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羅花身上的那淌酸奶微不足道。


    反而她的跌跤,引起了不少憐香惜玉的男生來旁觀,他們把罪名掃在了羅花的身上,他們注視著羅花的臉,就好像她的心和外貌一樣噁心。羅花極其討厭那麽多人盯著她的臉看,盯著密密麻麻的痘痘看,然後一定覺得活該。


    活該你長那麽多密密麻麻的痘痘,活該你醜,活該那些酸奶灑在你身上。


    活該。


    而漂亮的女生,多麽讓人心疼。


    “羅花,你幹嘛絆我?”尤其劉雅抬頭,在男生的圍觀之下,好像虛弱地說出了一個真相,而男生以為自己是她的依靠,而眼神仿佛在說,放心,有我在。


    “不是我幹的!”


    “你為什麽不承認?”她的委屈樣,真像那麽一迴事,“難不成是我冤枉你了?”


    “你說謊!你故意陷害我!”


    當然,羅花身上的酸奶與劉雅的痛苦悲傷來比,微不足道。就連羅花的吃驚,生氣,也微不足道。


    “別管這種人,”旁邊一個自以為很英雄很正義的男生,長得一般般,用讓人覺得他很善解人意的聲音說,“她是醜!嫉妒你漂亮!而故意害你!”


    聲音不知道多少度,生怕當事人不知道,仿佛要抄個喇叭才高興。


    羅花覺得自己實在太理虧,她輸在了什麽地方?她究竟輸在了什麽地方?


    答案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兩個字:顏值。


    就像印度的種姓製度,神用嘴巴造了最高的婆羅門,而用腳造了賤民,而劉雅就是那個為所欲為的婆羅門,認為自己是最高級,而羅花不過是踩在她腳下的賤民。什麽都沒有能力,什麽都無法辦到。她隻是替自己掃廁所的賤民。


    隻不過一切都衍生成顏值的等級。


    就像金字塔一樣,頂端和底端。高顏值的對低顏值的衍生出一種權力,一種優越感,而仗勢欺人,仗的就是“美麗”,還有“男人”。


    就是這麽簡單的顏值規則。


    就如同現在,羅花身上的酸奶微不足道,沒有人在意。然而現在正是炎炎夏日,高溫的天氣,容易使氣味變得很濃鬱,很噁心。


    尤其是酸奶,那股發酵的味道,經過空氣的揮發,分子的流動,臭得像垃圾場那股另人反胃的味道。而喜歡這味道,是大片的蒼蠅。


    那些蒼蠅就那麽圍在羅花的麵前飛,太噁心了。無論怎麽趕,它們都一定要去舔這臭氣的味道。不停發酵。不停從她頭頂、耳邊“嗡嗡”飛過。


    好像很高興,好像很快樂。這裏有一個垃圾。


    再也忍受不了了,羅花的眼眶酸到鼻尖。眼前是“嗡嗡”的蒼蠅,聽說蒼蠅的幼蟲是吃人的蛆,它們從小就喜歡發臭腐爛的東西。羅花覺得身上好像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蛆蟲。


    它們在咬自己的皮肉,它們貪婪地吃掉,它們喜歡吃眼睛,因為那裏眼淚多,因為那裏是腐爛得最嚴重的地方。所以它們才喜歡從眼眶中鑽出。


    羅花抽抽鼻子,轉身走開。是的,想從這裏走開,快點走開,無論是那些嘲笑嫌棄厭惡的表情,還是那些“嗡嗡”的蒼蠅,都想躲得遠遠的。不想迴頭。不想看那些事情。


    除了,許竹。


    是的,漂亮的許竹,幹幹淨淨,散發著清香,一身白到發亮的白襯衫,與自己不同,自己的衣服有汙漬,全身散發著惡臭。


    當看到這樣漂亮的臉,就像看到了漂亮的大海,漂亮的花朵,漂亮的一切事物,與臭烘烘的自己不同,與麵目全非的自己不同。


    他是那麽美好,是那麽不真實,跟外麵那些陽光一樣,燦爛,明媚。於是,自己就再也忍不住眼淚,眼眶紅了,酸了,羞恥的淚水流了下來。


    “你。”他隻說了一個字,然後就沒有了,然後就隻是伸出手帕給她擦拭,白到發亮的手帕,什麽味道也沒有,幹幹淨淨。


    除了,它碰到自己的時候,沾了她一身惡臭。


    “對不起……”


