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爾耕、孫元化、侯國興等人星夜兼程抵達離京師七千八百三十五裏外的廣州府時,已是十一月底。


    廣州城北枕山阜,三麵環濠,始築自越人公師隅。明建國後,曆經洪武三年、成化二年、弘治十六年、嘉靖十三年和萬曆四年的曆次修葺,如今城牆周長2796丈(150192步,合21裏),高二丈八尺,上寬二丈五尺,下寬三丈五尺。城門有七,除東南名定海,西南名歸德之外,其餘皆以方位命名。


    聯通正東門和正西門的大街名惠愛,布政司、廣州府衙、巡撫部院、隍城廟、附郭番禺縣衙等俱坐落街北。


    田爾耕等人到廣州後,無暇欣賞上街的桃李花和穿梭於葉稍的鷓鴣,當日即趕往在西城的總督衙門,不想卻被告知許弘綱已前往城北的鎮海樓,一行三十餘人不敢做停留,策馬而來。


    鎮海樓(雄鎮海疆之意)在北城牆上,靠木殼崗(越秀山),該樓為五層、高八丈,為洪武十三年永嘉侯朱亮祖命人所建,為廣州府第一高樓。


    田爾耕官階最高,習慣了發號施令,孫元化一路也聽從其指揮,而全無主見的小胖子侯國興更不用說,一路皆以田爾耕馬首是瞻,到鎮海樓經一番通傳後,才被請上頂樓。


    頂樓開間寬闊,朝南的門窗大開,在室內有桌椅,陳設極為雅致。


    已六十六歲高齡的許弘綱正坐在麵南而設太師椅上,他因光廟此前有提拔其為兵部尚書協理京戎政務,按照套路上書請辭,現在正等著恩詔挽留,待聽到下屬稟報並未讓自己去接旨,以為出了變故,就托大未出迎。


    一番介紹、見禮後,許弘綱看著風風撲撲的幾人,想到接連兩位皇帝駕崩,心中有不好的預感,“田指揮,不知聖上是否安好?”


    田爾耕向北虛拱,看看在旁的十餘隨從,一臉嚴肅,“聖躬無恙,我等身負皇命,此地人多嘴雜,還請總督大人摒退左右。”


    “老臣總督兩廣以來,自問並無行差踏錯,不知田指揮能否明言?”


    田爾耕笑了,知道許弘綱以為自己等人是來緝拿他的,擺擺手道,“總督大人多慮了,我等並非來拿人,隻是皇上交代此事事關遼東戰事,不可張揚……何況,若是拿人,豈會隻有我等三人。”


    許弘綱見他說得在理,知自己多疑了,麵色極為不自然,指了指門外的走廊,“那就到外邊吧,正好可以看看南國美景。”


    “也罷,那總督請。”


    站在鎮海樓五樓走廊可俯瞰整個廣州城,疲憊不堪的田爾耕一下神清氣爽,深吸一口氣後,將朱由校的密旨呈上,待其看完,才拱手問道,“不知道總督可曾令紅夷北上?”


    許弘綱看完密旨,知道自己還得呆在廣州,說不出是喜是悲,如實道,“早前已知會濠鏡署理主教弗雷?羅薩裏奧,他們送來一批名單,有湯若望、陽瑪諾等人,不過要求沿途傳教北上,且要等聖誕節後才會啟程,估算抵京也要一年後了。”


    濠鏡在廣東香山縣之南,虎跳門外,海滣一隅(2.78平方公裏,後來澳門半島填海造地廣為3.779),即澳門,同時又有香山澳、馬交、鏡湖、蓮花莖等稱唿。


    澳門在香山縣轄下,葡萄牙以葡印總督管理,有主教、華主教(負責在日本的傳教士)、王室大法官、兵頭、司庫等職位及議事會、聖保祿學院等機構。


    其實,許弘綱所得到的名單有葡萄牙人傅汎濟(franciscofurtado)、波西米亞人祁維材(wencespantaleonkirwitzer)、比利時人金尼閣(nicstrigault)、葡萄牙人陸若漢(jeanrodtrgues)、德國人湯若望(schallvonbell,jeanadasjr.)、意大利人畢方濟(p.francescosaololongobardi)等二十餘人,他們皆有所長,或天文、或地理、或造炮……


    田爾耕搖搖頭,“紅夷想得到美,我大明有道佛兩教,若任其蠱惑民心,豈不同白蓮等無異,故此事萬萬不可。”


    許弘綱聽他一陣牢騷,相同的價值觀讓二人關係拉近不少,“老夫曾與田尚書同殿為臣,不想老尚書後輩竟一語中的,後生可畏啊。不錯,葡人這是漫天要價,老夫已經迴絕,正僵持著,有負皇命啊。”


    “不滿大人,我等南下實為此前所打撈的三十六門紅夷大炮而來。”


    “啊。”許弘綱聞之一驚,扶住朱漆欄杆才穩住身形,“皇上知道鐵銃之事?”


