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期望西洲這邊出兵嗎?”周生辰直截了當地問道。


    “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極為複雜,時宜不敢妄下定論。”崔時宜神情認真地說道。


    周生辰注視了她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你迴去轉告太子,這件事我已經有了決斷,讓他無需焦急,屆時我自會去尋他。”


    “師父,我……”崔時宜有些驚詫,剛想說些什麽,便被打斷了。


    “不必多想,與你無關,這是我和軍師他們商議得出的結果。”周生辰安撫道。


    “我知曉了,我定會將此事轉達給太子殿下。”崔時宜恭敬地說道。


    “若是沒有其他事情,你便先迴去吧。”周生辰停下腳步,說道。


    “是,那我便不打擾師父了。”崔時宜向他行了一禮,而後,轉身離開。


    目送她離開之後,周生辰獨自朝著亭子走去,在石桌旁坐了下來,目光悠遠深邃,望向遠處,若有所思。


    “在想什麽?”魏無羨不知道什麽時候在他對麵的位置落座。


    “我若是沒有記錯的話,之前水鏡之上顯示我身故之後,絕大部分的勢力都在崔氏一脈手中吧?”周生辰沉吟片刻後,緩緩說道。


    “的確如此。”魏無羨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


    “原來如此。”周生辰在這一瞬,仿佛明白了什麽,恍然的說道。


    “可是發現了什麽?”魏無羨好奇地詢問道。


    他的手腕翻轉,一套精美的茶具瞬間出現在桌上。


    “崔氏不愧是底蘊深厚的名門望族,布下了一盤精妙的棋局。”周生辰語氣平淡,卻隱隱透著感慨之意。


    “難道是你那位徒弟有什麽問題?”魏無羨微微揚起眉頭,眼中滿是饒有興味的神情,問道。


    “她倒是沒什麽問題,但她身後的家族卻是借著她,謀劃了許多事情。”周生辰緩緩說道。


    “世家逐利,這是司空見慣之事,你又不是今日才知曉。”見他言語拖拖拉拉的,魏無羨有些無奈的說道,“別拐彎抹角了,直截了當地說說你到底發現了什麽?”


    “他還能發現什麽,無非是他自己也是崔氏算計中的一環罷了。”花城毫不留情的聲音悠悠傳來。


    魏無羨和周生辰聞聲望去,隻見他與謝憐手牽著手,正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款款走來。


    “謝前輩,花前輩。”周生辰站起身,待兩人走近之際,麵色如常,恭敬地向他們行了一禮。


    謝憐神情溫和,微笑著與他打了聲招唿,而後,順著花城的牽引之力,在魏無羨身旁的位置坐下。


    經過幾年的相處,周生辰對於魏無羨、謝憐、花城、師青玄,以及神出鬼沒的賀玄都有了一定的認識和了解。


    所以對於花城的態度,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待他們坐下之後,才在自己的位置重新安坐。


    “花城,你剛才的那番話是什麽意思?”魏無羨給幾人都斟滿了茶後,有些好奇地問道。


    “崔時宜既是傀儡太子的未婚妻,又是小南辰王的徒弟,不管傀儡太子最終能否登上皇位,南辰王府都是崔氏的一條退路。”花城語氣淡漠地說道,“前世那個傀儡太子不是成功登上皇位了麽,崔氏在朝堂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而且,周生辰離世之後,他的勢力也因著崔時宜的關係,落入了崔氏一脈手中。”


    “原來如此……”魏無羨聞言,不禁有些唏噓,說道,“崔氏這一手布局,當真是深遠,通過崔時宜與周生辰的師徒關係,為自己預留了一條後路,倘若傀儡太子成事,他們必然權勢熏天;倘若不成,也能夠依托小南辰王的勢力,保家族長盛不衰。”


    周生辰輕輕摩挲著手中的茶杯,目光深邃而複雜,卻並沒有對他們的話語進行反駁。


    “這一次周生辰並沒有將崔氏弟子納入軍中,南辰王府與崔氏一族的關係也隻是平平無奇,他們無論怎樣籌謀,都不過是徒勞無功。”謝憐聲音和煦地說道。


    “我看未必!”花城雙手環於胸前,語氣悠然地說道,“隻要崔時宜和周生辰這層師徒關係存在,就仍然有諸多可供他們施展手段的空間。”


