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想說什麽?”


    “別急,我給你講個故事。”站起身,不緊不慢地繞過書桌,笑容裏隱隱藏著刀片般的鋒芒。“從前,有一個妖怪,專門在晚上出來抓那些不聽話的孩子,吃掉ta們的心髒,因為它長得很醜陋,導致孩子們都害怕它,便會乖乖聽大人的話了,你知道它長什麽樣子嗎?”


    “……”


    “單獨一隻人眼睛,和牛的角。”


    奧洛聽得入神,手心攥緊了裙子,在她的身體記憶裏是知道這個傳說的,那段全家在法國鄉村生活的日子裏,周邊的同齡孩子都對這個傳說深信不疑。


    牛角,人眼,是她在父親書房看到的徽章,也是今天上午那場叛亂參與者所佩戴的。


    “你聽過這個傳說嗎?”


    奧洛點了點頭,手心出了些汗,她被伊莉莎白那詭異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舒服,心裏隱約有著不好的預感。


    “抓走心言的人,戴著牛角人眼麵具,很巧的是,今天上午煽動叛亂的那些人,身上都帶著同款徽章。但關於這個妖怪的傳說隻在法國布洛涅和加萊一帶流傳,所以我很好奇,背後的始作俑者會是誰?”


    伊莉莎白漫不經心地拿起裝火漆的金壺,放在底座的燭台上烘烤,直至融化,再輕輕搖晃,她嘴角勾著淡然的輕笑,垂眸凝視著壺裏粘稠的血紅色液體。


    奧洛下意識地咬住了嘴唇,攥著裙子布料的手心被汗濕得滑溜溜的,心跳節奏隨伊莉莎白的每句話而忽快忽慢。這麽明確的意思,她要是裝作聽不懂,未免就太假了。


    她家是在法國生活過挺長一段時間,加萊和布洛涅這兩個地方,她也知道那個傳說,結合前些天在父親書房看到的徽章,和上午發生的事,頓時明白,女王這是在暗示,或者懷疑。


    奧洛驚出了一身冷汗,她在看到徽章時並不知道江心言被抓去了法國,到今天上午聽說爆發武裝叛亂的消息,心裏也僅僅是懷疑這事可能跟父親有關係,一旦被發現會不會連累家人。


    然而,聽伊莉莎白這麽說,她越來越覺得,很有可能是父親指使人把江心言抓走。


    “陛下……”


    奧洛猶豫著出聲,在想要不要把自己在父親書房看到過徽章的事說出來,如果說了,就等於出賣家人,如果不說,又難以麵對她好朋友被抓的事實。


    “嗯?”


    “會不會…是法國的間諜之類的?”她還是沒想好說不說。


    伊莉莎白依然笑得漫不經心:“間諜也該有內鬼接應才行。”


    “……”


    “今天讓你來,沒別的原因,我想說的也隻有這些,因為心言被抓走讓我很著急,她在這裏沒什麽親人朋友,能幫她的隻有我和你。”


    伊莉莎白放下金壺,緩緩走到奧洛跟前,拉起她的雙手,輕輕拍了拍,感受到手心裏溫熱的潮濕,瞳孔深處暗了暗,完美地掩飾掉那絲陰冷的戾氣,眼裏流露出真誠的笑意。


    她無形中降低的姿態,讓奧洛一時陷入了迷茫……


    “好了,你迴去吧,有消息我會讓你過來。”


    “是…”


    鬆開手,行禮退下。


    看著她消失在門外的影子,伊莉莎白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


    .


    巴黎,羅浮宮。


    江心言坐在窗邊發呆,望著外麵那一角天空,隱約聽見門外傳來細微的說話聲,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在心裏數到三,門開了,這次不是用踹的。


    和上次一樣清淡的香味,由遠及近,來到她身邊,停住。


    “你救了我。”


    江心言懶懶地站起來,轉身,不得不抬頭才能與瑪麗對視,望進那雙跟自己一樣幽深清澈的黑眸,仿佛看見有一團火焰在燃燒,就像她這個人與生俱來擁有的熱量。


    “我們抓住了孔代親王,之前他一直帶著胡格諾教徒與我舅舅作對,這次他將萬劫不復。”瑪麗的聲音有些低沉,臉上出現了不符合年齡的高深,但她的眼神始終熱烈如火。“上帝啊,原來這世間真的存在知道神諭的人……”


    江心言抿著唇笑了笑,沒有說話。


    對吉斯家族來說,孔代親王就是眼中釘肉中刺般的存在,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可是那人極其陰險狡猾、謹慎多疑,多次逃過追捕,這迴能抓到他,無疑振奮了天主教勢力。


    無形之中,她幫了自己敵人的陣營——天主教,江心言沒有信仰,僅以後人發展的眼光來看,天主教並不能順應時勢,所以她討厭,但在目前的歐洲大陸上,天主教仍然是正統信仰。


    也就是說,她心理上是個異教徒。


    “這個還給你。”瑪麗伸出手攤開掌心,一枚精緻古樸的紋章戒指躺在那裏,熟悉的圖案,熟悉的紅寶石。江心言愣了一下,拿過來戴在自己手上,微涼的金屬擦過皮膚,她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謝謝。”


    見她滿臉的珍視和小心,瑪麗突然輕聲嘆了口氣,拿出一封已經拆開讀過的信,遞給她:“我想,看完這個,你應該不會再這麽寶貝它了。”


    “???”


    完整的圓形紅色火漆封口上,印著英格蘭王室的紋章,江心言接過來的一瞬間,感覺到它有些沉。


    這是一封,來自英格蘭女王的信。


    漂亮的花體字,熟悉的筆跡,公式化官方化的口吻,寥寥幾行,每一個字和每一個字母,所組成的語句,都正如伊莉莎白本人那樣,優雅美麗,卻殘忍無情,令人明知危險,也甘願飛蛾撲火般無畏靠近。


    江心言的身子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


    看完,她把信還給瑪麗,低頭凝視著手上的戒指,小心翼翼地撫摸,苦笑。


    信上說,任何威脅在伊莉莎白麵前都終將化為泡影,何況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女人,瑪麗可以隨意處置她。


    她應該感到高興,伊莉莎白的態度和選擇是無比正確的,可是心裏某個角落開始隱隱作痛,她害怕的事終究成了真。


    “你的女王似乎拋棄了你。”瑪麗垂眸掃了眼信紙,目光落在江心言失神的麵容上,不禁嗤笑。“真是一件令人難過的事,伊莉莎白最擅長兩麵三刀虛情假意,效忠這樣的人,可要做好隨時被踢開的準備。”


    這話,有道理呢……


    歷史上的伊莉莎白,熱愛權力,精於算計,城府頗深,對身邊的人都是極盡利用之後毫不留情地丟棄,她的可怕之處在於那過分的理智,已經到了化身為冰冷石像的程度。


    但是這一年來,她看到的伊莉莎白並不是這個樣子,她有血有肉,有靈魂有感情,隻是比平常人的自控力更強,也更加自律,這是她作為一國之君的必備素養。江心言為自己愛上一個這樣優秀的人而感到驕傲,也絲毫不後悔,不管伊莉莎白做出怎樣的選擇,她都能夠理解。


    ——你就這麽信我?


    ——信你,也信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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