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雲臉露茫然,正打算詢問,卻見秦烈,早已獨自離開,走入了後院。


    林妙可與趙鈺也不知為何緣故,竟是也在秦烈的這所院子裏住了下來。她們的房間和秦烈所據之地幾乎隻是隔了一間,隻道是就近保護秦烈。不過選定了地方後,此二女卻又立時離去,全不知去向。


    秦烈對兩人的行為心中一時無語,索性不去理會,然後在自己房內,擺開煉丹的架勢。先是以獸晶與靈墨符筆,布下了一個聚靈符陣,將段雲買來的鼎爐,放在最中央處。


    這是他十年前在天行書院學過的一門煉丹術,這種聚靈之術,對他提升修為頗有益處,故此秦烈專研極深。他從前沒有師傅,無論是武修之道,還是符籙煉器,都是從書中自學。


    盡管有了妖皇前輩幾番幫助,但秦烈並不想一直依賴妖皇的幫助,他希望自己能夠獨自麵對任何困難險阻的能力。對於符篆之道,他早不拘泥於那典籍中所敘,不過他是專修武道相關,其餘方麵的水準,則是一塌糊塗。比如之前的驅邪,就是一竅不通。


    他目前繪就的符陣,與太古末法時代流傳的主流術法,遠遠不同。剛一布成,靈能就激漲了三倍。特別是那中央處,那鼎爐所在之地,更是濃鬱,不過當秦烈,坐在爐前時,卻有些忐忑發怵。


    “反正是初次煉丹,準備了這麽多的脈靈草與銀絲碳,失敗幾次,倒也無妨。這丹煉製也較容易,若是日後找不到可靠之人,代為煉製。這煉丹之術,終需下功夫——”


    心念既定,秦烈猛地咬了咬牙,終於開始動手。


    他身前的鼎爐,隻是最普通的一種。以生鐵鑄造,混入了些許黑鎢。然後在其上,又繪了幾個符籙。勉勉強強,可算是符器。


    卻勝在操控簡單,練丹時無需調節。而那銀絲碳,顧名思義,黑色的碳中,有著一屢屢銀絲。


    不但燃燒後溫度極高,沒有煙霧,火力更可持續許久。不但適合煉器,也是煉丹的入門之物。


    不過產量極少,傳說萬斤煤石中,往往隻能找出八九斤而已。故此極其珍貴,價值千金。


    秦烈精挑細選,挑了大約四斤的銀絲碳,放入爐鼎之下。別看份量少,卻可燃上整整半天。


    均勻布好,點上火開始預熱爐鼎。秦烈才開始搗鼓藥物,脈靈草之物,另外還加上幾十味補藥。全都碾碎了,弄成一團漿液,丟入到爐鼎內。


    接著是手捏印訣,開始持印。操控靈能,以魂念符法,使鼎內的藥液,不斷地在內中卷動。就如廚師做菜時的情形差不多。廚師是炒菜,他是在炒丹。


    時不時地,還要換符,催發火力加溫,又或壓製減溫。


    煉丹簡單,隻需知道丹方,配藥容易。


    但是這火候的控製卻是極難。


    溫度的升降,都有定異的時間。靈能也非是一直濃鬱便可,也同樣需要調節。


    這就需看煉丹師的經驗了,無論是哪位高階丹師,都是經曆千百次失敗,浪費無數藥材之後,堆砌出來。故此比那些煉器師,還要珍貴。每一位煉丹師,都很受大宗強族尊重。


    恰恰這方麵,秦烈最是欠缺。本身更無師承可以去學。他這方麵是一片空白。隻能自己去慢慢摸索。


    “果然煉丹,也可鍛煉操控靈能。藥性變化,結換符印,對體悟天地至道,都大有幫助。難怪那些煉丹師,進階不比尋常玄術師慢上多少——”


    枯坐了半日,秦烈估算著時間已經足夠。而銀絲碳的火力,已經開始減弱。立時有些迫不及待地,把那爐鼎的蓋子揭開。


    隻見裏麵,是糊糊的一團。鼎內深處,全是一團軟軟漿糊,僅有的幾顆丹狀物體,也是軟趴趴的。


    “火力不夠?”


