎,沒有這迴事,許晴將我看得可緊了。”許晴就是舒曼的小助理,跟了她一年多,除了工作之外還順帶照顧她的飲食,最擅長的就是向賀雲岐打小報告,舒曼經常罵她是個白眼狼。國外的劇組盒飯就是這些速食快餐,整個片場裏也就隻有她,每天吃的都是許晴親手做的中餐,偶爾嘴饞了,她也會趁許晴不注意偷偷先去領個便當吃。有時候吃完忘記擦嘴,唇角殘留的番茄醬,就會被許晴當作呈堂證供拍給賀雲岐看。

    她不嗜辣,不愛吃湘菜,可偏偏漢堡就隻喜歡吃香辣的,撕開包裝紙,啃了一口,拿過可樂晃了晃:“怎麽沒加冰呀?”說完大大地喝了一口。

    賀雲岐忽略她狼吞虎咽的樣子:“這次想待多久?”“迴來是臨時決定的,也沒多想,”舒曼想起躺在醫院的媽媽,突然沒了胃口,放下漢堡,勉強笑了笑,“反正倫敦那邊的工作也結束了,暫時還沒有接新的,我想幹脆先休息段時間吧。”三年前,媽媽突然失蹤,她到底去了哪裏?遇到了什麽事?車禍是怎麽造成的?這些事,她既然選擇迴來,勢必要麵對和查清楚。

    賀雲岐沉默了一會兒:“這幾天,我會盡快幫你聯係別的醫院。”“好。”飯後,賀雲岐將舒曼送迴公寓,雖然賀家在這裏還有好幾處產業,大約是常年出差的關係,在外他更習慣住酒店。臨走的時候,賀雲岐欲言又止,倒是舒曼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啦,我已經不是三年前的那個魏舒曼了。”三年前的那個自己,狠狠愛過、疼過、疲憊過,心,也徹底死過了一迴。“有事打給我。”“好。”賀雲岐走後,舒曼將廚房裏的兩大袋東西拿出來整理,又去樓下的便利店買了些日用品,直到下午三點整理完畢,才想起來要給許晴打電話。

    倫敦那邊是清晨,許晴剛剛起床,聽到舒曼的聲音,驚叫出聲:“小曼姐?!”隨後是一陣咳嗽聲,再然後是吐漱口水的聲音。舒曼撫額:“你在刷牙?嗆到了?”那邊忙活了好一陣,終於緩過來,聲音裏帶著急切:“小曼姐,這幾天你的手機怎麽打不通?快急死我了!賀總有沒有找到你?”舒曼一想到自己的手機心就疼:“嗯,剛下飛機我的手機就被偷了,這個是我新辦的號。”“啊?該死的王八蛋!”許晴義憤填膺,忽然想到了什麽,“對了小曼姐,伯格那邊的餘款付了,我昨天匯進了你的戶頭。“還有還有,有好幾部新戲想約你……”“都推了吧。”“啊?”“我暫時不想接工作。”“可是其中有一部是徐靖安導演的,他已經連續兩年拿到了小金人,這麽好的機會,小曼姐,你真的不考慮嗎?”“晴晴,”徐靖安的確是她很想合作的導演,最主要的是他開的薪酬很高,舒曼雖然惋惜,但還是打斷了她的話,“我找到我媽媽了。”許晴一怔,半晌後才反應過來這句話對於舒曼的意義,連忙道:“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工作你想停多久就停多久。我無條件支持你!”舒曼被她認真的語氣逗笑了:“傻了吧?我要是停個十年八年的,你打算喝西北風啊?”在做舒曼的助理之前,許晴其實是賀雲岐公司的員工。她在泰國留學了三年,大約是性格使然,做事有些迷糊,所以時常會被一些老員工欺負,那段時間舒曼剛到曼穀,沒什麽地方可去,賀雲岐便時常把她帶去公司。

