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陽蟄早就將成績公布完了,而他這人嚴苛歸嚴苛,隻一個不到十小時的心理承受能力考核就分析出了很多問題,而且是逐個點名分析,幾乎每句話都戳中了新人的致命要害。


    可不等謝陽蟄將全部人的問題分析完,翟薩抱著戚月不知從哪裏竄了出來並強勢打斷了他,“謝陽蟄,別分析了,等迴去了給你騰塊地慢慢分析,找個地方先給這小丫頭治傷了。”


    翟薩懷裏戚月的眼罩已經被摘了下來,歪著腦袋靠在翟薩肩頭沉沉睡了過去。


    翟薩又看了眼戚月的手腕,自言自語道:“這傷口也得趕緊治,再給我的毒麻痹一陣子說不定就徹底廢了。”


    謝陽蟄淡淡問道:“我想知道,你這麽著急做什麽?突然改變性向看上這小丫頭了?”


    “你想多了,老娘這輩子都隻對男的感興趣,而且必須是好看的男的,至於這小丫頭嗎?”翟薩扭頭看向仍在升起旭陽,“對於一個迷失久了的人來說,想要重新麵對現實是很難的,所以總要有點東西讓他們堅定走迴現實,撥開層層陰靄,找迴自己的初心。”


    “可能是睜眼後見到的第一個人,也可能是沐浴的第一縷陽光,甚至一杯水,一顆糖也有可能,我隻是......”


    翟薩不知是想起了什麽,陽光照在她的臉上,飄逸的紅發也成了暖金色,卻莫名顯得滄桑和疲倦。


    謝陽蟄幾人第一次在翟薩的臉上感受到平靜,甚至還有一股淡淡的、名為歲月的哀傷。


    她在光下喃喃道:“我隻是給這小姑娘一點,堅定走迴現實的依托罷了。”


    下一秒,翟薩立馬變迴眾人熟悉的模樣,“行了,別扯了,趕緊的,找個地方落腳啊。”


    翟薩這話雖然極其煞風景,但還真問在點子上了。


    總局和都省分局的關係賊差,再加上一群特訓中的新人和剛被營救出來的藝人,真要去都省分局借住,穀若律就是同意,幾人和她的下屬怕也是免不了一場大戰。


    軍區那邊,或許能夠收容他們,但問題涉及很多異能者相關的東西,他們可那麽多禁製契約給軍區的人一個個簽。


    謝陽蟄思考片刻,道:“別想著蹭住了,直接找個地方包場。”


    顏司懟道:“你說得倒容易,先不管掏不掏錢,這地是那麽好找嗎?”


    岑琛當即撇開關係,“別看我啊,昨天中午那老板就給我惡心夠了,我現在一點不想和貝家的人或資產扯上關係。”


    翟薩忍無可忍地催促道:“老娘出錢,都別磨嘰了,趕緊想地方。”


    白日戳了戳侯涅生的胳膊,似乎在問你知不知道什麽地方。


    侯涅生想了想,道:“走吧,雖然我挺討厭那地方的,但帶你們過去住一晚還是可以的。”


    顏司一愣,扭頭看向蕭問遠,“小寵物剛說啥?”


    蕭問遠答道:“他說他在這邊也有房子,看樣子還很大。”


    顏司語氣滿是酸味,“這家夥憑什麽這麽有錢,哪都有他的地兒啊?”


    沒有人理會顏司,畢竟現在能有個地方暫時落腳就不錯了。


    侯涅生說的地方和他們現在所處的荒原不算遠,但因為比來時多了很多比汪宇航還脆皮的人,幾輛車子開開停停,花了快四個小時才到目的地。


    這是一個不對外開放的私人莊園,場地寬敞,景色優美,采用歐式設計,主體的別墅光在遠處看著便覺得精美奢華。


    當車子停到莊園停車場時,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早就拄著拐杖站在那裏等著了。


    看到侯涅生下車後,他顫顫巍巍地迎了上來,站在侯涅生三米處彎腰鞠躬,腰地得不能再低了,“您......您來了。”


    侯涅生看了他一眼,吩咐道:“外人全部遣散,找醫護過來,另外,今日所見之事,所聞之聲,全部爛在肚子裏,不準泄露分毫。”


    侯涅生又補充道:“本座說的泄露是指任何人都不準。”


    岑憬幾人聽到侯涅生這自稱都愣了下,知道侯涅生是天衡府君,但這人從未表現得高高在上,沒端過任何上位者的架子,而現在.....


    隻見那老人蒼白著臉,朝侯涅生又鞠了一躬,“遵命。”而後拄著拐杖,狼狽離開。


    白日看了看遠去的老人,又看了看侯涅生。


    侯涅生知道白日想問什麽,道:“他叫端木明懷。”


    白日追問起來,“是我想的那個.....”


