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花還要在她麵前,光明正大地靠近許竹的座位,“阿竹,下課我們去買汽水吧。”故意笑,故意笑。故意甜甜地笑


    餘小小把臉咬成一大塊。一聲聲的“阿竹”,仿佛把神經元歸分好,然後根根剪掉,從控製疼痛感開始入手。


    你為什麽就可以輕而易舉地靠近他呢?


    就憑你那張密密麻麻的噁心臉?我哪一點會輸?我少了什麽?


    還是多了什麽,是別人的,你正好偷來……


    餘小小的心髒,聽清楚些,是釘子掉落的聲音,生鏽的釘子重新鋒利起來。


    外麵是巨大的光線。美好又盛大的夏天。


    滋滋生長。


    某一天早上,羅花從床上爬起來,正在跟別人說話的餘小小轉過頭看她,突然像膠水一樣視線粘在她的臉土,然後皺著眉頭極其誇張地“咦”了一聲,仿佛要上膛的子彈。


    “餘小小你什麽表情?”羅花被她看得發毛,吼了一句,可餘小小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直到別的室友也這樣盯著她看,提醒她:“羅花,你的臉……”


    “我的臉……怎麽了?”


    羅花突然才發現自己的臉跟平常有些不同,癢癢的,又幹又緊繃繃,還刺刺地疼,用手一摸,有什麽奇怪地鼓了起來,還特別疼。


    不應該啊……這段時間她的痘痘都快要消沒了,就要恢復成正常的皮膚,這種感覺……這種幾乎如海嘯一樣撲過來的不安……


    羅花神色慌張地衝去洗臉池,上麵掛著那巨大的鏡子,仿佛一個世界,告訴它死亡還是活著的世界,皮膚的每一寸幾乎都張開了毛孔。


    看清楚的時候,羅花的恐懼從喉嚨裏唿之欲出。


    鏡子中的人,有一張十分噁心的臉,爛得不能再爛,紅得不能再紅,“麵目全非”是很準確的形容詞。她的臉就像是災難現場,沒有一塊是好的,更加誇張而又起膿的痘痘,肆無忌憚。


    她的兩頰,是密密麻麻的痘痘。


    沒有什麽比這更噁心了,沒有什麽比在這大太陽底下,無處可躲的明亮光線下,清晰地看見這張臉更討厭的了。


    噁心。噁心。噁心


    密密麻麻的噁心。


    “哎喲,羅花,”是餘小小幸災樂禍的聲音,“我早就提醒你了吧,小心點,很容易被‘打迴原形’的。”


    就好像在說,這就是你。


    看清楚了吧,這才是你。


    醜八怪。還作怪。


    報應上了唄。


    羅花忍住眼眶的酸軟,鏡中的自己就像一個□□,隨時粉骨碎身。鏡子的另一半是餘小小的妝容臉,就差口紅沒有塗。她特意用上ysl的圓管口紅,還沒有開封過,完整又柔滑的膏體,土豪金的蓋子,中間鏤空的logo,仿佛花朵一樣華麗。


    塗在她嬌嫩的嘴唇上。故意般緩慢,抿嘴巴。


    是粉色。


    特別特別的粉。少女特有的美好,與嬌嫩。終於刺入羅花的眼睛中,她一言不發地洗好臉離開,踏步時身後的餘小小將言語磨得鋥光瓦亮,猶如一支利箭,用力穿過羅花的胸膛。


    “心還真大,也不怕嚇著別人。”


    羅花用力將手心抓起疼痛感,而走出外麵,永遠是光芒萬丈。光線鋁在她的髮絲之間,漸漸把臉打得發亮。猶如把一個傷口,擴大到極限。


    而每一朵花都在用力開放,過分的。十分。


    “天呀,她的臉好可怕……”


    “你看,你看,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都起了。”


    “哇,好噁心。”


    “她是誰啊?”


    “……是那個吧。大一的,好像叫羅花。”


    “哈?如花?”


    “哈哈哈,好像是被封為了‘哥斯拉’。”


    一路上都是這種討厭的不知道是誰發出來的,反正很多的聲音在密密麻麻響起,那種目光,好像要數清她臉上有幾顆痘痘。


    女生或者男生,各種各樣的聲音,發出劇烈的碰撞聲,就好像彗星撞地球,究竟地表有多麽深?還是依舊可測?


    空氣中,到處是劣質的情緒。


    羅花希望自己銅牆鐵壁。刀槍不入。密不透風。心如磐石。八風不動。


    那麽,每一層的傷害剝開又是另一層傷害,像洋蔥那樣,即使那樣,也不會感到痛心。青春,密不透風的青春,傷痕累累的青春。


    在陽光下,那種巨大燦爛的光線下,最不想頂著這張臉麵對許竹,她已經聽夠了冷嘲熱諷,她的淚水還沒有失去抑止這條神經線。


    除了,麵對許竹那一刻。


    她的神經突然斷掉了,還要來來迴迴彈跳。


    好疼。


    好疼好疼好疼。


    她慌裏慌張地轉過身,不要讓他看的,不想被他看到,如此醜陋噁心的臉。不合適,十分不合適,出現在他的麵前,他的身邊。


    占據他的視野。


    “羅花……”


    他的聲音在羅花的背後想起。羅花不敢迴頭,也不敢向前走,她就那樣傻傻地一動不動,可眼淚已經順著她的眼窩流了下來。他應該看到,在自己轉身的那一刻他應該是看到了,自己那張慘不忍睹,密密麻麻,噁心的臉。


    那麽他會是什麽表情?還是跟他們一樣厭惡,驚恐。


    如果是這樣,就不要過來了,不要接近自己,求求你,不要出現,不要和他們一樣,就算一樣,也不要在自己麵前表現出來。


    那樣,我會想死的。討厭的青春。


    羅花吸吸鼻子,好看的五官被痘痘占據得麵目全非。一抹光線突然擠在羅花的麵前,少年漂亮的臉雖是皺眉,但是沒有表現出噁心、嫌棄、厭惡,甚至表情都沒有,隻是遞出一張白到發亮的手帕,“你怎麽又哭了?擦擦吧。”


    許竹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她的麵前,聲音好聽溫柔,像夏天的風,柔軟,輕輕。


    羅花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了了,仿佛連淚腺都斷掉了。


    “對不起……”


    少女還是重複著那一句話。


    “說什麽傻話?”許竹的溫柔無限放大,“我們迴教室吧。”那麽,眼眶中的,真是羅花她自己嗎?


    如果不是,真嫉妒,嫉妒得要死。那個叫向迷鹿的女孩,發瘋一樣嫉妒她,就算死了,死得那麽噁心,不漂亮,也要另眼前這個少年戒不掉她。


    真想闖入你的森林,模仿著你的一舉一動……


    “嗯。”羅花握住柔軟的手帕,笑了笑。還是可以清晰地看見別人吃驚的臉,目光落在漂亮的白襯衫少年身上,以及臉密密麻麻紅腫的少女身上,而奇怪又不敢相信地推敲著。


    兩個人的關係,本不應該有交叉的可能。


    就像美好盛大的夏天,站著荒涼唐突的秋天。


    羅花緩緩抬起頭,像把柔軟的光線也捏在了眼前。眼前還是那隻在火焰中嘎吱作響的蛾子。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花開樹綠鹿不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米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米心並收藏花開樹綠鹿不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