    許晴是個沒什麽心眼的姑娘,很熱心,兩人一來二去,倒是很合得來。那一年,舒曼的身體出了很大的問題,還經常厭食。許晴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沒有媽媽,上麵還有兩個哥哥,所以做飯是她從小最拿手的事。因為念書的時候看了一些醫書,略懂一些藥理,後來就時常做一些藥膳帶去公司給舒曼吃。

    之後,機緣巧合之下,舒曼進劇組做了武術指導,賀雲岐幹脆就將許晴放在她身邊做助理,順帶照顧她的飲食。

    “這幾年我拿的可都是雙份工資,有好多積蓄的,不用擔心我啦。”這兩年許晴作為助理領一份工資,但賀雲岐依舊保留她原先的職位,每月支付薪酬,所以她除了感激之外,更是賀雲岐的“小狗腿”。“小曼姐,你這幾天有沒有好好吃飯?千萬不要以為我不在,你就可以隨便吃垃圾食品。我待會兒傳幾份食譜給你,這樣吧,你以後每天吃飯之前,拍張照片傳給我看看……”舒曼沒好氣地打斷她:“知道了,管飯婆!”又聊了幾句,舒曼才掛了電話。真的停下來不工作是不可能的,她入行才兩年,事業剛剛起步,況且媽媽的醫療費也是一筆很大的開支,她知道仁禾這兩年的費用都記在付希安名下,必須要盡快還清。

    既然早已是陌路,就不要再有任何瓜葛。而且目前最重要的是,盡快聯係好新的醫院。大約是公司有事,賀雲岐第二天一早就飛迴了曼穀。接下來幾天,舒曼每天都會去醫院,找了好幾次張衛明,護士都推說不在,倒是見到了兩個護工阿姨,都是五十多歲的年紀,其中一個有些嘮叨,不過人倒是都挺熱心的。

    也不知聽誰說了要轉院的事,阿姨一個勁兒地在旁邊勸:“我說姑娘,雖說這家醫院收費貴了點,但是醫療條件好啊,你媽媽雖然一直沒醒,但我聽醫生、護士說啊,情況一直很穩定,這兩年來用的藥物這邊也最清楚,這正常人換地方都水土不服呢……

    “哎,我這麽說,你不要不高興啊,我真的不是怕自己沒了這個工作……”舒曼邊幫媽媽擦身邊說:“沒事,謝謝您阿姨。這兩年多虧了你們的照顧。”雖然病人的家屬一直都不在身邊,可是看得出來,她們也是很盡心的。舒曼沒什麽照顧人的經驗,在阿姨的幫助下學著擦身、按摩,等以後換了醫院,有時間這些事可以自己做,也可以少請一個護工。

    舒曼走出醫院的時候接近傍晚五點,舒城已經進入秋季,夜長晝短,天已經快要黑了。她知道這幾天張衛明是避而不見,也知道是誰在背後授意,沒有多想直接攔了輛出租車。

    正值下班高峰期,一個路口的紅燈讓人等了又等,司機索性打開收音機,恰好是音樂電台,播的是當紅影星jolie的新歌。

    才聽到前三句,司機“切”了一聲:“這年頭啊,真是什麽人都能出來唱歌,你瞧,普通話不標準成這樣還要來唱……”舒曼笑笑,沒搭話,她見過一次jolie,在巴黎,她中文說得確實不太好。

    大約是實在聽不下去,司機將頻道轉到了交通台,主持人正在播報路況,舒曼的思緒也被拉了迴來,原本二十分鍾的路程,到付氏樓下的時候,已經接近六點。

    下了車,舒曼倒是猶豫了。剛才隻是一心想要解決烙在心底的事,可到了樓下才意識到時間太晚,二十四層的大廈燈已經滅了大半,這個點有些尷尬,或許他根本就不在公司,就算在,似乎也不是談事的時間,舒曼剛想轉身走,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小辣椒?”路燈有些昏暗,身後的人快步走近才確認了眼前的人,笑眯眯道:“來找老大嗎?一起上去啊。”舒曼想說不是,人已經被處於興奮狀態的“花孔雀”拉走了。此時“花孔雀”口中的老大,正被人堵在辦公室裏“審問”。“希安哥,舒曼是不是真的迴來了?”說話的女生坐在付希安辦公桌對麵,蹺著二郎腿讓椅子來迴轉悠。付希安麵無表情地繼續看文件,也不接話。