    侯涅生“嗯”一聲,再沒有半點屬於天衡府君的架子,答道:“以血緣來說,他是端木隨的親爺爺,但對端木隨而言,這是他恨不得親手宰了的仇人。”


    端木隨強勢且精幹,為人還有腹黑和邪性,偶爾還會發發瘋,但他私情卻少得可憐,幾乎沒人聽他說過自己家裏的事,更別說見到他家裏人了。


    顏司指著端木明懷遠去的方向,“那他現在在這,是.......”


    侯涅生繼續迴道:“被端木隨逐出端木家了,而且對端木家來說,他也確實算個罪人,還能在這裏好好活著,也是因為端木隨覺得用死來當懲罰有點太便宜他了。”


    顏司見侯涅生不說話了,催促道:“說啊,繼續啊。”


    侯涅生看了顏司一眼,“我能說的就這麽多,你要真想知道,自己去問端木隨。”


    顏司“啊”一聲,嘟囔道:“問他?他能說就怪了。”


    汪宇航立馬後退一步,“咳,咳咳,別看我啊,咳,我跟端木隨見麵次數不多,他家的事我還真不清楚,咳,總得來說就是群雞毛當令牌的老頑固,都挺,咳,惡心人的,而且......”


    汪宇航似乎又想起了什麽,道:“具體什麽原因我忘了,但二十年前,我記得......”


    謝陽蟄拿著各種文件資料下車,道:“行了,都別八卦了,還有一堆活要幹呢,這些事可指望不了那些新人。”


    被謝陽蟄一打岔後,汪宇航也道:“算了,這些事你們還是去問端木隨吧,他家的破事讓他自己說去。”


    江旭從樹頂竄出來,朝遠處被領去洗漱休息的新人隊伍望去,“謝陽蟄,你想指望也指望不上,全都無精打采的,看起來和行屍走肉沒啥區別。”


    謝陽蟄淡淡迴道:“練少了。”


    十幾分鍾後,除了侯涅生,所有人都簡單收拾了一下,然後找了個超大房間開了個簡單的小會,分配好工作後就開始各自忙碌起來。


    事實上,用各自忙碌起來這個詞並不準確,畢竟除了謝陽蟄去安置新人,剩下的人全部都在房間裏拚命整理資料。


    他們雖然把這些被長期囚禁的異能給救出來了,但這人的複製體還在外麵晃悠,那些複製體也必須全部處理幹淨才行。


    莫約一小時後,謝陽蟄安頓好新人也開始過來幫忙,一眾人忙到連水都來得喝一口,這才在晚上十一點時勉強結束。


    甚至能在十一點結束,白日還占了一多半的功勞。


    他在剛開始整理時就丟了一大疊的資料給侯涅生,讓他別幹坐著了,也過來一起幫忙整理。


    天衡山老大都得在這裏老實整理資料,顏司幾個就是想偷懶也得好好掂量一下。


    於是,這天下午顏司幾人的超高效率讓謝陽蟄瞠目結舌,以至於他在結束整理的那一刻就對侯涅生發出誠摯邀請,希望他能定期來總局坐一坐。


    被侯涅生明確拒絕後,謝陽蟄這才遺憾作罷。


    又過了十幾分鍾,一眾人終於淩晨十二點前吃上了第一頓飯,當然侯涅生依舊是坐在桌前,懶得動筷子去吃。


    翟薩坐在離侯涅生最遠的地方,一手托腮,用筷子來迴扒拉著麵前已經熟透的食物,興致缺缺道:“就沒有生一點嗎?也太熟了吧。”


    她的視線不自覺移到謝陽蟄肩頭的茉茉身上,自言自語道:“看起來挺好吃的。”


    江旭故作兇悍地瞪了翟薩幾眼,“警告你一遍,不準打茉茉的主意。”


    翟薩迴懟道:“你不準我吃這大蜈蚣,至少拿點夜宵給我墊墊吧。”


    江旭不樂意了,“你要吃夜宵你自己去抓啊,指望我幹什麽?”


    下一秒,他又衝翟薩樂嗬嗬一笑,“不過你要是樂意認我當主人,我倒是挺樂意隨意投喂你的。”


    “去你媽的!江旭!”翟薩“啪”一下用力拍在桌上,“老娘說多少次了,別給老娘在這裏做白日夢!”


