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十二樓搭乘電梯到七樓,片桐雅之臉上的表情冷酷得令人退避三舍。


    “片桐實業”由片桐廣弘起家至今十年,前五年的目標放在創業、紮根到維持業績的穩定成長,後五年則逐漸進行擴充與多元化經營,其成效在片桐雅之介入的這幾年正式進入顛峰時期,並在同業間被譽為最具潛力的黑馬。


    原“片桐實業”屬地僅擁有一層樓,後來因公司的逐漸發展擴充到三層,一年前更買下此棟商業大樓六樓以上的所有樓層,以供公司營運用。而所在七樓的辦公室乃為業務部所用,是公司各部門中擁有最多男性的部門。


    他一語不發的跨進自動開啟的玻璃門內。


    “副總。”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的櫃台小姐有些不知所措的站起身,九十度彎腰的對他招唿道。


    片桐雅之沒理她,雙眼迅速將oa化的辦公室巡視了一遍,並在未尋找到他的目標時放慢速度,一個座位一個頭顱的仔細看清楚,終於,他看到了那顆垂著長辮子,若隱若現的半藏在隔板邊的腦袋,氣勢洶洶的他一步一步的朝她走了過去。


    連潔己,現在應該稱之為紅月采瓴了才對,完全沒有感受到周遭慢慢刮起的風暴,徑自與九島民司笑得好開心。


    九島民司與她是同期進入“片桐實業”時在考場中認識的朋友,因為分發的職務與部門不同,他們並不知道對方是否都已獲得錄取,直到上迴她到業務部拿資料,這才再次與他相遇。


    九島民司的笑臉與善意正是她進入“片桐實業”最期待卻始終得不到的情誼,所以隻要一有機會到七樓,她總是賴在他身邊與他談笑風生,卻不知他們倆正在交往的謠言早已漫天傳到了十二樓,片桐雅之的耳內。


    “好羨慕喔,我也想跟你們去玩。”聽完九島民司暢談與同事下班後出去玩的趣事,紅月采瓴一臉羨慕的說道。


    “那有什麽問題,隨時歡迎。”九島民司立刻道。


    她喜形於色的問:“真的嗎?”


    “當然,歡迎你的加入,今晚我甚至可以特別為你辦個歡迎會。怎麽樣,晚上有沒有空?”


    “有!”她猛點頭。


    “那麽……”九島民司正想說什麽,冷不防上方突然傳來一個冷峻得令人發抖的聲音。


    “你晚上要留下來加班。”片桐雅之突如其來的出現在他們前方,一臉不善的雙手環胸,冷冷地看著他們。


    “副總!”九島民司唇邊的笑容立即消失隱沒,他嚇得跳了起來,雙手緊張的緊貼著褲縫朝副總鞠躬叫道。老天,是副總耶!他進公司這麽久第一次有機會與副總近距離的麵對麵。可是如果知道與副總麵對麵會讓他驚悸得整整短了三年壽命的話,他寧願不要這種天外飛來的“福氣”。


    片桐雅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對他並無太大興趣,他將注意力投射在紅月采瓴的臉上,不發一語的隻是瞪著她看,似乎想從她由驚嚇、愕然,然後轉為憤怒的臉上看出什麽端倪似的。傳言是真的嗎?她和業務部的九島民司正在拍拖?


    “加班,真是抱歉,副總,我晚上有事不能加班。”收起被他嚇到的駭然,紅月采瓴皮笑肉不笑的對他微笑道。


    “我以為我剛剛聽到你說你晚上有空。”片桐雅之氣定神閑的說。不管傳言說什麽,在看到她之後他肯定那些謠言絕對是空穴來風,因為她戀愛的神情他比誰都清楚。


    “那你也應該聽清楚我決定和九島有約才對。”她抬高下巴說。


    片桐雅之看了她一眼,自然將目光移至九島民司臉上,緩緩地挑眉問:“你們晚上有約?”


