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落棠


    他低頭,笑了笑,心想,就當是還了你的恩情吧。不管是不是探子,自己從醫這麽多年,可從來沒有見死不救這一說。


    清晨的山間,空氣格外清新。微風襲來,帶著陣陣動人的花香,很是誘人。又是一陣風吹了過去,似乎想要掩蓋一切。誰也不知道,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


    營帳內,昏黃的燈光下,年輕的大夫正低著頭搗藥,眉目專注。


    “唔……”一聲少女的嚶嚀聲音傳來,他頓住了手中的動作。挑了挑眉,起身來到床邊,臉色是一陣欣喜。


    “你醒了?”少女揉了揉吃痛的腦袋,抬頭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眼前的人,發現正是自己白天見到的那個人,一時眸子亮了亮。


    但是最先吸引她視線的還是眼前這營帳的陳設,都是最基本的生活用具和一些醫用設施,從此以外別無他物,簡單而單調,毫無生趣可言。不過,這裏似乎有一種特殊的感覺,是她從來都沒有感受過的。


    那到底是什麽?她說不上來。


    “這是哪裏?”


    “這裏是……”男子想了想,還是老老實實地迴答了一句,“軍營。”


    少女皺眉:“軍營?那是什麽?”


    男子暗暗吃驚,抬頭死死盯著她的眼睛,再三確認了她不是在裝傻之後,方才笑了笑:“沒事,這裏是我的家,你安心待著吧,等你身子養好了可以出去走走。但是你要記住,見到了人你就說是我的遠房表妹,軍營裏可是不許女子出入的。”


    他說著暗暗替她捏了一把汗,隨即又像想到了什麽一樣,抬起自己的雙手出神地盯著,神色灰財,眼神暗淡。


    “我知道了……”少女其實不太懂他在說些什麽,不過看這個樣子,按照他說的去做就對了。


    “對了,我叫虛藍,你呢?叫什麽名字?”


    少女呆了一下,指著自己:“我?名字?對啊,我叫什麽名字?……”


    她一直重複這句話,之後變成了自言自語。


    虛藍:“……”


    他眼神複雜地盯了她一陣,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撿了個癡兒迴來。


    罷了,就算是癡兒也是他自找的,怎麽說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切,就當是報恩了。而且如果沒有這個傻丫頭,他還沒這麽快摘到那朵花。


    “你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嗎?”


    “我……”少女低著頭,仔細想了想。眼前似乎出現了一些畫麵。


    哭聲,嘶喊,血流成河,絕望的慘叫……被這種絕望包裹,她卻隻覺得舒服。


    那是……


    她突然抱著自己的頭,開始痛苦地呻吟。


    男子有些慌了,急忙將她摟進了懷裏,柔聲安撫:“別怕別怕別怕,我在,我一直在。想不起來就算了,記不得名字沒事的,沒事……”


    少女縮在他的懷裏,一動不動,身子卻是忍不住微微顫抖著。


    過了一陣,那顫抖才終於停止了。他心裏鬆了一口氣,心想總算是安定下來了。這姑娘小年年紀,不知道之前經曆了什麽,竟然受了這麽大的刺激,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了。


    唉。


    他歎息了一聲,這麽想著,心中不由得多了幾分憐憫,開口的聲音更加溫柔了:“姑娘,你還好嗎?”


    等了片刻,突然覺得不對勁,頓了頓,又試著開口:“姑娘,你……”


    身體僵住,臉色刷地一下變了。


    那少女身體還半靠在他懷裏,臉上全然沒了方才那種痛苦的神色,隻是一隻手放在他胸前,像是在觀摩一件上好古董一樣來迴撫摸。又摸了摸自己的,完了還皺眉,自言自語:“為什麽比我的大,虛藍,你……”


    他,不,應該是她,此時臉色已經難看至極。一張臉一下子就黑了,連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不讓她再開口說話。然後起身朝門口看了看,確認了沒人之後就拉好了營帳外麵的簾子,這才迴來。


    “不許說出去。”


    少女啊了一聲,一臉茫然地看著她:“不許說什麽出去?”


    “我是女子之身這件事。”


    少女再次啊了一聲:“難道你之前不是?”


    虛藍覺得自己要被她蠢哭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我一直都是女人,但是因為種種原因,這裏的人都以為我是男人,而我也必須要讓他們相信我是男人,這麽說,懂了嗎?”


    少女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在虛藍期待的目光中又冒出了一句話。


    “男人跟女人……不都是人嗎?”


    “噗。”


    虛藍心中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她不斷在心中安慰自己眼前這個不是普通人不用與她一般見識。冷靜了一會兒之後才開口:“都是人,都是男女不一樣。女子不許進入軍營重地,我女扮男裝進入這裏如果被發現是要被杖責然後趕出去的。”


    少女還是似懂非懂,她指了指自己:“那,我是男人還是女人?”