    江旭故作可憐地抹了抹淚,又怯生生地抬手指向頭頂,“現在是晚上哦,我做不了白日夢。”


    翟薩猛地站起來,手朝桌邊一抬,大有掀桌子幹架的意思。


    用力掀了兩下沒掀動後,翟薩環視一圈,發現除了侯涅生和黑夜,剩下所有人都默契地把桌子按住了。


    岑憬一邊按著桌子一邊提醒道:“翟薩,總局的桌子掀就掀了,但這裏不是總局,你還是稍微注意的好。”


    顏司低頭仔細看了看桌邊的古樸花紋,“以我對這小寵物的了解,這桌子最起碼是個上百萬的古董,你掀了你確定你賠得起?”


    翟薩甩了下頭發,一臉不屑道:“古董而已,誰沒......”


    “翟薩,你先別鬧了。”謝陽蟄打斷翟薩的話,將筷子放到一側,道:“我打算讓新人在這裏暫住一晚,明天就送迴總局繼續訓練。”


    除了翟薩沒人有異議,畢竟她是總教官,隻有她必須跟著新人一起迴去。


    顏司剛在心底慶幸這女魔頭要走了,還不等笑容浮現到臉上,謝陽蟄的話立馬就讓他笑不出來了。


    隻聽謝陽蟄道:“另外,岑少要是想找顏司練手的,今晚正是個好時機。”


    顏司嚇得就差當場跑路了,“謝陽蟄,我最近沒事得罪你吧?!”


    “沒有。”謝陽蟄頗為正色地答道,“我這麽做是有正當理由的。”


    他推了下眼鏡,又拿熱毛巾擦著手,“這批新人有個很致命的缺陷,他們接受了自己是異能者的事實,卻不明白異能者之間該如何戰鬥,成為外勤會麵對怎樣慘烈的景象,所以這可以說是你們之間的切磋,也可以說是給新人的一次實戰演示。”


    岑琛都巴不得現在就動手了,他頭靠在岑憬肩膀上,滿是痞氣的臉上燃起危險的戰意,“我沒任何問題,找個場地,隨時都可以動手。”


    察覺岑憬朝自己看來,岑琛又側過腦袋與其對視,“放心,臭花貓,我保證不下手太重。”


    顏司徹底受不了了,氣得眼皮子都抬起來了,就差站起來掀桌子了,“你們這是正當理由嗎,都存了什麽心思自己心裏沒數是嗎?”


    “是個人都會好奇的,不是嗎?”黑夜望向顏司的眼眸泛著血色,臉上的笑容明顯不懷好意,“不過你要這麽不樂意讓岑琛當你的對手,我幫你換一個怎麽樣?”


    黑夜沒有明說是誰,手卻勾著侯涅生束起的長發,又讓長發在指尖緩緩散落。


    顏司:“?!”


    半死不活和死無全屍我還是分得清的。


    顏司瞬間蔫下來,眼簾半闔著,打著嗬欠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岑少就岑少吧,打就打吧,偶爾是要活動活動筋骨了。”


    黑夜玩著頭發的動作一頓,心道這改口也太快了吧。


    於是,不管顏司是否樂不樂意,半小時後,所有新人被叫出來集合,由謝陽蟄帶到了莊園一處偏僻無人的景觀點。


    這裏足夠開闊,天與地之間除了一些不算高的樹木,幾乎沒什麽別的東西了,雷電也好,狂風也罷,足夠岑琛和顏司放開拳腳。


    就像黑夜說的那樣,除了侯涅生,他們都很好奇顏司的真實實力到底如何,在謝陽蟄帶新人過來時,已經各自找好了最舒適的觀戰台。


    蕭問遠雙臂環抱,眼簾低垂著倚靠在一棵粗壯的老樹前,江旭晃著腿坐在上方的枝幹上,眼睛睜大朝謝陽蟄來的方向去看的。


    翟薩找了個大石頭趴在上麵,托腮晃著腿,還不忘衝顏司拋幾個媚眼,嚇得顏司都想當場跑路了。


    岑憬用純黑荊棘編了個藤椅一臉平靜地坐著,肩頭還披著岑琛強行讓他披上的黑夾克。


    黑夜自然是和侯涅生站在一塊,手上照例勾著後者的頭發把玩,他們旁邊還站著個不時咳嗽兩聲,顯得十分煞風景的汪宇航。


    謝陽蟄在來的路上就和新人交代過過來的目的了,又為了防止出現意外,他直接領著新人站在最邊緣的地方,像是裁判一樣,淡淡道:“人都到齊了,你們可以開始了。”


    站在場地中心的顏司扭過頭來,裝傻充愣道:“要不再——!”


    顏司猛地往後退了兩步,藍色的電弧也同時竄到頭頂擋住飛速襲來的兩道風刃。


    他又低頭看著地上被風刃劃來細長豁口,不可置信地朝岑琛看去,“岑少你這也太.....”