    “三郎。”謝憐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一臉無奈地說道,“這一次許多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改變,再有幾年周生辰便要與我一同離開這方世界,即便崔氏有再多的謀劃也是無濟於事。”


    花城聞言,乖乖地閉上了嘴巴,不再言語。


    “這是怎麽了?莫非是在外麵遇到了不順心的事了?”魏無羨輕撫下巴,饒有興趣地說道,“這不應該啊,你堂堂一個絕境鬼王,不給他人氣受就不錯了,怎麽可能有人能讓你受氣?”


    “可是有不長眼之人,冒犯了兩位前輩?”周生辰眉頭緊蹙,關切地問道。


    “沒什麽大事,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摩擦,三郎已經自行解決了。”謝憐聲音溫和地說道。


    “哦?竟然還真有人活得不耐煩了,膽敢招惹你們?那人現在還活著嗎?”魏無羨好奇地追問道。


    “自然還活著,三郎這麽善良,怎麽可能會因為一些瑣碎小事就痛下殺手呢?你多慮了!”謝憐神情嚴肅地說道。


    花城善良?


    魏無羨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謝憐這莫不是對花城存在什麽誤解?竟然能將這樣的詞匯用在對方的身上?


    “可是府中的人?”想到謝憐和花城這段時間一直留在南辰王府,周生辰眉頭緊鎖,猜測道,“府中之人應當是不敢,莫不是從中洲過來的那些人?”


    “傀儡太子。”花城臉色陰沉地說道,“一個心思陰暗,又自命不凡的廢物,竟然敢在哥哥麵前趾高氣揚,若不是哥哥阻攔,我定然讓他魂飛魄散。”


    他的周身刹那間爆發出一股狂暴肆虐的氣息,盡顯他內心洶湧的怒意。


    “好了,三郎,既然已經懲戒過他,便莫要再動怒了。”謝憐趕忙溫言安撫道。


    花城的臉色依舊陰沉難看,不過,終究還是收斂了周身那股懾人的氣息。


    “待所有事情塵埃落定之後,劉子行任憑花前輩隨意處置。”周生辰言語間滿是恭敬地說道。


    對於劉子行居然如此沒有眼力見,在他的地盤上趾高氣揚,他心中本就頗為不滿,更不必說對方還衝撞了謝憐和花城。


    倘若不是現在還用得著對方,他恐怕此刻就會將人交到花城手中,任由對方發落了。


    花城聞言,並沒有開口應答,仿若默認了一般,但是魏無羨和謝憐都知道並非如此。


    定然是劉子行身上已經被他暗中做了手腳,往後的日子怕是生不如死,然而,兩人卻對此緘口不言。


    “你是不是已經準備行動了?”魏無羨轉移話題詢問道。


    “不錯,眾人都認為這是一個絕佳的契機,所以準備借機行事。”周生辰微微頷首,肯定地迴應道。


    “如此甚好,師父已經出關了,想必不久之後,我們便要離開這方世界了。”魏無羨溫聲問道,“對了,你那些徒弟和屬下可都安排好了去處?”


    “已經都安排妥當了,曉譽他們被安排到軍中各處,隻要他們沒有不軌之心,未來皇帝應當不會對他們有所動作,另外,軍師會率領一部分人留在中洲,其餘人也都去了他們想去的地方。”周生辰如實說道。


    “嗯,安排妥當便好。”魏無羨微微點了點頭,緩聲說道,“倘若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盡可直言。”


    “我知曉。”周生辰拱手應道。


    四人又在涼亭中交談了好一會兒,周生辰便向他們告辭,返迴了書房。


    “你對那個劉子行做了什麽?”待他離開之後,魏無羨按捺不住好奇地問道。


    “讓他夜夜承受剔骨之刑的折磨,直至最終在噩夢中死去。”花城語氣平淡地說道。


    “剔骨之刑?”魏無羨略顯詫異,隨即,不禁笑了起來,稱讚道,“妙極!你這不單是為謝憐出了一口氣,更是替周生辰報了前世之仇啊!”


