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渭塵當然不討厭唐既明來他家,隻是有時會擔憂,如果他習慣了,那哪天唐既明不再來的話,他想他應該會很失落,又沒辦法說出口,隻能暗自吃下這個悶虧,最多找借口多把唐既明罵幾頓,將這些衣服鞋子全丟了。


    母親辦退休手續那天,唐既明不在l城,許渭塵也恰好出一趟短差,直接從出差地去了a省,兩人真的沒一起行動。


    酒店在沙漠中,許渭塵抵達時恰好是傍晚。陪母親們在暮光中吃了晚餐,許渭塵收到唐既明的信息,說他剛落地,在趕來的路上。


    沒來得及迴,母親已經來管他:“吃飯不要看手機。”許渭塵隻好關了靜音收起來。


    飯後,兩位母親出去散步,許渭塵則在泳池邊點了杯酒,坐了一會兒。


    他許久沒有休假,忽然降落在荒漠裏充滿度假氛圍的酒店當中,神經沒完全鬆弛下來,半躺在椅子上,眼前仍舊擠滿案卷和法庭上的各個場景,客戶和法官、律師們的模糊麵孔一張張閃過。


    正看著泳池藍色的水麵發呆,有人和他搭訕。許渭塵抬頭看,一個高大的男性微笑問他:“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許渭塵沒這閑情,不過也沒拒絕,微微點了點頭,那男子便坐下與他攀談。


    男子稱自己是一名經營跨國貿易的商人,獨自來此度假,對許渭塵問東問西。


    許渭塵事業心作祟,覺得他或許會成為自己的客戶,便沒有怠慢地聊了會兒天,還和他交換了名片,不料一轉頭,忽然發現母親抱著一個椰子,站在不遠的地方盯著自己看,眼神有少許陰沉。


    許渭塵心中一驚。母親一和他的目光接觸,便馬上轉過身,匆匆離開了,許渭塵想追都來不及,沒心情再和男子繼續聊下去,喝空杯裏的酒,說要休息了,先迴了房間。


    許渭塵洗完澡,心中還在糾結,該不該找母親解釋。


    如果解釋,是對母親控製欲的縱容,如果不解釋,又怕母親誤會了他。他係好浴袍,在房裏發愁,門鈴被按響了。


    他還以為是母親,打開門卻是唐既明。


    唐既明剛從另一個大洲飛迴,卻像剛從什麽重要宴會出來,毫無趕了路風塵仆仆的疲憊。


    “幫我挑一下給阿姨的禮物。”唐既明提著紙袋,對許渭塵微微笑了笑。


    許渭塵側身讓唐既明進來,走到沙發邊坐下。


    唐既明的來意很正當,此時的眼神也很正派,沒有摻雜一絲邪念。


    許渭塵懷疑是雞尾酒讓自己微醺,或者是他本就容易因為唐既明的嚴肅而逆反,而產生想要損毀唐既明的清心寡欲的邪念,隔了十來公分的距離,看唐既明從袋子裏拿出三個盒子,盯著他修長的手指,莫名變得心猿意馬。


    “這是手表,”唐既明打開盒子,給許渭塵展示裏頭閃閃發光的東西,“這是胸針。”


    “你怎麽送得比我都貴,搶我風頭是不是,”許渭塵努力將注意力從唐既明的手上挪開,斥責,又指著第三個盒子,問他,“那盒又是什麽?”


    “給你的,”唐既明說,“覺得合適就順便買了。”


    許渭塵倒沒想到唐既明還會給自己帶禮物,沒和他客氣,伸手夠到了,自己打開來。盒子裏是一條極細的黑色項鏈,材質罕見,許渭塵掂起來,冰涼的金屬順滑地貼著他的手指往下掛,像一條睡著的細小的蛇。


    許渭塵不知為什麽唐既明覺得這奇怪的項鏈適合自己,不過並不討厭這個禮物,便靠近唐既明,把項鏈塞給他:“那你幫我戴上試試看。”


    許渭塵跨坐在唐既明身上,將頭貼在唐既明肩膀,看見唐既明的衣領。唐既明的手穩穩地貼在他頸後,沉默地替他扣上頸鏈。


    項鏈很快就被許渭塵的體溫溫暖了,貼在他鎖骨中間的位置,仿佛長在他的皮膚上。許渭塵自己看不見,直起身給唐既明看:“好看嗎?”


    唐既明垂眼看著他胸口,抬手碰了碰。


    唐既明的手指比許渭塵的體溫涼些,許渭塵看著他垂著的睫毛,心跳得又快又亂,急躁地湊過去吻他,嚐到他嘴裏很淡的薄荷味。唐既明既不拒絕,又不主動,弄得許渭塵有些惱怒,咬他的下唇:“幹嘛不說話?到底好不好看?”


    唐既明才不明顯地笑了,說很好看,許渭塵一邊親一邊伸手扯他的領帶,還沒扯開,門突然被人用力敲響了。


    敲門的人很急,一直不停,許渭塵愣住了,和同樣茫然的唐既明對視一眼,從他身上跳了下來,急匆匆走到門口,壓低聲音問:“誰?”