    “女人……”虛藍覺得自己快被她逼瘋了,哪有一個妙齡少女會指著自己問別人她是男人還是女人的……


    少女聽到這個迴答突然興奮了一下,拍了拍手,像是一個得到了心愛糖果的孩童:“那我跟虛藍一樣了。”


    虛藍看著她這副模樣,也笑了,眉眼彎彎:“沒錯,你跟我一樣了。而且現在這裏隻有你知道我的身份,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喔。”


    少女看著她,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好言好語終於將這位白撿來的小祖宗哄睡,虛藍捶著酸痛的肩膀,在自己窗前隨意鋪了一張涼席,又找了一床棉被,就這麽躺下了。好在是夏天,睡地上也不會覺得很涼。


    想想這一天的遭遇還真是離奇。


    本來是想替將軍采那一朵緋色花才會去冒險爬懸崖,本以為九死一生,沒想到卻是因禍得福,不僅平白得了那朵花,還招惹了這麽一個……奇怪的丫頭。


    虛藍往旁邊床上看了一眼,恰好看見熟睡之中的少女不知道夢見了什麽,突然砸了砸嘴巴,不由得笑了。


    按照律法,年紀不足十六歲的少女是不受軍法約束的,等將軍和其他將士問起,就說這丫頭明年才十六歲好了。


    虛藍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正是因為這一點,她才有恃無恐。要不她怎麽敢隨隨便便帶姑娘迴來。


    不過……不過她女扮男裝的事情。虛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當初假扮成男子,主動請纓隨軍出征,還從來沒有被識破過身份,如今卻被一個傻丫頭發現了。


    因為是營帳,而且是晚上,為了舒服她就習慣性把外袍跟裹胸解了,沒想到……更讓她沒想到的時候,這個姑娘竟然蠢笨至此。但願她可以稍微聰明一些,別把自己的身份給暴露了,否則……杖責是小事,她以後不能再留在軍營裏了才可怕。


    虛藍聽著身側傳來均勻的唿吸聲,輕輕閉上了眼睛,眼前立即浮現出一個人的樣子。睡夢中,她的嘴角微微上揚著。


    一連過了好幾天,將士們果然發現了少女的存在,也因為虛藍從來就沒有心隱瞞,很快就傳到了將軍的耳朵裏。


    英氣非凡的男人親自來到了虛藍的營帳之中,伴隨著一縷風霜,摻雜著藥香,讓虛藍隻覺得心曠神怡。


    少女按照虛藍事先教好的,麵對將軍的提問,從善如流,絲毫沒有露出破綻。將軍隻叮囑了虛藍一句在少女十六歲之前盡快送走,畢竟留在軍營不是長久之計,就起身離開了。


    板凳都沒有坐熱。


    虛藍起身坐到了方才將軍坐過的板凳之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一臉癡迷。


    少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往前走了一步,盯了一會兒虛藍的臉:“虛藍,既然女子私入軍營是死罪,為什麽你還要冒這個險?”


    虛藍啊可一聲,頭一次,少女在她的臉上看到了名為不自在的神色,隨即臉上露出了一抹緋紅,支支吾吾地道。


    “因為我是一個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本職。”


    少女切了一身:“你是個大夫,也是個女大夫,在哪兒不能治病救人,這軍營裏都是男人,不是你自己說的男女有別?”


    虛藍眯著眼睛盯著眼前的少女,她之前隻覺得這人很有可能是個癡兒,卻沒想到她領悟能力這麽高。這幾天經過她的教化已經將這些常識學得七七八八了,甚至還經常反過來嗆她這個師父。


    逆徒。


    “去去去,一邊兒玩去,小孩子家家的哪那麽多事情。”虛藍不耐煩地哄走了她,然後繼續抱著方才將軍坐過的凳子躲到了角落裏,一臉癡樣,還時而偷笑一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少女迷茫地瞅著她,眼神慢慢深沉了起來,站了一會兒,並沒有像平時一樣聽她的話乖乖出去捉蝴蝶,而是俯身拿起了工具,開始替她搗藥。


    看著藥石裏麵那淡淡的一點紅,少女突然想起了小紅。


    她依稀記得,前兩天虛藍好像剛把小紅做成了藥丸,托人給將軍送去了。


    少女垂下了眼眸,一句話也沒有說,低著頭繼續搗藥。


    當天晚上,虛藍又出去了一趟,迴來的時候小臉紅撲撲的。


    “今天有人跟我說,現在恰好是海棠花落的季節。初見你的時候,你的衣裳跟海棠花一樣顏色,你不是一直很遺憾小紅的事嗎?正好,今後你就叫落棠,也算填補了這個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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