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懷的腳剛抬起,裏頭的李書又黑著臉開門了,語調並不算如何恭敬地道:“奉小王爺請進,我家主子正等著你。”


    奉伝琊笑著抬手,作揖,“多謝。”


    “玉大哥……”南宮孤玉端著手裏的茶點從另一間屋子裏走出來,剛剛揚起的笑容在看到那張漸漸近來的臉時,慢慢斂了起來。


    捏著盤子的手稍微用了幾分力道,那人卻朝她微微頷首一笑。


    “賢弟,怎麽到了帝都城也不同兄弟知會一聲,太不厚道了。”奉伝琊的聲音響起,連玉斯涯不禁一怔,才發現這兩人是相識的醢。


    賢弟?


    玉斯涯不由轉過目光落在有些僵硬的南宮孤玉身上,見其臉上已斂了笑,視線微微一壓。


    “玉兄,好久不見了。緹”


    “不久,兩天前見過。”


    奉伝琊也不覺得尷尬,自然的落坐在玉斯涯的麵前,拿過杯子翻了起來,再提起玉斯涯麵前剛剛煮好的香茶,自斟自飲,好生愜意。


    南宮孤玉走到旁,將手裏的茶點放下,“你怎知我在此。”


    “想要找一個人,並不難,難的是這個人想不想見自己,賢弟,你說是不是。”


    南宮孤玉抿了抿唇,垂下目光,“我並非有意要……”


    奉伝琊抬了抬手,說:“看到孤玉你在這裏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伝琊……我,我對不起你。”


    “你哪裏有對不起我,”奉伝琊好笑地道:“等你做對不起我的事後再來說這句話吧。”


    南宮孤玉卻壓下黯淡的眼神,“我沒有辦法做到。”


    奉伝琊動作微頓,清笑,“我也沒有辦法做到。”


    玉斯涯峻眉一挑,他們在說自己聽不懂的話。


    “不知奉小王爺來找在下,所謂何事。”玉斯涯幹脆打斷他的話。


    奉伝琊抬抬手示意趙懷和趙潭將東西送上來,一小箱子擺在玉斯涯的麵前,玉斯涯身邊的李書掀開箱子一看,差點被裏邊的東西晃花了眼。


    奉小王爺好大的手筆,一出手就是一箱子的金銀財寶。


    玉斯涯目光一斜,瞥見這一箱金銀財寶,再看看滿麵平靜飲茶的人,嘴角微抽。


    “奉小王爺這是何意?”


    “同你交個朋友。”


    “免談。”


    “別急著拒絕,你都能和我的兄弟做朋友了,為什麽偏偏我不成?今天你要是不給個理由,我也暫且住在這裏了。”奉伝琊音若天籟,話語卻有些無賴。


    玉斯涯抬眸瞥他,“奉小王爺為何要交在下這個朋友。”


    “當年你的十三叔和我母親是敵人,我們後輩不能步前輩的後塵,所以隻能化幹戈為玉帛,交朋友了!”


    什麽狗屁理由。


    “奉小王爺似乎理解錯了,十三叔和你母親並非敵人,十三叔因為喜歡奉王妃才甘願去死的。”清冽的聲調,仿佛珠玉落地,不帶任何語氣。


    奉伝琊脖子微僵,嘴角也有點僵。


    相親相愛這句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既然是這樣,我們也就沒有仇怨了,完全適合做朋友。”


    “正因為如此,在下與奉小王爺之間更不能成為朋友。”


    “為何?”


    “沒有原因。”


    奉伝琊歎氣,“也罷,想來跟你也沒法做朋友了。”


    言到此,幹脆利落的起身,轉身邁出一步,停住,語氣淡淡,“東西已經送來了,斷沒有收迴去的道理,玉斯涯,朋友做不做我並不在乎。但有一點,且請你記住,我的父母若是有什麽差池,我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你……”


    旁邊的南宮孤玉箍緊了雙手,垂下目光,這些話,同樣是對她說的。


    “奉小王爺未免太過霸道了。”玉斯涯目光淡淡落在他的背影上。


    “霸道?當年你們玉家又何曾不是如此,我母親說過,溫柔的人無情起來,往往比那些無情人更可怕。”


    奉伝琊不冷不淡地丟下一句,人就離開了。


    出了宅子,趙潭連忙問:“公子,就這樣了?萬一他們真的找王爺和王妃的麻煩,該怎麽辦。”


    “他們想死,就去試試,”他的父母是什麽人,隨便一個人都能殺的嗎?