    田爾耕點點頭,上前一步,輕聲將個中原由和自己等人的目的道明,末了說道,“皇上聽聞夷人大炮威力驚人,要大人以澳門明年稅賦換迴至少五十門大炮。”


    許弘綱知道其中的難處,以每門500兩購五十餘門,而且還要下月十五前起運,需要做準備的事太多,得下去好生謀劃才行。現在,他也知道原來是此前來購炮的張濤、孫學詩將消息傳迴北京,心裏稍安,“那兩人誰是兵部司務孫元化?”


    孫元化被喚到走廊,再次行禮後,“下臣剛到廣州,不知之前所購四門火炮是否北運?”


    “你是徐光啟學生?也入教了?”許弘綱不答反問。


    “下臣從恩師習火炮術有數年,目前尚未入教,但我主耶穌……”


    許弘綱年紀一大把,對這些虛無的信仰早已免疫,見孫元化有辯解的意思,打斷道,“那四門鐵銃月初就已北運,走的是陸路,現在應該到韶州府了吧。”


    “皇上的旨意是須在明年二月以前,將大炮運往遼東,若走陸路不知延誤到何時……”田爾耕嘀咕幾句後,對孫元化吩咐道,“你現在就去給張濤擬封書信,讓其將火炮運迴廣州,然後乘海船北上。”


    許弘綱在廣州已兩年有餘,對田爾耕用海船運那些三千餘斤的龐然大物甚為讚同,“舢板確實快過車馬,從此往濠鏡走陸路須三日,而走海路一日可達,事不宜遲,你去讓管家代為準備筆墨。”


    “下臣有個不成熟的想法,請兩位大人參詳參詳。”


    田爾耕一路上早已受夠了孫元化常掉書袋的習慣,“還磨蹭什麽?隻有不到三月,若不能如期將火炮送到,你我頭上有幾個腦袋?”


    孫元化還是不疾不徐的,“下臣一路就琢磨,待我們抵達廣州時,那四門火炮必已起運,如今果然如此。若現在命人追迴,豈不是還要等上一月,我們能等,遼東明年開春必有一戰,不能等啊。”


    田爾耕對遼東戰局不甚明了,見其言之鑿鑿,降低聲調問道,“那你說怎麽辦?”


    “按照約定,那四門火炮會送至應天府再走運河北上,下臣以為應將其送往開封,交由恩師處置。”


    “徐光啟要那麽多火炮幹嘛?”田爾耕不知徐光啟在河南幹什麽,聞言大怒,“沒有皇上旨意,我看誰敢私藏。”


    “田大人,請旨是必然的,且這火炮並非私藏,而是有其他用途,晚些時候在和大人講明。”孫元化也不惱,繼續解釋,“下臣對西洋火器略知一二,故鬥膽斷言,即便此行購炮不順,就之前打撈的三十餘門也可守住遼東。”


    田爾耕氣的發抖,“遼東每年亡於建奴槍炮下的軍民不知幾何,你…你…如此輕敵,真是大言不慚,狂妄之極。”


    許弘綱見兩個人各執己見,劍拔弩張,忙和稀泥道,“老夫以為,二位所言都在理。不如這樣,幾位先隨我迴衙,待和葡人交涉後再議不遲,如何?”


    田爾耕和孫元化立雖在氣頭,但都不笨,立即明白這是要以每年兩萬兩的稅銀為前提,多從葡人那裏敲詐幾門火炮。知道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懷著和許弘綱一樣的心思,皆點頭默認。


    他們的分歧本不嚴重,都有超額完成皇命的念頭,起衝突的關鍵在於二人內心都瞧不上對方出身,一個蒙父蔭,一個或推薦,都不是科舉正途出身,有些五十步笑百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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