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響來到了乾清宮,在張維賢、劉一燝、駱思恭、王安和王體乾的陪同下。這身體生母王才人去年就已經去世,現在生父也走了,這對於一個年僅16歲的孩子來說是沉痛打擊,原來的朱由校也同樣會迴到乾清宮,因為這裏有他最親的人。


    王體乾,近50歲,東宮典璽局掌印,典璽局為東宮六局之首,其他分別是典兵、典乘、典服、典膳、典藥,他就是東宮內侍最大的官。


    外麵烈日當空,乾清宮東暖閣裏卻陰冷刺骨,因為裏麵有數個木桶盛著冰塊,用於降溫。室內靠南窗下是木炕,稱為明間;靠北有兩層,其上稱為仙樓,其下一分為二,左為龍床,右為樓梯通仙樓。


    朱常洛的遺體此刻就在樓下的龍床上,身上已經換好龍袍,頭戴金絲翼善冠,麵部被白布蒙頭,倒也看不出恐怖。


    死者為大,葉響首先來到龍床前下跪行三叩頭禮,然後起身,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他拂開王安想要阻擋的手,把蒙頭布取下,重新仔細打量著這位不幸的帝王。


    和葉響早上恍惚時看到的一樣,朱常洛臉部消瘦,眉如柳葉,留著八字須,唇薄如紙。暗歎一口氣後,葉響心忖道,這難道就是麵相裏麵的薄命嗎?因出生的原因,並不討父親萬曆的喜愛,他一生小心翼翼,好容易封為太子還是如履薄冰,最終登上帝位了,本想可以苦盡甘來,卻又逃不過病魔的肆虐,終究撒手人寰。


    朱常洛就像一麵鏡子,讓葉響似乎看到了不久的將來,自己難道也在彌留之際喝下別人送上來的靈露飲,留給後世一個謎案?自己又能不能擺脫這宿命呢?葉響有些迷茫了。


    蓋上蒙頭布,葉響麵無表情的來到西暖閣,對坐在明間的西李,下跪行了一個禮,然後起身看著早上被自己砸出來的窟窿發呆,靜靜等著西李的訓斥。


    “哥兒,你還知道迴來啊?你才多大,就不聽管教啦?知道東暖閣龍床上躺的是誰嗎?那是你生身父親。自從才人過世後,我一直拿裏當親生骨肉,生怕你餓著凍著,你捫心自問,姨娘可曾虧待過你半點?”西李幾乎是扯著嗓子在叫嚷,頓了良久,不見葉響迴應,便換成語重心長的語氣繼續說道,“當然了,有時候對你雖嚴厲些,但你要知道,姨娘最終目的也是為你好,希望你成為一個於國、於家都有用的人。姨娘的一番苦心,你怎麽就不明白呢?”


    葉響知道自古孝道為大,雖然西李不是生母,但畢竟還撫養了朱由校一年有餘,民諺還有‘生母不及養母大’之說,於是,就按著王安之前的提點,低眉順目的迴應道:“由校時刻銘記著姨娘的教誨,須臾不敢忘。”


    西李指著尚未來得及修補的窟窿,差點蹦起來,“你這叫不敢忘?我之前是這樣教導的嗎?讓你帶弟弟妹妹在此休息,是害你們嗎?還有,大臣們綁架你時,我後邊唿喚你沒聽見嗎?你別忘了,我是你養母,這點始終都改變不了,平時教導的孝道,你都拋到爪哇國去了吧。”


    葉響還是按耐住性子,低聲辯解道,“期初我隻是想去探望父皇,又見田詔等人閉門不讓出暖閣,情急之下才砸的窗戶。至於碰到諸位大臣,也是身不由己,請姨娘恕罪。”


    “你……好,好,那乾清門外的校尉又是怎麽迴事?原來的大漢將軍呢?”


    駱思恭在旁候著,一直沒有插話,聽西李問詢,立即上前解釋,“迴娘娘的話,現今龍馭上賓,為防意外,殿外的校尉隻是按例輪值,並無不妥。並且,娘娘和諸位娘娘的行止並不受限,請娘娘體諒臣等的一片孝心。”


    “駱思恭,你,你別忘了,先皇和皇上讓你執掌錦衣衛可是對你的信任,你如今未有旨意而自作主張,你不怕頭上烏紗不保嗎?”


    “娘娘,老臣乃先帝欽命的指揮使,為皇帝親軍之首,隻聽聖諭不聞懿令,此乃祖宗法度。今上晏駕,皇長子即為儲君,此天下皆知,恕臣不敢遵娘娘懿旨。”


    西李氣的打哆嗦,“你,你這是要造反啊?”


    “覬覦大寶才是要造反的亂臣賊子,老臣受命先帝,忠於我大明皇帝,此生矢誌不渝。如今,皇長子登極在即,老臣片刻未離的隨侍左右,這造反又從何說起?”