    話雖如此,但他仍舊是擔憂。


    玉斯涯比當年的玉飛花更不簡單。


    ……


    “玉大哥,我……”等奉伝琊走遠,南宮孤玉麵對玉斯涯時便有些不安。


    玉斯涯微微一笑,說:“你不用解釋,我明白。”


    南宮孤玉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玉斯涯從箱子裏拿出一顆夜明珠,放在修長的手裏把玩半會兒,幽靜的黑眸微微眯了眯,“他到是大方。”


    “他對人向來都好。”


    玉斯涯聞言,又是一個輕笑,有點冷,“這就是我不喜歡這個人的原因。”


    “啊?”南宮孤玉一愣。


    玉斯涯卻沒有解釋更多。


    他和奉伝琊從一見麵就已經注定了,他手裏的笛子說拿就拿,這樣的人,他無法給予好感。


    十三叔說過,這是他身份的象征,隻有他所愛的人才能擁有。


    而他差一點就從奉伝琊的手裏丟失,也不怪玉斯涯會不喜歡奉伝琊。


    就相當於,奉伝琊動了他心中所愛。


    試問,自己的愛人被別人動了,還能和對方做朋友?不撕了對方就已經很不錯了。


    如果奉伝琊知道是這個原因,一定會黑臉說一句小家子氣。


    ……


    奉伝琊迴到奉王府,就看到蔫趴趴的胖姑娘坐在院子裏的石椅上,胖下巴撐著手背趴在石桌上。


    “一迴生二迴熟,你到是做得很好!”


    坐在椅子裏的胖姑娘突然跳了起來,整整自己有些歪的衣裳,胖臉染過紅霞,眼睛不敢看他,“我,我也是剛剛來……他們說你出門去送禮了。”


    奉伝琊聞言無奈道:“他們到是向你交待得清楚。”


    “我沒有要追問的意思,我隻是,隻是……”隻是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坐吧,站著挺累的,”奉伝琊招唿她坐下,又示意旁人奉茶。


    溫令初剛坐下,就籲了一口氣,雖然知道這樣闖人家的門不對,但麵對奉伝琊,她總覺得很放鬆。


    剛開始還有點拘禁,可跟奉伝琊說沒幾句話,就露本性了。


    “小林宴?”


    “是啊,我,我知道自己笨,除了武功外,什麽也不會。”溫令初有些不好意思。


    “你父親做兵部侍郎也沒有幾年的時間,在帝都城到是挺受歡迎的。”


    因為溫令初這胖姑娘,奉伝琊還特地的翻過溫家的記錄,奉王府的主子雖不在帝都城,可對這裏的情況,情報裏記錄得清清楚楚。


    是以,很方便他查閱。


    溫令初沒隱瞞地道:“父親得了阮丞相高看一眼,才走到如今的地位。”


    當年身為兵部待郎的霍湳是太後母族那邊的人,現在換成依附阮家的人。


    朝局的變化,還真是快速。


    “你想在小林宴展露頭角?”


    “嗯。”溫令初更不好意思了。


    “這種顯擺的東西,你不適合。”


    溫令初眼神黯然。


    連奉伝琊都這麽說,那她去了豈不是像往年那樣被人笑話。


    見她黯然神傷的模樣,奉伝琊覺得自己的話是不是說重了。


    “我的意思是,你不該將這些虛無的東西放在這上麵,我所說的不適合並非你不好,是你不該在小林宴做這些,對你說來,做自己才是最好。”


    到了小林宴上,隻會拿不真實的另一麵示人,這樣的東西,確實不是適合她。


    溫令初黯然的神色總算是好了一些,可是……


    “你不知道嗎?隻要能在小林宴上展露自己的才華,拿到頭籌,那我就可以在溫府裏有說話權力了,而我也能選自己的夫婿……”後一句,細若蚊聲。


    奉伝琊卻聽清楚了,動作一頓,看著胖姑娘半會兒笑了笑。


    “原來你是為了這個,你才多大的年紀,怎麽總是想著要嫁人了。”


    “我,我哪裏有總想……”溫令初被他笑得更不好意思了。


    “真想嫁人?”