    九島民司從來不知道她和副總之間有何關係,可是站在眼前一臉威脅性的副總卻把他給嚇壞了,毫不猶豫的他立刻搖頭否認。“不,沒有。”


    紅月采瓴一瞬間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盯著片桐雅之,片桐雅之嘴角邊卻挑起了一抹滿意的微笑。


    “連秘書,既然你晚上沒事,可以請你留下來加班嗎?”他以敬語嘲弄的問道。


    “不可以行嗎?”既然靠山九島民司已臨時倒戈,紅月采瓴決定再留在這裏也隻有被人看戲的份,冷冷的迴答他後,她起身挺直背脊,頭也不迴的走出業務部。


    片桐雅之在許久之後才迴到十二樓的辦公室,紅月采瓴視若無睹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工作,壓根兒就不打算理他,但是有人卻不準她如此漠視他。


    “你沒有話要說嗎?”片桐雅之走到她辦公桌前,突如其來的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問道。


    “你幹什麽?”她嚇了一跳,忿忿不平的轉頭甩開他的碰觸,瞪眼道。


    “你和那個業務是怎麽一迴事?”他問,雖然直覺告訴他他們倆並沒有什麽特別關係,但是他還是想聽她親口說。


    “不關你的事!”


    她的迴答讓片桐雅之不悅的皺了一下眉頭。“如果你們倆不是利用上班時間在那邊談天說笑的話,也許不關我的事,但是既然被我看到了,就不可能不關我的事了。”他一頓,“你若不肯說,為了維持公司的紀律,我必須要請他走路。”


    “你不可以!”紅月采瓴震驚的叫了起來。


    “我不容許公司有員工因私忘公。”他眼睛突然閃過一抹冷硬無情的堅定。


    “我們沒有!”她怒不可遏的叫道,“就算有,該走路的人也是我,是我去找他聊天影響到他的工作的,不關他的事!”


    “這麽袒護他?”片桐雅之瞬間眯起雙眼,“看來謠言所說的並非空穴來風,你們倆正在交往對不對?”


    “什……什麽?”她驚得目瞪口呆,“誰和誰正在交往?”


    她毫不做作的反應讓他忍不住得意的一笑,他靜靜地凝視著她,聲音輕柔,語氣肯定,緩慢的搖了搖頭,“不,你並沒有和他在交往。”


    瞪著他,慢慢地迴過神來,紅月采瓴想對他吼叫關他什麽事,還想伸手抹去他臉上滿意的色彩,心卻不由自主的為他輕柔的聲音和專注的凝視而漏跳了一拍,他……他幹麽這樣看她?


    “晚上想吃什麽?”看著她,他突然這麽問。


    “什麽?”她完全反應不過來。


    “我知道市區有一間中國餐館不錯,晚上我們就到那裏去吃吧。”他徑自作了決定的說。


    “誰要跟你去吃飯!”一迴神,她立刻生氣的瞪著他叫道。


    “既然晚上要留下來加班,晚餐理所當然要吃,我可不想你因肚子餓而愈幫愈忙的增加我的工作量。”他看她一眼,說著轉身走迴自己的辦公座位。


    “喂,我還沒答應你我要留下來加班,你不要擅自作決定行嗎?”紅月采瓴一呆,迅速的站起身衝到他麵前,一副要與他理論的怒然表情。


    “反正你晚上也沒事。”


    “誰說的,就算不和九島出去,我也有別的約會呀,你少自以為是了!”


    “別的約會?”他挑眉說,然後嘲弄的輕聲一笑。“是不是我在自以為是,我想你心裏很明白不是嗎?”他說著由抽屜裏拿出一張名片,放在桌麵上推給她,“喏,這是那間餐館的名片,你打電話去訂位,免得客滿我們白跑一趟。”


    “要去你自己去,要打你自己打,我不幹!”紅月采瓴氣得發抖,他憑什麽這麽自信滿滿的認為她沒有異性朋友?她又不是長得多醜,他簡直就把她給看扁了嘛!可惡!


