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備好的馬車,望著熟悉的卻是慢慢消失在夜色裏,葉秋兒心裏有些失落。


    她好不容易從泥潭中掙脫而出,如今又要迴到那個黑暗的地方了。


    可是,這一次,她的內心充滿了力量。因為,她的決心從未變過。她要讓安歇改付出代價的人用鮮血祭奠那死去的亡靈。為此,他寧願粉身碎骨。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葉秋兒身上散發的寒意,連城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會幫你。”


    連城望著她嚴肅的模樣,真想刮刮她的鼻子。可手伸出,卻僵在了半空。他這是怎麽了?怎麽會有這種念頭?他是瘋了嗎?


    她是他的仇人,哪怕她救過他,他也要跟他保持距離不是嗎?他該學會克製。


    第二天,馬車駛入千機閣,停在了門口。小廝打開簾子,卻見連城身子挺得筆直,一個清秀女子靠在他的肩頭睡著了。


    他剛要張嘴請安,連城急忙豎起食指,示意他不要出聲。


    明眼人一看便知,連城對她當真是疼到了心坎裏。可就算全世界都知道,連城自己卻裝作不知道呢。


    就這樣坐了半響,連城的整個手臂都麻了,卻依舊溫柔的望著她。


    她沉睡的樣子很美很恬靜,像個小孩似的,還吧咂嘴,不知夢到了什麽。


    經曆過生死離別,連城總覺得,哪怕她在自己身旁的一分一秒,他都倍感珍惜。


    “代理閣主”一聲稟報,徹底打破了平靜。


    葉秋兒被驚醒,睜開惺忪的睡眼瞧見眼前的人,笑了笑:“連城,既然到了,你怎麽也不叫我?”


    “不過剛到而已。”


    兩人下了馬車,一同朝屋內走了進去。


    鵲山。


    葉秋兒的離開,讓肆風備受打擊。向來心中無塵埃的他,第一次知道什麽叫牽掛。


    他掃完廁所就會坐在廊下發呆,腦海裏全是跟葉秋兒遇見以來的點點滴滴。


    說實話,雖然葉秋兒從未接受過他的表白,他卻一點也不傷心。他們之間有時候到真像是認識了幾百年似的。聽說江湖裏波雲詭譎爾虞我詐,一著不慎就會被一命嗚唿。她不想葉秋兒死。有什麽比葉秋兒的安危還要重要呢?


    肆風忍不住想,等自己的腿傷徹底好了,便去找葉秋兒。


    此時,葉秋兒已經是千機閣的閣主,眾人對他沒有不信服的。


    之後,葉秋兒開始潛心學習武學,鑽研醫術,處理閣中事務。當上閣主之後,葉秋兒也試圖暗殺過雲國國主,可沒想到晏潯的暗衛竟然在無形中,把他派去的殺手悉數鏟除。彼時,葉秋兒才知道,雲國的勢力有多強大。


    自入了江湖以來,他慢慢明白了,所謂江湖,並不僅僅是俠士的天下,更多的卻是幫派、門戶之間的競爭。哪怕再自詡清高的名門正派,暗地裏的齷齪隻怕也不比邪魔怪道少。


    這些年,他見慣了江湖仇殺,見慣了江湖恩怨,見慣了生死離別,突然想問,這世間究竟什麽是正,什麽是俠?


    晏潯把襄國皇宮加固之後,那宮殿固若金湯,暗衛的行蹤隱秘,根本探查不到任何的線索。而且傅子瑜也迴到了楚國,所以,自從那日與他分別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一麵。


    葉秋兒知道,他與傅子瑜可能以後再也不可能是朋友了。也許不見,才是最好的選擇。如今,她要想辦法除掉晏潯。隻是晏潯如今的勢力是如日中天。看來還需要徐徐圖之。隻是,從哪裏找突破口呢?


    初春的雨夜,濡濕寒冷,像哽在喉間的一口痰。


    葉秋兒披著一件白狐裘坐在案旁,連夜處理閣中事務。油燈忽明忽暗,暖爐熱氣升騰。


    殺手帶來人的消息時,葉秋兒那張嚴謹機械,麵無表情的臉,終於有了一絲波瀾。


    聽說,晏潯身邊的大將諸葛長青可能會出使越國。隻要能接近那大將,便能接近晏潯,通過這大將再殺晏潯,想必有成功的把握。


    這機會是千載難逢,定然不能錯過,葉秋兒便立刻開始部署。這一次,她要親自行動,不管用威逼利誘還是用攻心之計,她一定要將這個諸葛長青給拿下。


    連城知道她心意已決,不便多勸,隻是還是忍不住提醒:“這諸葛長青,年紀輕輕已經是雲國大將,想必心智異於常人,你萬事小心。”


    葉秋兒點了點頭:“他就算是百煉鋼,我也要讓他化成繞指柔。”


    第二日,葉秋兒便送了牌位給諸葛長青,打算先嚇嚇他。沒想到,諸葛長青收到牌位的時候,卻搖頭歎:“字寫的太醜了。”說著就要提筆去改,昏黃的燈光下,他的側臉竟與葉天磊毫無二致。


    葉秋兒打算脫手的飛鏢,硬生生停了下來。


    她看著他,陷入了無盡的苦澀。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天底下怎麽會喲如此想想之人?葉秋兒本來是打算射傷他,然後再以醫者的身份出現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與愛慕。可是,這一刻,葉秋兒突然改變了注意。


    “砰砰砰”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諸葛長青放下牌位,拉開房門,一個柔若無骨的紅衣女子不偏不倚,正倒在他的懷裏。她臉色發白,斷斷續續的說:“救,救我……”


    諸葛長青再也顧不得許多,急忙把她抱進了屋。她胸口中了一劍,傷口很深,累及筋骨,若不及時治療,隻怕小命不保。隻是,這傷的實在不是地方。


    諸葛長青做了激烈的思想鬥爭,最後一咬牙,顫抖著手,撕開了她的衣襟。


    他心中想著,治病救人不拘小節,可看到她撒雪肌膚,他還是沒出息的吞了口唾沫。他半閉著眼睛,胡亂的替她上藥包紮之後,道了一聲:“對不起。”慌忙跑了出去。


    一個身高七尺的大男人,像嚇破了膽似的,站在院中大口喘氣。看到院中的紅杜鵑,腦海中浮現出她倒在懷中的情形,抱過他的胸膛似乎熱了起來。他拚命捶了捶腦袋,可她的身影卻一直揮之不去。


    這是二十多年來,諸葛長青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心亂如麻。


    屋中,剛剛還昏迷不醒的女子,幽幽睜開了眼。眼底有一抹狡黠的笑意。她雖年紀輕輕,卻已是江湖老手。什麽樣的人,用什麽方法對付,她都了如指掌。她這般負傷前來,除了要試一試他的惻隱之心,更要弄清楚,這諸葛長青究竟是誰。


    可惜,諸葛長青的迂腐,卻遠遠超過葉秋兒的想象。


    她都說了,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隻能以身相許,他竟然如臨大敵,汗流浹背:“姑娘,我們真的不合適……”


    “我尚無婚配,你又沒有娶親,怎麽不合適?”葉秋兒咄咄逼人,“再說,我們已有肌膚之親……”


    “姑娘說的對,是我考慮不周。”諸葛長青拿出菜刀,豪氣雲幹:“要不,我把這雙手賠給你。”葉秋兒剛有點喜色的臉,登時又黑了。她真想扒開他的腦袋看看,裏麵是不是塞得漿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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