    “許渭塵,”是母親的聲音,“你給我開門。”


    母親的嗓音聽起來神經極度緊繃,許渭塵迴頭看,唐既明已經重新將領帶係起來,還扣上了西裝的扣子。


    他朝許渭塵點點頭,許渭塵才把門打開了,母親站在門外,眼睛泛紅地盯著他:“你房裏有誰?”


    許渭塵完全不知她說什麽,讓開半個身位,給她看房裏。


    “阿姨,您怎麽了?”唐既明在不遠處,安撫地對她笑笑,“我找許渭塵幫我選給您的禮物。”


    許渭塵的母親怔了幾秒,“哦”了一聲,才終於恢複了少許神智,說:“是既明啊。”


    “我路過你房間,看到請勿打擾亮了。”她解釋得不明顯,但許渭塵反應過來,問她:“你覺得我帶人迴房間了嗎?”


    她偏開眼神,沒說話。


    許渭塵一股火上來,又不能朝他媽撒氣,深深唿吸著,對她說:“媽,我真不至於這樣。可能不小心按到了吧。”


    “我知道了。”她或許是尷尬又下不來台,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迴去了。


    許渭塵關上門,瞪著唐既明,走過去推了他一把,跟他算賬:“唐既明,你找我挑禮物,開勿擾幹嘛?”


    唐既明很明顯是心虛了,少有的沒找借口,許渭塵又罵:“被我媽抓到怎麽辦,怎麽和她解釋?”


    “不是沒有抓到嗎,”唐既明終於說話了,他的表情比許渭塵冷靜很多,看著許渭塵,像沒把剛才發生的當迴事,說,“抓到我總比抓到別人好,我就和阿姨說是我強迫你的,你也不想和我做。”


    可能是他鎮定的情緒安撫了許渭塵,許渭塵想了想,焦慮少了一些,看著他的眼睛,心裏還是委屈,又很難堪,覺得他媽可能今生都無法和他的性向和解。


    唐既明好像明白他在想什麽,走過來,很輕地碰碰他的臉,說:“不用擔心。”


    他把許渭塵抱在懷裏,許渭塵貼著他,靠了一會兒,緩過了神,頤指氣使地發表指示:“不但要說是你強迫我,還要說是第一次,我們就這一次。懂不懂?”


    唐既明笑了,說“知道了。”


    第21章


    次日許渭塵的母親拉他一道去徒步,唐既明被突發的公事絆住了腳,留在酒店開會。


    徒步的行程不算太長,但許渭塵很少運動,加班熬夜身體很虛,從早上不間斷地走到下午,累得嘴都張不開,隻慶幸昨晚沒允許唐既明做到最後,否則今天可能會在半夜暈倒。


    母親發現他在後頭拖拖拉拉,迴來陪他慢慢走。


    林雅君和酒店的向導則仿佛故意給他們母子倆留些說話的空間,在前方幾十米的地方慢速前行。


    太陽慘白的掛在半空,灰黃色荒原上隻見他們四人的身影,走路的聲音清晰可聞。


    許渭塵喘著氣,停下來喝了一口水。母親等他,看著他的臉,忽而用很輕的聲音對許渭塵說:“媽媽有時候對你的事太緊張了,你不要恨我。”


    許渭塵眼前已有些重影,蓋好水杯,迴望母親,發現她的麵色灰暗,既傷感,也迷惘。


    他感到一陣無力的傷心。似乎失去了父親以後,他和母親便也失去了與彼此無礙交流的能力,愛與關心總擰著一股反力。


    “我怎麽會恨你?”許渭塵隻能這樣說,而後解釋昨天的事,“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是我和那個人交換名片,是因為我想說不定能發展成客戶。我不是那種私生活混亂的人。”


    “好吧,”母親才道完那麽不確切的歉,控製欲又馬上重新歸位,追問,“那你為什麽不肯給我公寓的密碼呢?”


    許渭塵不想說了,就沒有迴答,繼續向前走,走了幾步,母親態度稍稍軟化,追上來:“我隻是想你找到一個好人。”


    “媽,沒有那麽容易的。”許渭塵無奈地看她。


    “那就找一個可以照顧你的,”她憂愁地埋怨,“否則我怎麽放心呢?你二十六歲了,車不會開,飯不會做,每天加班到半夜,又不許我來照顧你。難道要讓既明照顧你一輩子嗎,等他談了戀愛,娶了太太,生了孩子,哪還有空來看你?”