    時間什麽的,沈蓉最耗得起,她從包包裏拿出根棒棒糖剝了紙吃起來:“也不用迴答了,隻要給我她的手機號就行。”付希安原本在簽字的手突然一抖,紙張瞬間被戳破。沈蓉捕捉到這個動作,傾身湊過去,棒棒糖指著他的鼻子,戲謔道:

    “不會你也不知道吧?”被戳到痛處的人,終於有了反應,付希安嫌棄地揮開眼前那個還沾著某些人口水的東西:“你幾歲了還吃這種東西?”沈蓉迴過身,從垃圾桶裏扒拉出剛剛扔掉的包裝紙,在他麵前揮了揮:

    “上麵有規定少女不能吃?”付希安忽略她的痞樣,神情嚴肅地問道:“誰告訴你的?你哥?”沈蓉是沈聿的親妹妹,沈聿是仁禾高薪聘請的心胸外科主任,也是付希安的發小,沈家三代行醫,屬於醫生世家,在舒城頗有名望。沈蓉一副“你還不了解他”的表情:“我哥那麽悶的人,怎麽會八卦這些事。”“那你是怎麽知道的?”“哎,此事說來話長。”“那就長話短說。”沈蓉將棒棒糖扔進垃圾桶,抽了張濕巾擦手:“我昨天去仁禾,聽到他們科的小護士在聊天,說十一樓病人的女兒終於出現了。整個十一樓不就隻住了一個人嗎?所以我想肯定是她迴來了。”付希安不動聲色地說:“你老跑仁禾去幹什麽?”“逼我哥相親唄,”沈蓉脫口而出,突然意識到自己被套話了,趕忙補一句,“喂,我說你到底知不知道啊?”付希安起身,拿了外套就往外走,沈蓉霍地站起來追上去:“你幹嗎去呀?”“下班。”門拉開的瞬間,兩個人差點撞上,淩玿倒退一步,看著眼前的人,驚訝道:“老大,你這……準備走?”“嗯。”“我在樓下遇到小辣椒,她說來看你。”淩玿臉上立馬呈現出一副“老大我隻能幫你到這裏”的表情。

    站在他身後的舒曼差點崩潰,她什麽時候說過這句話啊,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這隻多嘴的孔雀。

    付希安挑眉看向她。舒曼不想有誤會,隻好淡淡應聲:“我找你想談下關於醫院的事。”付希安還沒來得及說話,突然有人從他身後探出頭來開口道:“都堵在這兒幹什麽呀?”舒曼一驚:“蓉蓉?”沈蓉拉開另一扇門,走出來,一臉倨傲:“叫那麽親熱,我跟你很熟嗎?”整張小臉皺著,任誰都看得出,她在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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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玿偏要火上澆油:“大晚上的你不去抓賊,跑這裏來做什麽?”他原本還奇怪呢,自從小辣椒離開以後,除了應酬,老大就從沒在十點以前離開過公司,有時候甚至幹脆在裏間的休息室裏睡一宿,原來是這個磨人精在,老大這麽早走肯定是為了避難。

    “和你有幾毛錢關係?”“關係可大了,我是納稅人,你的工資裏麵可是有我的貢獻。”“喲,福布斯排行榜第幾呀?”“……”舒曼怕他們倆打起來,剛想上去調解,付希安一把攬過她的肩,往電梯口帶:“別管他們,哪次不是吵夠了才肯各迴各家?”這兩個人,從小就不對盤,小時候隻要在一起就打架,長大後,一個認為對方太浮誇,家裏安排了醫學院,非要跑去念警校,矯情。一個笑對方生活自理能力太差,還要被送到希安哥這兒來學習,欠收拾。