    秦烈疑惑地把那幾顆丹拾起,倒是也有丁點的藥香。不過糯糯的,還有些粘手。看這模樣,他無論如何都不敢放入自己嘴裏。


    “算了,第一次煉丹,沒有燒焦就算很給麵子。不能讓段大哥試藥,這丹萬一有危險呢,可惜不可能有機會,不然可讓那趙鈺試上一試。要不找來貓狗試藥也成——”


    將幾枚丹收起,那些藥泥秦烈也舍不得浪費,搓成丸後,另外包起。接著又再次開始煉丹。


    銀絲碳總共才買了大約六十斤的數量。秦烈也不顧疲憊,連開了五次鼎爐,用了足足小半。


    花了整整一日一夜,鼎爐內的丹藥,這才像模像樣。狀似龍眼,純黑色,無論是氣味,大小、形狀、色澤,都與書中記載的,相差仿佛。


    秦烈強壓住喜意,急忙衝出了房門。


    四處尋覓,這庭院靜雅,卻全無什麽走獸飛鳥之類,可讓他試丹。忽地心中微動,走到那水塘之旁,把一顆丹藥取出磨碎了,丟入到水塘裏。


    正心中暗自疑惑,莫非自己製丹也是有如此天賦?


    僅僅四次,就已真正成丹。這等樣的水準,已可比擬那些傳聞中的天才丹師。


    藥粉入水,也不知是否因氣味影響。水塘中的金魚,一時是爭相競逐。


    然後便在他期待的目光中,那些魚紛紛無力地,翻上了水麵。


    秦烈目光一亮,這種名為‘脈靈丹’的妖丹,正是有這種效果,軟化全身脈絡。是後世用以矯正輪脈的特殊丹藥,用處極少,卻價值連城。


    接著片刻,卻又見那些金魚,紛紛是肚皮翻白。死命掙紮著,然後是徹底沒了唿吸。


    秦烈一陣默然,站在了原地,就仿似被潑了一桶冷水,之前的驚喜,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絲涼風吹來,吹得他身體寒透。看了看天上,那偌大的太陽,隻覺是遍體發涼。


    “這脈靈丹,果然是有幾分難度。煉丹非易事,古人誠不欺我——”


    正暗暗歎息,旁邊又傳來段雲的驚唿聲:“秦兄弟,你怎麽變成了這樣子?”


    秦烈微微一怔,就著水塘照了照。果然那銀絲碳,也非是完全無煙。一日一夜下來,他全身上下,都已是黑不溜秋。


    那臉也變成了黑乎乎的顏色,隻剩下一雙黑白分明眼睛,嘴巴唇紅齒白,很是耀眼。


    正心中苦笑時,卻見段雲,又看向那水塘內,神情一時更是驚異:“秦兄弟,你說要用脈靈草聚靈。莫非是在煉毒丹?是可以塗抹上兵器,又或者投入水裏,可以毒倒一大片那種?好快——”似乎是憶起前次,秦烈以毒刀,迫退尤思穎之事。段雲的眼眸裏,一時是星光閃閃。


    秦烈聞言,麵上立時一陣羞紅,尷尬無比。卻隻片刻,就恢複如常,嗯哼了一聲,神情淡然,高深莫測:“算不上是煉成,隻是有些所得試試效果而已。以脈靈草煉毒,還未試過,所以想嚐試看看。若此丹能成,即便是通天強者也可放倒!”


    段雲的眼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忽而前麵忽然又有人,從轉角中走出。


    恰是林妙可與趙鈺,望見秦烈的模樣,二女先是眉頭一皺。接著林妙可又瑤鼻動了動,疑惑道:“有炭火氣,這香味,是藥香?聞所未聞,有些古怪——”


    片刻之後,目光又定在秦烈的右手。腳尖一點,整個就已滑至秦烈的身前,抓住秦烈那剛剛沾過藥粉的右手,先是一陣輕嗅,麵色愈發地奇怪。


    最後幹脆是伸出了丁香小舌,在秦烈的掌心之內一舔。


    秦烈立時渾身一個顫栗,隻覺腹下有些發熱。而那趙鈺,更是麵黑如鍋。那如針般目光,幾乎可將秦烈絞割成千百餘片。


    林妙可卻毫不覺有異,仔細品了品這藥粉的味道。那柳眉這才舒展開來:“脈靈草為主藥,另外還加入托盤根,棕板、掌參、紫葳……,銀翹,對了,還有斑蟄!”


    秦烈整個人驟然定住了,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這昨日離去,今日複來的林妙可。


    這脈靈丹裏的二十幾種藥物,居然是無一種不對。這女人的舌頭,到底是什麽做的?


    隻聽林妙可接著又凝思道:“你這是在煉丹?魔屍山裏的脈靈草,蘊有微毒,素來被丹師視為無用之物,為何要以此藥煉丹?”


