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潯身邊應當有這樣一個意氣風發的女子,陪他指點江山,助他奪得大業,與他開疆擴土。


    而她,終究是離的太遠了,他沒有那樣的勇氣也沒有綺夢那般決絕。甚至沒有綺夢那身好武藝,她的愛情始終都是自卑的,隻要晏潯不願意,他便不會去逼他做任何的事,哪怕固守一生,她亦堅持。


    可是他晏潯曾經走的那麽近,而且他們的情宜是青梅竹馬的,更加深厚。而且他們之間還曾經有過,那段朦朧而美好的初戀。


    那時候,她是真的感覺到他們的心離得那麽近。晏潯愛她,她也愛晏潯,可是為什麽他們之間就走到了這一步呢?


    難道晏潯都忘了嗎?縱然是他忘了,而她卻會銘記一生。


    還記得很小的時候,他們便一起經曆過生死那時候,老王爺也還在世,可是,皇上對雲南的忌憚卻從未停止過。


    十四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雪夜。


    他們偷偷,溜出去玩兒,可是沒想到卻遇到了一群山匪,隻是這些人不同於尋常的劫匪,而像是訓練有素的殺手,他們很快便抓住了阿青和晏潯。


    他們一路被拖著走,並且一直被他們折磨,他們似乎並不是想拿他們換贖金,而似乎就是衝著他們來的。


    後來晏潯不顧生死,從一群山匪手中把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阿青救了出來。兩人重傷在身,相互攙扶,踉蹌奔逃。滿地的積雪蒼茫一片,讓人看不到前路。他們不知自己究竟逃向哪裏,隻不停的往前趕。直到,懸崖近在咫尺,後麵的追兵已然趕到。小小的兩個人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絕望。


    晏潯把阿青緊緊摟在胸前,不過是七八歲的孩子,卻言辭錚錚的說:“小阿青,你放心,就算死我也不會丟下你的。”馬背上的男人紅衣獵獵,拿著一條皮鞭,在空中一抖,脆響在風中綻開,如奪命的號令。


    他臉頰清瘦,五官輪廓清晰,本是極俊逸的一個人,右眼上帶的黑眼罩卻給他平添一絲狠戾陰鬱。


    “我要的是她,你不想死,就快點滾!”話音剛落,泛著銀光的鞭子已朝阿青揮了過去。


    皮開肉綻的疼痛並未襲來,阿青顫巍巍睜開眼,晏潯竟擋在她的身前,胳膊上血肉模糊。他如倔強的小獸,雙目銳利,小小的一個人與高頭大馬上的男子冷冷對視:“放了她,我跟你們走。”


    馬背上的人忽而笑了,張狂恣意:“我要的是她的命,你給的起嗎?”笑容突然刹住,露出濃濃殺意:“再不走,我讓你們一起下地獄。”


    鞭子如雨點打在,晏潯把她牢牢護在懷裏。忍著劇痛,半聲也不吭。阿青縮在晏潯懷裏渾身發顫。她想她一輩子也忘不了那樣恐怖的夜晚,漫天的風雪如一場盛大的葬禮。


    打紅了眼的男人,望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的兩個人,邪佞一笑,一腳把兩人踢下了懸崖。


    後來聽才知道原來,那人竟然是,皇上派來的人,他們是要讓老王爺,膝下的子女盡數殺盡,沒了後代,那雲南王老死之後,這雲南便可重歸襄國。


    隻是落下懸崖後的兩個人,卻仿佛經曆了這輩子最恐怖的噩夢。


    或許是命不該絕,山崖下居然是江湖上盛傳的神秘門派冥月宮。


    冥月宮宮主月姬救了他們。


    阿青醒來的時候,正看到一襲白衣翩然而去。晏潯逆光跪在門口,背影僵直,微微發抖。她爬到他身邊,摟著他又哭又笑:“晏哥哥,我們沒有死,我們都沒有死……”眼淚落在他的脖頸上,他微微一顫,迴過神來,反手抱住了她。


    兩個孩子相擁而泣,此番劫後餘生,注定未來天大地大,隻有他們二人孤苦無依,相依為命。阿青以為被月姬收留,他們就不會再過苦日子了,卻沒想到,竟是落入了更深的深淵。


    月姬喜怒無常,喜歡殺人飲血,每月十五,冥月宮總會有人在神不知鬼不覺中殞命。隻有晏潯是個例外,他初進冥月宮便頗受月姬青睞。月姬不僅破例收他做了弟子,更是把畢生絕學都悉數教授。


    晏潯在冥月宮的身份地位,僅次於月姬。


    後來,阿青聽說月姬痛失愛子又加上練功走火入魔,才使得她變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阿青可憐她,卻更怕她。因為,有一次正是十五,她被嗜血的月姬抓了個正著。


    以前每到這時,晏潯便會把阿青藏在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月姬的寢宮。


    夜幕降臨,月姬前腳離去,晏潯後腳便把阿青帶進來。三個時辰之後,月姬返迴,身心俱疲,進屋便倒在床上,人事不省。阿青再從另外一個門,悄悄溜出。計劃周詳,時間剛好,所以,饒是疑心重的月姬也被瞞了三年。


    可這一次,眼看著月姬離開,阿青才進來。門一開,阿青還未看清來人,如鐵鉤般的五指便掐住了她的脖子。月姬去而複返,雙目血紅,獠牙飛長,墨發如糾纏的鬼魅四下飛揚:“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彌漫的恨意和殺氣,幾乎將阿青焚燒殆盡。


    阿青被掐的喘不上氣,隻瞪著一雙驚恐的,拚命掙紮。


    可憐如螻蟻一般的人命,在月姬手裏漸漸枯竭。


    屋外的月,滿如盤,亮如晝,照著一地積雪,白岑岑的冷。晏潯握著長劍,踏雪而來,望著奄奄一息的阿青,目呲欲裂。他不顧一切的飛撲過來,一劍刺進了月姬後心。


    月姬一點點扭頭,眼神裏有迷茫有震驚有不可置信,後來卻通通都化作了狂怒。她甩開阿青,一掌朝晏潯打來。晏潯被打的口吐鮮血,五髒俱裂,月姬哪肯罷休,抽出腰間軟劍,指著晏潯,笑得張狂:“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東西,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長劍如靈蛇般襲來,晏潯臨死前,最後一句卻是:“小阿青,快跑”


    冰冷的長劍停在眉心,四周寂靜一片。晏潯睜開的眼時,才發現月姬瞪圓了眼睛,停在原地。眼神裏的怒氣還未散去,瞳孔卻已了無生氣。


    阿青抱著一個花瓶,站在月姬後麵,嚇呆了。最後,花瓶落地,阿青跌坐在地上大哭起來。晏潯鬆了口氣,拖著重傷的身子,挪到她身邊,抱緊了她。


    這是阿青第一次殺人,為了晏潯。


    兩人似乎又迴到了出逃的那個夜晚,月那麽亮,雪那麽厚,天那麽冷,不知未來如何,隻能靠在一起彼此取暖,相依為命。


    或許是驚嚇過度,阿青迷迷糊糊睡著了。等她醒來的時候,冥月宮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月姬死了,沒有人追究原因,也沒有人敢有半句非議。


    那一年,她九歲,他十三歲。


    玉樹臨風的少年,氣質冷傲,俊美無匹,卻坐上了輪椅。


    那時候,阿青才知道,原來月姬那一掌帶著寒毒,毒氣從腳底蔓延,攻心即死。為了控製毒氣,晏潯封了腿上的血管,卻仍然無法抑製寒毒一點一點從經絡往上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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