    以前但凡有他們倆共同出現的飯局,連他們倆的座位都要分開排,所有人都習以為常了。舒曼心係沈蓉,沒在意付希安的動作,腳步也不由自主地跟著走,等她迴過神來的時候,發現人已被帶到了地下停車場。

    付希安今天開的是黑色卡宴,打開後車門將外套扔進去,轉身才發現舒曼一直站在身後沒動:“怎麽了?先上車。”白色襯衫的領口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半截鎖骨,袖子被卷至手肘處,一隻手搭著車門,另一隻手插在褲兜裏,地下車庫裏的燈很暗,他的臉有大半隱沒在陰影裏,可眼前的他,總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性感。

    舒曼定了定心神:“也沒多少事,我說完就走。”付希安關上車門,走到她身前:“先吃飯,好嗎?”她的心怦怦地跳動著,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睫毛微閃,輕聲呢喃:

    “我不餓。”他忽然伸出手,捧住她的臉頰,鼻尖差點觸上她的,他甚至感覺到了她唿吸的停頓,唇邊泛起淺笑,嗓音低柔性感至極:“可是……我餓了。陪我吃,好嗎?”車子駛出地下車庫的時候,舒曼把車窗開到最大,夜晚的涼風唿啦啦灌進車裏,好似它可以將剛才心底泛起的那些繾綣旖旎統統都吹散。

    他低柔的聲音,手掌的溫度,身上淡淡的香草氣息,都那麽的熟悉,那麽的令人沉醉,她曾經就是這樣,因著這些沉迷,跌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裏。

    舒曼側著身,微微閉眼,任由長發在臉上肆意橫行seine。

    這是家法國餐廳,位於東方之門頂層,整個餐廳的燈光都是特意調暗的,每一處都盡顯著曖昧與浪漫。

    服務生上來點單,舒曼沒什麽心情吃飯,要了杯檸檬水,將菜單直接推過去。

    付希安拿過菜單,翻了幾下:“法式鵝肝,烤澳洲扇貝,焗蝸牛……還有什麽想吃的嗎?”舒曼喝了口水,抬了抬眼皮說道:“有刀削麵嗎?”站在一旁的服務生嘴角抽搐了下,付希安將菜單遞給他:“再來份金槍魚沙律,其他的照舊。”這頓飯吃得很沉悶,因為在整個過程中,舒曼都在專心地打遊戲,從俄羅斯方塊打到連連看,付希安坐在對麵,也不主動說話,手臂搭著旁邊的椅背,就這樣看著她。

    菜品一道道端上來又撤下去,舒曼始終低著頭邊吃邊奮戰,因為她知道,隻要她稍稍抬頭,便會對上那兩道炙熱的目光。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逃避什麽。一道低沉而又柔和的嗓音打破沉默:“脖子不酸嗎?”舒曼停了手上的動作,略略抬眼,見他已經放下刀叉:“你吃完了嗎?”付希安拿起餐巾,擦了下嘴角,笑著問:“你是想我吃完還是沒吃完?”舒曼將遊戲關了,坐直身體,聲音裏沒有任何波瀾:“吃完了我們談一下醫院的事,沒吃完的話,請繼續。”“是想讓我蓋章簽字同意轉院,還是想算清這幾年的醫療費?”付希安頓了頓,眼神突然犀利起來,唇角勾起的淺笑泛著冷意,“魏舒曼,我們之間要清算的,何止醫療費這麽簡單?”付希安很少連名帶姓地喊她,“曼曼”是他的常規用詞。以前隻有她做錯事,或者惹他不高興了,她的全名才會從他牙縫裏擠出來。每次隻要一聽到自己的名字,她就知道他生氣了,會第一時間屁顛屁顛跑過去裝可憐,抱著他的胳膊撒嬌。“不是說,錢能買到一切嗎?你把它們折算一下,我照付。”時過境遷,她早已不是曾經的那個魏舒曼了。“嗬……那你還記得自己欠了我什麽嗎?”舒曼將手機收進口袋:“付先生,我想我們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曼曼。當年你媽媽為什麽會突然失蹤?我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找到她的?比起她現在住在哪家醫院治療和我替你付了多少醫療費,這些難道不是更重要嗎?”這些話付希安說得很慢,低沉的聲音敲進舒曼的腦海,好半晌後,她才開口問:“你……知道什麽?”餐廳裏突然有人開始拉小提琴,不知是什麽曲子。媽媽失蹤前的那個星期,她們吵了一架,兩個人吵得很兇,如果當時她肯壓下脾氣,坐下來靜心和媽媽談一談,如果當時她沒有立即收拾行李走人,去投奔她所謂的可笑的愛情……