    “看來你是很想讓九島迴家吃自己的樣子。”片桐雅之看了她一眼平心靜氣的說。


    她在一瞬間瞠大了雙眼。“你是什麽意思?”她問,不相信他會卑鄙到拿別人來威脅她。


    “兩個座位,六點半到。”他微微一笑,將名片再往她的方向推近了一寸道。


    “你卑鄙!”瞪著他半晌,紅月采瓴終於恨恨地咬牙道。


    片桐雅之聳聳肩,一點也不在意她的指控。


    “無恥、不要臉、混蛋、惡魔、撒旦……”


    他毫無愧色的插口道:“如果罵完了,請記得要打電話。”


    “你……我從來沒有看過像你這麽卑鄙惡劣的人!”


    “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而且不屈不撓正是我的優點之一。”他專注的看著她,慢慢地開口道。


    “你還有臉說?隻為了叫我加班就需要用到不擇手段,我懷疑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她冷嘲熱諷的嗤聲道。


    “你遲早會知道的,如果你肯……”他忽然閉嘴,不再繼續說。


    “肯什麽?”


    肯排除對我的敵意,肯稍微正視自己的心,肯努力迴想起自己遺失的記憶的話,片桐雅之無聲的迴答她,隻要以原來的她來了解他的話,其實那根本不需要用到吹灰之力,可是現在……他吸了一口氣,帶上嘲弄的麵具,邪氣的說:“肯什麽?當然是肯乖乖去打電話訂位嘍,如果你肯聽話的話,我保證你絕對見不到我最卑鄙惡劣的那一麵。”


    “你……”


    “好了,我沒時間跟你抬杠。”他忽然一改麵容,打斷了她正欲勃發而起的怒氣,沉聲道:“早上交代給你的工作做好沒?那些資料再半個小時後我開會要用。”


    “半個小時?”紅月采瓴瞬間張口給舌的瞪著他,“會議不是三點才要開嗎?”


    “社長有事,臨時提早一個小時開。怎麽了?資料趕不及給我嗎?”


    “我……不,我可以。”


    “那最好。”


    “如果不是你跟我一樣餓得前胸貼後背,我真懷疑你是故意整我的。”走出早已客滿的中國餐館,片桐雅之瞥了眼身邊始終低著頭悶不吭聲的紅月采瓴,麵無表情的說。


    從公司開車加上中途塞車的路段,到達預定要吃飯的飯館不多不少正好花掉一個小時,他簡直不敢相信她可變這麽不發一語,連一句她根本就沒打電話去預定座位都吝惜開口,他真的是……


    “很好,現在我們要吃什麽,你決定。”


    紅月采瓴偷偷的抬眼看他,然後在察看周遭的一切後,怯怯地伸出手指向路邊的一個黑輪攤。


    看清楚她指的目標,片桐雅之差點兒沒昏倒。“大老遠開車開了一個小時跑到這裏來吃哪裏都吃得到的黑輪,吃完後再花一個小時的車程迴公司去加班,這實在是太了不起了。”他冷嘲熱諷的說。


    “既然留下來是為了加班,你就不該找一個離公司這麽遠的地方吃飯。”她偷偷看了他一眼,今晚上車後第一次忍不住的低語反駁他。


    坦白說她真的不了解他,更不了解自己,為什麽她有時可以對他冷嘲熱諷、大放厥詞,有時卻又像隻怕生的小綿羊似的,隻會發抖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工作中的他是可怕的,專注、犀利,而且麵無表情,可是比起平常時的冷漠無情、拒人於千裏之外,外加一絲說不出危險的氣質,老實說她應該更害怕平常的他才對,然而事實往往與認知有差距,她發現她真的害怕工作中的他,而最不可思議的是因為那時的他雙眼不在她身上,很奇怪的結論不是嗎?