    “反應速度可以啊,比平常訓練時快多了。”岑琛臉上的戰意越發鮮明,眼瞳映著顏司的身影,像是在看一個勢在必得的獵物。


    他笑道:“已經開始了啊,你最好別再藏了,顏司。”


    話音落下,更多的風刃襲向顏司,而顏司邊用藍色電弧迴擊,邊來迴躲閃,嘴裏還時不時念叨:“岑少你也太不講情麵了吧。”


    乍看之下,就像貓捉老鼠那般,顏司狼狽到手足無措,可再仔細一看,這人分明就遊刃有餘,所有的風刃都被電弧卡在他半米處,不說刮蹭了,連衣衫都沒掀動起來。


    岑琛冷笑一聲,心知自己這下是徹底不用留手了,他眸中劃過一抹暗色,襲向顏司的風刃不止速度快了一倍,連力道也剛猛了很多。


    當第一道風刃切開藍色電弧時,顏司頓時察覺到不對勁,他側身朝一個地方避開,原本細弱的藍色也蹦竄到手腕粗細,才堪堪將風刃擋下。


    他一手撐著地,朝岑琛剛站的地方看去,剛想繼續說岑少也太無情了吧,誰想岑琛已經消失不見了。


    顏司將話語咽迴喉嚨裏,眼簾稍稍闔著依舊看起來有幾分困倦,但眼底的散漫明顯散去不少。


    突然,顏司手臂環起藍色電弧用力往後打去,“砰”一聲,肉體碰撞的聲音傳來,岑琛出現在他後方且攻向顏司的手被正好打下。


    力道似乎旗鼓相當,岑琛笑了起來,“顏司,力氣可比平時大多了。”


    顏司側目敷衍道:“我說這電能強化力氣你信嗎?”


    “信你大爺的!你他媽到底藏了多少?!”岑琛力道瞬間壓過顏司,狂風化作利刃裹挾著碎石斷枝從顏司四麵八方攻來。


    “岑少,你來真的啊?!”顏司眼睛都瞪大了,腰身一轉化解岑琛的力道,又抬腿掃向岑琛,而後在岑琛躍起的瞬間,側身翻滾起來,用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溜出了風刃的包圍圈。


    無數風刃砸在地上,掀起濃重的灰褐煙幕,待到煙幕散去,顏司完好無損地站在平整的草地上,手在口鼻前不停扇著,“岑少,你是真不打算留手啊?”


    “沒必要,不是嗎?”岑琛的聲音自上空傳來,顏司循著聲音抬頭向上望去。


    岑琛並沒有化作白鷹,依舊維持著人形,卻穩穩地站在空中,風環在他周身,吹動著他的發絲,月光自頭頂灑下,混著光影將他痞氣的麵容變得冷峻而嚴肅。


    江旭坐在樹枝上,驚訝道:“岑少怎麽不變鳥就飛的啊?”


    蕭問遠答道:“風。”


    江旭嘟著嘴,不樂意道:“誰要你解釋啊,我這叫營造氛圍,懂不?”


    “別吵了。”岑憬道,”死禿鷲認真了,顏司要再這麽敷衍可真擋不過去了。”


    顏司嘴上雖然一直叨叨不停,但身體卻表現得遊刃有餘,他們不用細想都知道顏司還是沒有動真格的,他這實力藏得比他們想得還要深。


    蕭問遠沒有說話,視線緊盯著顏司,一手插進口袋裏已然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場地中央,狂風唿嘯著化作巨大的龍卷,將所有的生息都吞沒其中,顏司試了很多藍色電弧過去,無一都被龍卷吸了進去,閃爍在狂風中成了襲向自己的助力。


    顏司抬頭看著逐漸落下的藍電龍卷,又將視線落在天空中一臉玩味的岑琛身上,而後他無奈歎了口氣,像是妥協一般苦笑道:“岑少啊,你就不能放我繼續偷懶嗎?”


    霎那間,卷在龍卷中的藍色電弧變成了赤色,強勢而霸道地在龍卷風中快速蔓延,狂風在此刻赤色電弧反向吞噬,刺耳的唿嘯聲竟在此刻成了風的哀鳴。


    赤色在風中越發豔麗,如血般刺目,將龍卷風整個暴力撕開。


    那一瞬間,風的聲息消失不見,隻剩漫天的赤色紅電,顏司站在其中,酒紅色的花樣襯衫與這赤色完美相容,月光下,冷白的皮膚將這似妖的容顏襯得更加妖豔,可偏偏其中又承滿了鋒芒,讓人熟悉又陌生。


    顏司抬眼朝岑琛看去,漫不經心道:“岑少,現在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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