    可這世上,哪有如果之說。“魏舒曼,我是個商人,錢對我來說,隻是個數字,我沒有多大的興趣。你想知道什麽,我一定知無不言,但我有一個條件。”“什麽?”“搬來和我一起住。”……付希安整理了下襯衣的袖子,漫不經心地道:“在這件事上,我也算是你的恩人,恩人索報,天經地義。”舒曼盯著他:“是報應的報嗎?”付希安微微一笑:“隨你怎麽理解,我給你時間考慮,但是我的耐心一向不怎麽好,你知道的。”相比這裏劍拔弩張的氣氛,在離他們不遠處的那一桌就顯得更加的……沈蓉用菜單擋住自己的臉,隻露出一雙晶亮的眼,觀察著不遠處的情況,淩玿坐在對麵優雅地喝著蘇打水,一臉鄙夷:“你怎麽這麽猥瑣?”“你高尚那你跟著來幹什麽?”菜單後露出的那雙明眸,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淩玿的眼神裏透著“我這不是怕你搗亂”的訊息,迴身看了一眼:“你看氣氛不是挺好挺和諧的嗎?你還怕老大欺負小辣椒不成?”“氣氛兩個字你懂?她被希安哥欺負得還不夠慘?”提起這件事,沈蓉肚子裏的火氣就往上躥。當年舒曼無緣無故消失,這三年來她一直沒有放棄打聽她的下落,雖然人沒找到,個中緣由她倒是打聽了個七七八八,這筆賬她可一直替她記著呢。

    “你不是跟她不熟嗎?”剛才不知道是誰,在辦公室門口擺出一副傲嬌臉,女人翻臉真是比翻書還快啊。

    “要你管,小跟班。”服務生見縫插針地上來問:“需要點什麽?”沈蓉將手裏的菜單塞給淩玿:“他點。”“我怎麽知道你要吃什麽……喂,你幹嗎去?”淩玿剛翻開菜單,就見沈蓉起身,氣勢洶洶地大踏步朝他身後的方向走去。

    “我叫你一聲希安哥是尊重,但是你別想再欺負舒曼了。”沈蓉走到他們桌前直接拉開椅子坐下,這句話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再配合她臉上的表情,像極了一隻渾身長滿刺的小刺蝟。

    舒曼沒想到她會跟過來,剛才緊繃的神經,立馬鬆懈了下來:“蓉蓉,我沒事。”付希安不禁皺眉:“上次遇到顧阿姨,她托我留意下身邊的青年才俊,我想了想,符合你媽條件的,大概就剩淩玿了……”正在走過來的淩玿聽到這句話,一個趔趄差點滑倒,但在摔下去之前,還是接收到了付希安的眼神。