    她視而不見的瞪著黑漆漆的行人道地板,感覺它似乎在一寸寸的吞噬著自己。老天,有人說眼睛是人類的靈魂之窗,她之所以不怕瞪視著她的他,反而害怕專心致力於工作中,不在看她的他,這是否在暗示著她所不知道的什麽呢?


    閃過心底的一抹感觸讓她不由自主的畏縮了一下,雙頰漲紅。該死的可惡,為什麽她會突然有種希望他能永遠將雙眼放在她身上的衝動呢?她是餓昏了不成?


    “既然知道要加班,你沒訂位就該早講,不該到了這裏才大放厥詞的專說些馬後炮。”聽到她的話,片桐雅之立刻反唇相稽。


    依他的說法,錯的似乎都是她嘍!紅月采瓴瞬間瞠大雙眼,怒不可遏的抬起頭瞪向他。“你一路上都板著那張臉誰敢跟你說話?”


    “我?板著臉?我還以為你老早就吃過熊心豹子膽了,你會怕我那才有鬼哩!”他差點沒對她做鬼臉的翻白眼道。


    “是呀,我是老早就吃過熊心豹子脆了,可惜麵對你這個牛鬼神蛇都害怕的惡魔,就算熊心豹子膽也撐不了多久。”她冷笑道。真是可惡!像他這樣一個臭男人,她幹麽希望他能永遠看著她,真是可惡!


    “這麽說來,你一定吃過比熊心豹子膽更有效的仙丹妙藥嘍,要不然你敢這樣諷刺我?牛鬼神蛇都害怕的惡魔呀,你不怕我這個惡魔把你生吞活剝,撕開吃入肚的拿來當晚餐嗎?我正餓呢!”他一臉邪氣,以仿佛真想吃她的樣子盯著她。


    “你可以吃我,如果你不怕吃壞肚子的話。喔,對了,容我提醒你一句,別忘了你等會兒還要加班。”冷哼一聲,她皮笑肉不笑的對他齜牙咧嘴道,之後徑自拋下他走向黑輪攤叫了份黑輪,忿忿的吃了起來。


    他剛剛的玩笑開得很過分嗎?為什麽她突然變得這麽生氣?片桐雅之莫名其妙的呆站在原地想道。傷腦筋,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呢?原本他還想給她一個永難忘懷的第一次約會,沒想到他們卻得板著臉吃路邊攤……


    歎然一笑,他大步的朝黑輪攤走去,加入她。算了,反正人都說饑不擇食了,正餓的他們吃起黑輪也會有另一番風味吧,至於她的憤怒,也許等酒足飯飽之後會消散吧,他現在也隻能這樣想了。


    他們迴到公司已是八點,原本隻是阻止紅月采瓴和他以外男人出遊的藉口,卻因海外分公司突如其來的問題,與父親的臨時決定出國而成真。片桐雅之蹙著眉頭,傷腦筋的開始處理傍晚由父親辦公桌移置他桌上的待簽文件。而無辜遭受池魚之殃的紅月采瓴則是被指派做些核對會計報表,製作與列印報表的工作,同樣忙得不可開交。


    時間在兩人分工合作間緩緩的向前走,專心致力工作的兩人根本忘了時間的存在,一心一意隻專注於手上的工作。


    從核對報表中最後一個數字上抬頭,紅月采瓴伸了伸腰酸背痛的筋骨,再捶了捶僵硬的肩膀幾下,真是累死她了。


    自然而然的轉動眼珠子望向他,她的胃部措不及防的糾結起來,但這次為的可不是饑餓而是為了他。她從未見過這一麵的他。他一向有條不紊齊梳在耳後的半長發因低頭工作而下垂,半遮住他那張帥氣的臉龐,突顯出某種神秘的氣質。向來刮得光潔的下巴經過一整天的光景後,生出了陰影相當濃厚的胡碴,漫漫地覆蓋了他的下巴與兩頰,增加了她絕不相信可以從他身上看到的頹廢氣息。