    許渭塵心裏埋著秘密,被母親一說,更是疲憊不堪,難以麵對。


    他二十六歲了,還在背著母親和她最信任的晚輩上床,不明不白地住在一起,謊稱自己找不到合適的對象,又拒絕認識新的人,整個人生都像一個巨大的謊言。


    可能是太累,也可能是難得單獨和母親聊到這個話題,許渭塵的大腦不受控製一般,變得衝動,開口對她說:“我不想唐既明結婚。”


    母親的腳步頓了頓,停住了,看向他,斥責:“許渭塵,你說的什麽話?怎麽能這麽自私?”她沒有聽出許渭塵的言外之意,還以為許渭塵耍小孩子脾氣,亂說話。


    許渭塵低下頭,又聽見她說:“而且這你就別想了,雅君說,既明這幾天好像有在接觸的女孩了。”


    許渭塵花了兩秒才理解她的話,抬眼看她,她的眼神很單純,告訴他:“既明有自己的生活,你也不能依賴他太多,懂不懂?”


    “真的假的?”許渭塵覺得有些虛幻,明明昨晚唐既明還在送他禮物,而且前陣子還承諾他,他們可以繼續保持上床的關係,又總是住來他家裏。應該不會真的有在接觸什麽人吧。


    他將信將疑,盤問母親:“什麽樣的?阿姨見過嗎?”


    “反正雅君和我說的,”母親又說了一次,她大概覺得她們落後太多,又開始快速往前走,許渭塵連疲憊都感受不到了,追著她一起往前,聽她說,“應該是工作時認識的吧,倒是沒見過,前幾天雅君去他公司,聽下屬在偷偷聊,但不知道是誰。雅君問了既明,他避而不談,好像怕她反對,她懷疑是對方的家庭或者生活可能比較複雜。”


    “什麽樣的複雜?”


    “你問這麽多幹什麽?既明比你省心得多,”母親瞪他一眼,“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我怎麽不好了。”許渭塵連腿也不疼了,隻想迴去揪住唐既明,問他是不是腳踏兩條船。


    他越想越覺得奇怪,唐既明表麵如此坦蕩,難道居然比他還不要臉,竟能將性和愛分開,身體把本要放棄的許渭塵連哄帶騙,重新虜迴去尋歡作樂,心靈卻仗著許渭塵不敢聲張,已經飛到了未來太太那裏。


    這是不是報複?唐既明是不是恨他?還是怕他再次壞了他的好事,要先把他穩住?


    又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哪有時間約會?許渭塵百思不得其解。比起氣惱,好像更多是困擾和浮躁。在眾多猜想中,怎麽也找不到合適的解答。


    追上林雅君之後,許渭塵很想旁敲側擊打聽唐既明的事,然而絞盡腦汁,找不到挑起話題的由頭,不知不覺就迴到了酒店。


    他們先坐下,歇息喝水,林雅君注意到許渭塵t恤領口露出來一小截的項鏈,盯著問:“渭塵,你戴的這個是?”


    許渭塵微微一愣:“項鏈。”


    母親也湊過來看,皺著眉碰了碰,說:“哪裏買的?”


    “忘了,”許渭塵騙她,“好像是機場,買很久了。”


    她忍了又忍,把許渭塵的衣領提了提,遮住細鏈子:“太輕浮了,不要被別人看到。”


    許渭塵莫名其妙被批評,還不能澄清,鬱悶地休息了一小會兒,先迴了房間。


    洗完澡穿著浴袍站在鏡子前,他盯著自己看,想把項鏈摘掉,又不舍得,在心裏怒罵唐既明,像有心靈感應,唐既明給他來電話了。


    許渭塵盯著手機屏看了幾秒,把他的電話掛了,沒過多久,門鈴就響了起來。


    許渭塵不想開,門鈴又變成了敲門,他煩不勝煩,走過去開門,果然是唐既明。


    “阿姨讓我叫你吃飯。”唐既明穿戴整齊,手按著他的門。許渭塵說“知道了”,想關門,卻關不上,罵他:“我要換衣服。”


    唐既明鬆開手,坦然道:“我在門口等你。就怕阿姨等急了過來找,發現我在門口,要責怪你沒禮貌了。”


    “……”許渭塵實在受不了他這幅厚顏無恥的樣子,放他進來了。


    唐既明倒還算老實,進門後便坐在沙發上迴信息。


    許渭塵去衣帽間換上了一身休閑服,走迴去,唐既明沒站起來,問他:“怎麽突然對我這麽兇?心情不好嗎?”


    他不提還好,一提許渭塵又不爽起來,一肚子悶火不能發,挑刺:“我媽說我的項鏈輕浮。”


    “沒有吧,”唐既明笑了笑,“你可以說是我送的。”


    他的語氣得再自然不過,好像項鏈是直男與男同性戀的交友必備禮物,許渭塵看了他一會兒,才說:“別,我不想嚇到我媽。她覺得我品味輕浮就輕浮好了。”


    唐既明笑了笑,突然發問:“你們三個人出去,隻有阿姨看到了嗎?”


    許渭塵不知他為什麽這麽問,老實地迴答:“是你媽媽先注意到的。”


    “那她應該知道是我送的,”唐既明無所謂地通知許渭塵這個嚇人的消息,“她來我公司,在我休息室見過。”


    許渭塵呆了一下,唐既明的表情正常得讓他不知該怎麽反應,腦袋有些亂,最後說:“唐既明,我聽說你在接觸一個女生,但是不敢告訴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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