    沈蓉的死穴瞬間被點住,內心裏掙紮醞釀了一番,最後給了舒曼一個“你自求多福”的眼神,甩下一句“我還有事,你們慢聊”,溜了。

    迴去的車上,一路無話。

    付希安的心情似乎很好,開了車載音樂,都是一些老歌,慢悠悠的調子,舒曼閉著眼假寐。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舒曼愣怔了一會兒,才想起是自己新換的手機鈴聲。是賀雲岐打來的,他已經被許晴同化了,每次打電話隻要是飯點,第一句一定是問吃飯了沒。“嗯,剛吃好。”“我這邊有些事需要處理,短期內應該不會迴國,醫院方麵我選了幾家,資料都已經發到你郵箱了,有空可以看一下。”“好的,多謝。”曼穀和國內隻有一個小時左右的時差,按照時間,那邊公司應該早已下班了,舒曼卻似乎聽到腳步紛雜的聲音,沒一會兒,有秘書過來請示是否繼續開會,賀雲岐低聲跟對方交代了幾句,舒曼剛想說“你先忙”,隻聽到他喊了一聲:“小曼。”付希安見舒曼不說話,以為是音樂影響了聽覺,伸手去關掉,旁邊一輛車突然蹭過來,付希安急忙將方向盤往左打,舒曼整個人傾過去,臉頰恰好蹭到揚聲器的鍵,一個急刹,車子停在了應急車道上。

    整個車身幾乎是斜插在車道上,車頭似乎蹭到了旁邊的花壇,就在舒曼驚魂未定之時,賀雲岐低沉的聲音在車內揚起:“離他遠點。”空氣有那麽一瞬間的凝滯。舒曼保持著前傾的姿勢,僵直著,不知該做何反應,剛才那個聲音她敢打賭付希安一定聽得出來是誰,而他口中的那個“他”,雖沒有明說,但意指誰,顯而易見。

    舒曼掐斷了通話,舔了舔嘴唇,問道:“要不要報警?”付希安仿佛沒聽到,目光直視著前方,車窗外霓虹閃爍,映照著那張線條緊繃的側臉,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關節隱隱有些泛白,直到此起彼伏的喇叭聲響徹整個夜空,他才又重新發動車子,直接將車子倒了一把,轟著油門開走。

    很快到了小區樓下,他剛停穩車,舒曼便解了安全帶逃離似的下了車,電梯門剛要關上,一隻腳踏了進來。

    舒曼下意識地退了一步:“你跟著來做什麽?”付希安走進電梯,不看她,也不說話,很快電梯到了她的樓層,她走出去,他也跟著出去。舒曼走到門口,轉身:“你……”“開門。”“很晚了,不太方便請你來我家。”“你家?”一絲陰鷙悄然從眼底滑過。

    住在他那兒的時候,她為了離開,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行蹤,千方百計打電話叫來他爺爺付封,現在住在賀雲岐的公寓裏,她竟然堂而皇之地對他宣稱這裏為自己家。

    嗬……魏舒曼,你當真以為我付希安是說說就算了的人?“如果你忘了帶鑰匙,我可以叫開鎖匠。”他說著真的掏出手機,準備撥號。舒曼太了解這個人了,平時他可以任你撒潑胡鬧發脾氣,可當他一旦真的動怒較真起來,任你再楚楚可憐地撒嬌都沒用。舒曼無奈地開門,開燈,付希安跟著進去,隨手將門關上,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去收拾東西。”舒曼下意識地拒絕:“不要。”付希安突然上前一步,扣著她的雙肩,猛地一個轉身,將她直接抵在了門板上,深邃的眼眸裏都是冷然的光:“我不是和你在商量。”整個後背磕在生硬的門板上,硌得她生疼:“你說過給我時間考慮。”“現在,”他的手撫上她的臉頰,細細摩挲,臉緩緩貼近,聲音幾乎嘶啞,“我給的時間,到了。”舒曼深吸了一口氣,眼眸垂下來:“如果我拒絕呢?”這次他的聲音裏竟然有笑意,可臉色冰寒如鐵:“舍不得走?我委屈點,那換我搬過來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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