    “沒有……你別總是強調這句,我隻是想要有自己的選擇權力……我不想被人看不起,也不想做一個一無是處的人。”


    “現在的你挺好,無須做刻意的改變。”


    “你長得漂亮,當然不知道我的煩惱了,”胖姑娘迴了他一句。


    奉伝琊默了,對胖姑娘總拿他漂亮的事說話,無奈又無語。


    盯了胖姑娘好半會兒,奉伝琊突然朝她招了招手,從桌邊起身,示意她跟上來。


    走進廳裏,在溫令初的疑惑下,奉伝琊示意她坐下,溫令初順從的坐好,奉伝琊伸手過來拿住她的胖手。


    溫令初臉孔漲紅,手一縮,“做,做什麽……”


    奉伝琊見她的反應,笑道:“替你把把脈。”


    “我又沒病。”


    “胖人和瘦人總會有些看見不的病症,我替你把把脈,看看有什麽地方可以改進的。”


    “這還能改?”溫令初被眼皮擋住的眼睛一亮,趕緊擼袖管,哪裏有方才的嬌羞模樣?


    奉伝琊無言了一下,搭上她的手脈。


    “原來公子你還會醫術!”


    溫令初滿眼的崇拜!


    “我會的東西可多了,”奉伝琊道。


    “那你和我說說你都會什麽,”溫令初最佩服的就是什麽都會的人,因為她除了會練武,什麽也不會。


    “我給你開些藥方調理一下,控製自己的膳食,不過幾月就能見效了。”


    沒迴她的話,奉伝琊抽過筆,鋪開紙寫了一長串的藥方子,再讓身邊的人去抓藥。


    “可是我不想吃藥……”


    “不吃你就這樣胖下去,直到胖死……”


    “我,我吃。”


    奉伝琊滿意地點點頭,等藥迴來了,交給溫令初,再差人將她送出去。


    奉伝琊迴到帝都城這麽久,除了那兩個人外,就隻有溫令初知道,接下來,他可以安心的在府裏養養精神。


    總是在外邊跑,也該好好犒勞一下自己。


    至於南宮孤玉那裏,他暫時不想再去打擾,既然她不想見自己,避著就是了。


    有玉斯涯在身邊,她應該會更開心吧。


    ……


    拿了藥方後,溫令初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小林宴上,也不知她有沒有去。


    奉伝琊並沒有刻意去探聽她的事,到是南宮孤玉這裏,似乎在四周活動很密集。


    這天,趙潭來報,“南宮公子進宮了。”


    “進宮?”


    奉伝琊眉頭一蹙。


    “是同玉家那位一起進宮的,被皇上召進。”


    “玉斯涯代表著邗國玉家,邗國皇帝和玉家又是外祖家,玉家儼然就是皇室密不可分的一部分。皇上會盯著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也不出多久,公子我的召喚也差不多要來了。”


    “公子您是要接還是拒了?”


    “皇上傳喚,豈能不接的?如今我在這裏,也隻能暫且接了。”


    “是,屬下準備一下。”知道公子的心意後,趙潭立馬就準備。


    小林宴剛剛過去沒有多久,先是邗國玉家的主子到來,突然又冒出一個奉小王爺來。


    想當年,這兩家的人可謂是瘋傳一時。


    現如今,他們兩家的後人又突然同時出現,能不引起大轟動嗎?


    當年玉先生的風彩,傳遍整個玄輝大陸,玉先生一去,現在又出來一個玉斯涯。


    皇帝很重視。


    接著就是奉小王爺,奉王當年‘惡鬼’的傳聞在翊國更勝。


    奉王的孩子,他們最好奇的還是那副長相。


    奉王能嚇死老人小孩,也不知小王爺的樣貌又如何……


    ……


    奉伝琊在接到聖旨時已經從奉王府離開,率先一步入宮。


    “公子,您為何要將自己弄成這逼鬼樣子?”


    “最近熱氣重,多長了些東西,有什麽奇怪嗎?”


    趙潭和趙懷:“……”


    一個時辰前,您還是傾國傾城,一個時辰後就多長了一兩塊惡心的東西,您發作得真快。


    “大家肯定好奇父親的臉,到時候人人都將視線投向我這裏,搶了人家的風彩就不好了。”


    “公子所說的人家,是不是指玉家那位。”


    “心裏清楚就可,不必什麽都往外冒,”奉伝琊靠著車壁,整了整自己臉上的灰色物體。


    也不知是用什麽東西弄上去的,總之看著就怪惡心的,連趙潭和趙懷都不忍直視。


    皇帝擺了小宴,玉斯涯等已經就位了,就差一個奉伝琊了。


    宴中,蕭雲宬正與下首的年輕男子說話,話裏話外,都讓蕭雲宬皺眉一分。


    玉斯涯,將話說得滴水不漏,堪稱當年的玉飛花,不,比之更甚。


    然,此時,奉伝琊突然到來。


    陪同在宴的眾人忍不住引脛相盼,在大家期待的視線下,一張惡心的臉終於顯露於人前。


    當看到奉伝琊笑眯眯的衝他們擺手時,大家的動作都是靜止的。


    玉斯涯和南宮孤玉:“……”


    “奉伝琊參見皇上!”