    他的襯衫領口可能因舒適的考量解開了上麵兩顆扣子,左右袖口亦同時卷到了肘部,臉部、上胸部與臂部,相互輝映的露出一致的健康膚色,令人懷疑他到底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上身僅著白襯衫工作的他有著寬闊的肩膀與強壯的上臂,讓人看起來有種非常強悍而且嚴苛的感覺,然而卻又有種致命的吸引力,讓她有股衝動想上前去接近他、碰觸他。


    真是可惡,她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呀?她一定是累壞了,還是趕快將完成的工作交出去,早一點迴家睡覺吧。


    迅速的整理了桌麵上的報表,紅月采瓴起身走到片桐雅之麵前,將報表遞給他。“副總,你要的這些報表弄好了。”


    “謝謝。”撥了一下掉落眼前的頭發,他抬起頭接過她手上的報表。


    “還有什麽事嗎?”


    他翻了桌麵稍微紊亂的資料與報表後,搖頭道:“大概沒了。”


    “那麽我可以先迴家了嗎?”


    “迴家?”他似乎聽不懂這兩個字的意思,呆愕了一下之後這才慢慢地皺起眉頭,“你要怎麽迴去?”


    紅月采瓴看了手表一眼,最後一班電車已經趕不上了,除了坐計程車之外,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坐計程車吧。”她老實迴答他。


    “等我一下,我送你迴去。”他隻沉默了一秒便道。


    “不必了,我……”


    “我堅持。”他平靜的打斷她命令道。“如果累的話到隔壁的房間睡一下,我再半個小時就好了。”


    拒絕的話到了舌尖卻被他臉上堅決的神情給逼了迴去,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有種感覺,不管她說什麽或者如何堅決,他是絕對不可能讓她一個人先迴家去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早已累得沒力氣與他爭辯,遂轉身走迴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我在這邊等你就行了。”


    不管他心裏在想什麽,他並沒有將它表現出來,隻道:“隻要你覺得舒服就好。”接著他再度低下頭埋首文件與報表中。


    她早已累得沒力氣去揣測他到底在想什麽,以臂為枕,在趴下不到一分鍾之際,已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片桐雅之在五分鍾後突然想到有事要叫她幫忙時,這才發現她早已睡得不省人事。他歎了一口氣放下工作離開座位,彎腰將她抱到隔壁房間的床上睡。


    三十分鍾後,當他終於將工作告一段落,來到隔壁房間準備喚醒她送她迴家之際,他卻被她在夢中突如其來的恐怖的尖叫聲嚇了一大跳,他迅速的衝到她身邊輕拍她臉頰將她搖醒。


    “采瓴,醒醒,你在作惡夢,醒來。”他輕聲的喚道,將她抱在懷中直到她的戰栗不再。“你夢到了什麽?”


    “電視。”她喃喃自語的說,顫抖的又向他偎近了些。


    “電視?”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接著說:“還有車禍。”


    因為知道她曾發生過車禍,所以片桐雅之對於她惡夢會做到車禍並不以為奇,可是電視?他實在搞不清楚電視跟惡夢怎會扯上關係,難不成這和最近頗賣座的驚悚片“七夜怪譚”有關?


    他輕聲的探問:“你夢到電視怎麽了?”


    “飛機失事。”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著。“飛機失事?!”片桐雅之忍不住驚叫出聲,下一秒卻立刻恢複冷靜,以極為克製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問:“然後呢?”