    秦烈正想說自己非是煉丹,而是煉毒,就見林妙可做出恍然大悟狀,目中爆出一團精芒:“不對,脈靈草與斑蟄紫葳相合,正可強化全身經脈。好妙的丹方!秦烈,你是想用此方,提升修為?若是能再配合一套合適體術,確是有幾分可能——”


    秦烈已是徹底地目瞪口呆,定定的看著林妙可,心忖這女孩,莫非是妖孽?


    隻是舔了他手掌心而已,連這都能猜得到?


    然後下一刻,就又覺另一道視線,也望向自己。正是段雲,隻是神情間,卻充滿了驚疑。


    嗬嗬幹笑了幾聲,對旁邊刺來的幾道視線,秦烈隻當是沒看見,尷尬笑道:“正是脈靈草煉製的丹藥,想不到林小姐,對煉丹也是這麽精通。佩服佩服!”


    不意林妙可那邊,麵上也同樣透出了幾分鄙薄之色:“這藥理是對了,不過你會不會煉丹?通不通藥理?該不會把所有的藥,全部一股腦丟到鼎爐裏煉就是?真是自作聰明,奇蠢無比。不會煉丹,就別糟蹋了這些藥——”


    秦烈脾氣再好,此刻也聽得有些惱羞成怒。接著卻立時生出幾分自警之意,容顏一肅,朝著林妙可恭恭敬敬地躬身:“如此說來,林小姐必定是知曉如何把這脈靈丹煉出來?秦烈於煉丹一道,確實是半懂不懂。還請小姐,不吝賜教!”


    他心中卻是暗暗驚奇,方才此女辨藥的本事,實在非同尋凡。即便是高階的煉丹師,也未必就有這本事。想必煉丹術,絕不會太差。


    林妙可聞言,果然蹙了蹙眉,麵上的神色,也轉為平靜:“若要煉製此丹,那銀翹與棕板二味,需得等到三刻鍾後,才能添入。其餘幾味,亦需選好時間,否則這丹,就如你此刻這般,轉成毒丹。此外藥沸之後,要用丹玄十二印的前七印以控丹,將毒力排斥。開鼎之時,更需以控元訣,收丹散火——”


    話說到一半時,見秦烈越聽越是茫然,一臉的懵懵懂懂,林妙可不由又是一陣無奈:“算了,這方法即便說了,這丹你也煉不出。事涉我宗門一些秘法,也難怪你不知。這脈靈丹,我給你煉出來就是。不過若是丹成,你需得告訴我,你這脈靈丹的丹方,到底從哪本書裏看到的?出於何典?你要有興趣學,也可以進來看著。”


    鼻尖又輕嗅了嗅,然後循著那炭火味道,直接走入了秦烈的房間。


    秦烈一怔,心忖這女孩的性子,怎麽如此急躁?還沒告訴她完整丹方,就急急地開始煉製。


    即便知曉藥物成分,份量也必定猜不出來,這樣也能煉丹?


    這時那趙鈺,也是走到近前。目光更是殺氣騰騰,比之昨日,還要更為陰冷:“可是奇怪小姐也會煉丹?小姐她七年前,就被丹泉宗收入門下。僅僅學藝三載時光,就被明丹老人,選為關門弟子。被許為門下丹道天資第一,隻需三十年,就可盡得他一身真傳。算了,我何必跟你說這些?白費口舌——”


    言語裏,滿含不屑之意。似是懶得跟秦烈再說:“你隻需知曉,以小姐她的身份,遠非你這個魂海無法開辟的廢物能仰望。即便是有一日,你真的開辟了魂海,你也配不上。若有幾分自覺,就自己遠遠滾開,莫要再糾纏小姐!”


    聲音細若遊絲,隻及半丈。偏偏秦烈,耳中能聽得明明白白。


    段雲大眼圓瞪著,頓覺憤憤不平,秦烈卻一把拉住,麵上淡淡輕笑:“丹泉宗?秦烈聽過,天龍帝國五大丹宗靈府之一可對?據說實力能與遠古十宗中的玄天宗比肩,專攻煉丹術。至於上霄宗,也有些聽聞,雷法念術極是了得——”


    那趙鈺神情一怔,然後又一聲冷笑:“知道就更好不過。對了,你那脈靈丹既是小姐她親自出手,估計一日半日便可煉成。那時再來取就是!小姐的煉丹術,事涉她宗門隱秘,秦公子還是莫要旁觀的好!”


    話音落後,也是走入到秦烈房內。便在秦烈欲厚著麵皮,想要跟著走進去時,那門卻‘啪’的一聲,死死地關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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