    “不過是順手為之罷了。”花城眼中寒芒一閃而逝,聲音毫無起伏地說道,“死亡,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過便宜了!”


    魏無羨輕輕挑起一側眉頭,朝著謝憐擠眉弄眼,仿佛在詢問,這便是你口中所說的善良?


    謝憐朝他微微一笑,臉上一副無辜的神情,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般。


    三人在涼亭之中坐了很久,直至夕陽西沉,方才各自返迴自己的居處。


    劉子行收到崔時宜傳來的消息後,漸漸放下心,尤其在次日見到周生辰,並從對方口中獲得出兵的確切訊息,心中一直懸著的那塊巨石,才徹底落了地。


    至於周生辰說大軍拔營還需要幾日時間,讓他先帶人迴去,他也並未心生疑慮。


    兩日後,他便帶領一同前來之人,率先返迴中洲。


    隻是在趕路的過程中,他竟是夜夜陷入夢魘,每日醒來時,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


    為了能將消息及時帶迴中洲,他也無暇顧及其他,隻能強忍著身體的不適,繼續馬不停蹄地趕路。


    待到返迴中洲的時候,整個人已然形銷骨立,模樣甚是駭人。


    還未來得及將周生辰同意出兵的消息告知皇帝以及太後,他便驚聞皇位已然易主,新帝乃是先皇的親子,也是被迫退位皇帝的親兄弟。


    他的第一反應便是即刻退出京都,等待周生辰的大軍前來,與他們會合。


    卻發覺已然為時已晚,他已經無法出城了,新帝的人在他進入京都之時,便已經收到了消息,將他團團圍住,遣送迴府,暫時圈禁在府中。


    劉子行擔心新帝會在周生辰一行人抵達之前對他下手,隻得動用從太後以及皇帝那裏得到的勢力,準備先保全自身,當然若是能夠將新帝拉下馬,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他卻不知道新帝正等著他聯係那些人,準備將他們一網打盡。


    周生辰率領大軍抵達之時,一切事情都已經塵埃落定。


    早朝之上,一群大臣看到周生辰帶著幾位武將踏入朝堂,神情各異,有的驚慌失措、麵露懼色,有的欣喜若狂、難以自抑,也有的則是坐等好戲上演。


    “王爺,你可要救救陛下啊!”一位大臣仿若見到救星一般,指著皇位之上的人,言辭懇切地說道,“此人包藏禍心,竟然謀權篡位,其罪當誅啊!”


    “是啊!王爺,你快將此人拿下!”另一名大臣隨聲附和道。


    緊接著,又有幾位大臣紛紛挺身而出,義正詞嚴地指責新帝,神情極為悲戚。


    周生辰待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完,確定再沒有其他人站出來之後,走到眾多朝臣麵前,對那些人震驚且蒼白的臉色視若無睹,態度恭敬地向新帝行禮。


    新帝更是從皇位之上走了下來,親自將他扶了起來,麵不改色,語氣敬重地與他寒暄起來。


    周生辰更是當著眾人的麵,主動上交了兵權,他的這一舉動,莫說其他人,就連新帝都感到驚詫不已。


    “皇叔,你這是何意?”新帝眉頭緊皺,滿是不解地問道。


    “這些年來局勢已然穩定,周邊不安分的勢力基本上已經被鏟除幹淨,能夠收編的也已經收編了,其他周國也不敢輕易來犯,也是時候歸還兵權了。”周生辰神情肅穆,語氣鄭重地說道。


    “皇叔不必如此,兵權在你手中,侄子甚是放心,再者,倘若周邊國家知曉你上交兵權之事,怕是又會借機滋事生亂,這萬萬使不得!”新帝言辭懇切地說道。


    “陛下大可放心,如今鎮守邊境的將領皆英勇善戰,周國倘若膽敢再次進犯,他們定能讓其有來無迴。”周生辰安撫道,“而且,本王也會繼續坐鎮西洲,隻不過不再掌管兵權罷了。”


    “叔父,你這又是何苦呢?”新帝長歎一口氣,無奈地說道。


    “我心意已決,請陛下收迴兵權。”周生辰拱手,神情堅決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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