    他的驚叫聲似乎讓她的頭腦更加清醒了些,她在沉默了一會兒後以餘悸猶存的聲音小聲的說道:“我忘了。”然後慢慢地從他懷中脫離,她抬起頭望著四周,“這是哪裏?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辦公室內的休息室。我看你趴在桌上睡著了,所以才把你抱到這裏讓你睡得舒服些。”片桐雅之微微皺起眉頭,在無聲的歎口氣後答道。他知道她說忘了是在說謊,因為她在迴答他的時候顫抖得那麽厲害。到底她夢到了什麽,她不是失去了車禍前所有記憶嗎?為什麽飛機失事會出現在她夢中?他好想知道,然而他並不想勉強她,因為那或許會為她帶來很大的痛苦,畢竟她明明已經忘掉了,卻又還記得。


    “來吧,我送你迴家。”他起身道。


    紅月采瓴迅速的看了他一眼後無聲的點頭,她以些薇顫抖的手在下床後整理著微縐的衣裙,並習慣性的摸了一下身後的辮子,發覺它早已淩亂時順勢扯下了發帶,以手指梳了梳長及腰際的長發。


    始終看著她的片桐雅之被她無意間展露的嫵媚給震呆了,他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雙眼甚至舍不得眨一下的緊盯著她。他從來不知道她紮成辮子的頭發有這麽長,在他記憶中,放下頭發的她長度僅到肩膀下一點點而已,它何時已長及腰際,還將清純的她變得如此嫵媚動人?


    “你的頭發好長。”不由自主的他低語道。


    “嗯。”不習慣披頭散發,她將頭發全梳到右前方,熟練而迅速的編起發辮。


    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的動作,他問:“有什麽意義嗎?”


    “什麽?”她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不懂的望向他。


    “有人說長發為君留,也許你這一頭長發也是為某個人所留的吧?”


    “你的想像力真豐富,”呆愕了一下,她忍不住的微笑搖頭。“或許我這頭長發真是為了某個原因才留的,但是我發誓我絕對沒有這麽浪漫,會為哪個男人留長頭發的。”


    “那麽我可以知道那個某個原因嗎?”他好奇的問。然後看到她臉上的笑容突然不見,臉色也黯沉了下來。


    “我想那跟你無關吧。”她冷淡的說,“對不起,可以走了嗎?副總。”


    看著她,片桐雅之慢慢的抿起嘴唇,不發一言的轉身。她到底在隱瞞些什麽呢?關於電視、飛機失事的惡夢,還有她那一頭長發,他發誓他一定要找到答案。


    踏進家門,緩緩地關上房門阻隔了堅決送她到房門口的他,紅月采瓴靠在門板慢慢的滑坐到地板上。老天,為什麽隔了這麽久之後,那個惡夢又來侵擾她?


    夢中,飛機失事像電影般不斷的播報著,劇烈的痛楚撕裂著她整個人,她的身體忽然又被車子撞得七零八落,但卻抹煞不了身上原有的痛楚,好痛、好痛,卻分不清楚是心痛還是肉體上的疼痛。她掙紮、翻滾、尖叫的想擺脫那股揪心之痛,得到的結果卻永遠隻有汗涔涔和淚潸潸。


    今晚的惡夢她沒哭,不是因為惡夢與往常有異,而是因為早在她痛哭之前已被他喚醒,可是即使如此,她的心到現在仍然怦怦跳著,那種顫然的痛楚依然緊扣住她整個人、整顆心,讓她抑製不住的想哭。


    好想哭,事實上她早已經開始掉淚,也好想有個人可以讓她傾訴恐懼與痛楚,可是除了遠在他鄉的父母之外,她找不到一個人可以傾訴的,因為來到東京至今,若要說起交情,諷刺的是她沒有半個可以傾訴的朋友,而若要說起熟識度的話,那麽片桐雅之無非是惟一人選,可是她能對他哭訴嗎?不是因為他的性格不定,而是因為即使那樣做,又能改變什麽呢?


    這場反複演出的惡夢到底還要繼續多久,它關係著她喪失的記憶嗎?為什麽連父母都說不出個所以然呢?


    到底,她遺失的記憶什麽時候才尋得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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