    眼淚落下來。心髒止不住地發酸,哭泣的時候一定也很醜吧……


    她就隻是那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任由少年溫柔地擦拭她的汙漬,他不需要聽她的解釋,就隻是那樣溫柔地擦幹淨她的痛苦悲傷。


    還有胸膛中流過的,巨大的幸福,好像終於出現了。


    盡管事實上,它是那麽微不足道。


    如果羅花迴頭,願意迴頭的話,她一定會吃驚到的。因為背後的劉雅正在痛苦地望著這一切,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她心愛的少年,漂亮的,美好的,優秀的,卻無法得到。


    而那個醜八怪羅花,卻輕而易舉地站在他身邊。


    不是她,不是漂亮的她,不是人人喜歡的她,而是羅花。


    於是她忍不住將拳頭握得很緊。就好像握的是羅花的喉嚨一樣,拚命一握,用力扭斷她的脖子。“哢嚓”一聲,那感覺……就好像蝴蝶被剪掉了翅膀,被踩得稀巴爛。


    噁心。


    ……


    ……


    ☆、顏值、6


    06


    羅花喜歡這樣的畫麵,微風可有可無,仿佛一層薄薄的紗,吹著皮膚上細小的絨毛。陽光是明媚卻不過分滾燙,天空蔚藍到仿佛海一樣,像可以澆滅所有熱氣似的。飛鳥漫不經心地飛過,如同漫不經心的杏花樹搖晃著葉子,灑下的陰影揉成花瓣的輪廓。


    而在這樣盛大的夏天下,仿佛河流一樣流在羅花心裏的是少年許竹。羅花最喜歡看到陽光飄在少年身上,他一身白襯衫,仿佛清新的花朵。


    他的半張臉被陽光染得發亮,光芒跳在耳朵的細小絨毛上,漂亮的下巴輪廓是薄薄的陰影。棕色的頭髮,劉海上的自然卷,長長的睫毛投落陰影在下眼簾,是那種交叉的光線。


    而寬大的眼窩下,是瑪瑙一樣的漂亮的淺棕色眼睛,有時候在陽光下看它是金色的,特別金亮,仿佛可以溶出星星一樣的光澤。太美了,也太悲涼。


    許竹溫柔的眼睛下,總有悲傷的陰影揮不去,就像階梯上的那層薄煙。


    像他手裏畫的畫一樣,幹淨,悲傷,孤獨,痛苦,許竹不僅成績優秀,還是美術生。他一個人在美術室的時候,窗外就會有很多女生在盯著他看,看他的一舉一動,看他溫柔又悲傷的笑意。


    他從來不畫人,不知道為什麽,他隻畫風景,就是不速寫“人”這種畫,但憑他的畫工明明是擅長的,細膩、輪廓精細,陰影飽滿,對於人像畫是多麽合適。事實上,他畫過一個人,羅花不小心碰倒他的桌子,在文件夾上漏出來一幅畫。


    是一張黑白的素描畫,能夠看出歲月的痕跡,紙張已經泛黃,聞起來也有一股陳舊的味道,卻被他小心翼翼地保存著,沒有壓痕,和邊角損壞,就那麽整整齊齊,好像極其重要,好像心上的寶物。


    羅花盯著畫來看,是從沒有見他畫過的人像。是的,一個人,準確地來說是一個女孩,一個漂亮的女孩,杏仁眼,雙眼皮,薄薄的嘴唇,身上穿的是看起來像男孩的衣服。旁邊是一棵樹,會開花的樹,還有小小的果實。不知道什麽樹。挺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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