    蕭雲宬久久才迴過神,忍住那股子的惡心,擠著笑容擺手,“朕還道他們何時才肯迴帝都城,如今卻隻有你一人迴來,朕甚覺得可惜。”


    等奉伝琊坐下,蕭雲宬忍不住道:“兒時你父親抱你入宮時,也未曾見你麵上有異樣,怎麽十幾年一過,就……”


    “啊,這個啊,不瞞皇上,最近比較貪嘴,不小心長了些東西。實在有辱聖目,伝琊的罪過……”


    “咳,”蕭雲宬擺了擺手,說:“到也不是什麽大事,隻是可惜了你這張臉。”


    “不可惜不可惜。”奉伝琊很大方地擺手。


    蕭雲宬看著這個孩子,不禁想起慕容楚來,性子還真太過相似了。


    座下,已有不少人在小聲議論著,很多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奉王長得醜,他的兒子當然長得醜了。


    於是,奉伝琊的醜名很快就被傳播出去。


    宴散時,奉伝琊看著玉斯涯和南宮孤玉一起離開,自己則是站在背後未曾移步。


    皇帝身邊的公公突然過來,將他叫住,到後麵的園子敘話。


    蕭雲宬無非就是問他的父母,他隻迴答很好,雲遊四海的兩人,連他自己都不確定位置,當然也不能告訴蕭雲宬什麽有用的東西。


    皇帝和他說了好些話,才讓他離開。


    帝都城內,到底不是奉家和慕容府真正的地方了,皇帝不可能真的真的希望他們迴來。


    對蕭雲宬和父母之間的恩怨,他並不知,會這樣想蕭雲宬也是必然的。


    做皇帝,哪裏能這樣的情感。


    從園子裏出來,奉伝琊直接出宮。


    剛走沒多遠,經過一處亭台時,從另一邊傳來陣陣的嘻笑聲,不用猜,也知道是一群女人在戲耍。


    奉伝琊正要視而不見的離開,忽聞一道熟悉的聲音,緊接著就是眾女的鄙夷的諷刺聲傳來,跟著慢慢遠去。


    直到了很久,才斷斷續續的傳出一陣撫琴的聲音,音律完全不通,也不知是在彈什麽。


    “公子?”


    見自家公子毫不猶豫的往裏邊走,正要阻止,人已經跨入門了。


    這裏可是皇宮,隨隨便便往後宮的方向跑,萬一遇上皇帝的妃子或者是公主之類的女人,公子就有理也說不清了。


    穿過兩處月牙門,站在欄邊,奉伝琊就看到那邊亭台孤伶伶的胖姑娘在對著琴生氣。


    “我就不信,彈不來……”


    胖手往琴上一放,拔了兩下,就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收了迴來。


    看到溫令初,趙潭和趙懷對視一眼,自覺的離公子三步之遠。


    奉伝琊嘴角微微上揚,朝她走過去。


    其間,溫令初還不時的拔動著琴弦,結果還是五音不全,跟人的嗓子卡住了似的。


    “啪!”


    “噗!”


    四周突然安靜了。


    奉伝琊看著溫令初掌下的斷琴:“……”


    “唉呀!”溫令初也被自己的掌力給嚇著了,先是一愣,然後整個人都慌了,“遭了!遭了!這是賢妃的琴,怎麽辦怎麽辦……”


    “哈哈哈!”趙潭和趙懷很不給麵子的笑了起來,再看看自家公子那表情,笑得更歡!


    正急得如鍋上螞蟻的溫令初突然抬頭,就看到整理表情走過來的奉伝琊,邁開肥胖的身軀朝他衝來,“你怎麽在這裏?!快,救救我!”


    奉伝琊差點被她撞了個正著,身形一側,手一伸拉住她的衝勢。


    視線瞥著斷琴,再看看瞬間苦下來的胖臉,奉伝琊放開人,走到桌邊拿起斷琴一看,“毀了。”


    溫令初胖臉一皺,一副要哭出來的作勢。


    奉伝琊又補了一句,“也不過是一把普通的木琴,斷了就斷了。”


    “可是……它是從賢妃娘娘那裏拿過來的……要是賢妃娘娘知道了,我就慘了。你快想想辦法啊,怎麽辦啊……”胖姑娘急得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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