    西李發現與文臣作口舌之辯並不占優,自己處處落於下乘,便不再與他廢話,轉向對葉響說道,“哥兒,姨娘身為養母時刻不敢負先帝和今上所托,曆來對你照顧有加。現在,你年紀還小,不知人心叵測,為免受人挾製,從今往後就待在這乾清宮吧,別迴慈慶宮去了。”


    劉一燝也按耐不住,插嘴道,“娘娘何出此言,乾清宮之於內廷猶如皇極殿之於外廷,惟皇上禦天居之,惟皇後配天得共居之。其他妃嬪,雖依次進禦,不得常住,遇大故當移居不僅是避嫌,更是明尊卑、別貴賤。娘娘既非儲君之嫡母又非生母,卻強居正宮,於禮法不合,臣鬥膽請娘娘移居他殿,以正名分。”


    西李聞言氣急,拍桌而起,怒指劉一燝說道,“姓劉的,皇上剛甍逝,遺體尚在東暖閣,屍骨未寒。你這就要趕走我們孤兒寡母嗎?你滿口仁義道德,卻在此離間我們母子,心腸何其歹毒。”


    葉響見又要吵架,趕緊出言製止道,“髯閣下,能否讓我同姨娘單獨說幾句話。”


    “殿下……”英國公等人皆覺得不妥,想要出言阻止。


    葉響不是以前的朱由校,他擺手製止他們想好說的話,繼續說道,“你們先退出殿外,姨娘乃我養母,不會有事的,伴伴你留下。”


    眾人見葉響不容置疑的口吻,隻得退出西暖閣,站在門外遠遠的看著,不敢遠離。葉響見屋內窗戶依然緊閉,便讓王安把窗戶都打開。之後,一陣熱氣夾雜著秋蟬的高鳴,撲麵而來。


    葉響不待西李招唿,自己主動走到木炕一側坐下,把玩著炕桌上的茶杯,思考著開場白。王安趁機給二人的茶杯注滿清香的茶水後侍立一旁,他想聽聽這位未來天子有何高見。


    “我也能猜到姨娘不讓我離開乾清宮的原因,就不點破了。想必姨娘也明白大臣們的態度,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明天就會有大臣上疏要求姨娘離開乾清宮的。”


    “你尚且年幼,不明那些滿口忠君,背地裏卻勾心鬥角的大臣的可惡,我是怕你被他們蒙蔽以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連先皇和皇上都常感歎,這大明天下做主不是帝王,而是那些臣子。”


    “姨娘的顧慮,由校明白。但我已經長大了,不會理政我會學,難道您想一直把我像小鳥一樣關在這乾清宮嗎?”葉響狡黠一笑,“還是您想垂簾聽政?代行皇權?”


    西李有被人看穿的尷尬,狡辯道,“我這是為你,也是為大明江山社稷考慮。”


    “姨娘,後宮不幹政,乃祖訓。此事不說列祖列宗不同意,就是滿朝文武和我也不會同意的。”葉響嘴角浮上一絲冷笑,“您若主動從此搬出去,會給人既有長者風範也有大局觀的明理,由校可以保證遵從父皇的遺旨加封您為父皇貴妃,而且會善待八妹她們;如果您執意不肯,不用我說話到時諸位大臣也會讓您搬,到時候您就沒有選擇了,即使我想遵從父皇遺旨,怕大臣也會找出諸多理由搪塞的,您一定要走到那一步,大家撕破臉才甘心嗎?”


    西李雙目圓睜,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還是自己撫養一年多的校哥兒嗎?為何才半天沒見,就變得如此咄咄逼人?


    葉響不顧她眼中的差異,繼續說道,“姨娘,我視您為親娘,如果您對我也視如己出的話,當明白‘父母之為子為之計深遠’這話的意思。即便您現在可以把控我一時,難道還真能阻止雛鷹翱翔九天?何況我身為皇長子,被視為天子,是龍。”


    西李才從驚愕中迴神,她想了很多,很久,很久之後,最後她想到一直和自己統一戰線的鄭貴妃,問葉響,“那你皇祖母呢?你皇爺爺可是答應封後的。”


    葉響有些無語,“此事早有定論,父皇都沒同意,我也不會同意的。您想,要是封鄭祖母為太後,那置父皇於何地?難道要迎福王叔來京?到時候您覺得他會對您像我這樣嗎?”


    西李似乎有些被說動,但她不著急表態,而是含糊著說道,“讓姨娘好好想想。”


    葉響也不著急,至於朱由校生母之事,想到既然已經過去,再追究隻會把事情搞的更加複雜,他也就絕口不提。


    沉默中,朱由檢帶著朱徽媞走了進來,手裏還有用琉璃盒盛放的知了,不時發出一陣陣長鳴,一見到葉響便說個不停,“大哥,你迴來啦?早上你被大臣們抓走,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後來有人送奶來,說是大哥讓送的,我才知道你沒事了,還準備和八妹去慈慶宮找你一起捉知了呢。”


    葉響由衷喜歡上了這個和朱由校一樣命途多舛的弟弟,拉過他如一個合格的長兄,笑著指著琉璃盒問道,“這是你爬樹自己捉的嗎?來,讓哥看看,有沒有傷著哪裏?”


    “大哥,我們沒事,這是李公公叫人捉的。還給了一個鼻煙盒,你看,很漂亮吧。大哥喜歡嗎?送給你吧。”朱由檢心裏一暖,有些邀功的說道,並把盒子遞給葉響。


    葉響從蟬想到粘杆處,正為帝王權力而暗自感歎,卻見朱由檢雙手拿著要遞給自己的盒子,眼巴巴的看著自己,不好意思一笑,把西李的事暫且放到一邊,接過精致的’鼻煙盒’,仔細打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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