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跟在中年人身後抬腳走上平橋。


    白日走在最後,徹底走上橋前又在橋頭往下望去,水流不急但顏色很深,根本無法窺見水下的任何情景,像是深到一種可怕的程度。


    腳下的黑水用一種近乎死寂的速度流淌著,它與土壤,陽光的界限異常分明,那濃鬱到不可透光的黑色有種能將萬物吞沒的恐懼感。


    而這橋又沒有任何護欄,如果摔下去的話......


    這時,走在前麵的秦時又想到什麽,問:“這裏是叫碾石村嗎。”


    “碾石村?”中年人腳步一頓,搖了搖頭道:“不是,那地方早沒了,咱們這啊,是界橋村。”


    陳飛鳴一愣,追問道:“那碾石村在哪啊。”


    中年人想了下,迴答道:“具體我也不清楚,剛剛不是說以前有人逃難過來嗎,就是從碾石村逃過來,估計那村子現在早就荒了吧。”


    “這樣啊。”陳飛鳴嘟囔一句,不再說話。


    薑初槿跟顧婉婉並肩走在橋上,這橋沒有任何防護,最邊緣的水泥也有些許開裂,隨著走動她還能看到些許碎石跟著震動,仿佛下一秒就要塌了般。


    這橋似乎有點過於危險了,稍有不慎便會墜下去。


    故而,薑初槿看向中年人,詢問道:“叔叔,這橋......”


    中年人以為薑初槿是想問他該怎麽稱唿,頭也不迴地說道:“我們村的人基本都姓範,我叫範同方,你們叫我同方叔就行。”


    說完範同方才意識到不對,又問:“你剛剛想問什麽來著。”


    “這橋你們不找人修下嗎。”薑初槿有些嚴肅地說,“它很危險,真有人摔下去的話就晚了。”


    “哪有錢修啊,你們這些小年輕說話就是輕鬆。”範同方用一種調侃的語氣說道,“誰家有錢了不是先建自家房子,還修橋呢,都等著別人家修呐。”


    顧婉婉被薑初槿提醒也低頭看了眼腳下,忍不住抖了兩下,跟著提醒道:“這橋安全隱患真很大啊,你們不找人修修啊,萬一哪天......”


    範同方打斷顧婉婉的話,嘿嘿一笑:“不然我在這村口坐著幹嘛,不就是怕有人掉下去嘛。”


    眾人:“.......”


    無話可說。


    他們跟著範同方進入村子,走在最後的白日不忘給岑憬發去消息:【已經到達界橋村,另外還有年輕人也在這裏。】


    此時岑憬已經下飛機,來到當地武警部門了,剛給岑琛把定位發過去,就看到許明淵發來的消息。


    他知道現在取消計劃已經來不及了,隻能叮囑道:【計劃不變,屆時以救人為首先任務。】


    白日迴複一句【收到】,徹底走進界橋村。


    就像範同方說得一樣,哪家有錢了不是先修自家房子。


    許明淵黑曜石般的眸子波瀾不驚得掃過界橋村的內部。這村裏偏但不算窮,有幾個修得挺大的廠房,還有不少重新翻新過的紅瓦平房,遠比紀錄片中記載的深山村落要有錢很多,甚至稱得上富裕。


    村民來來往往,有人扛著鋤頭像是剛耕作迴來,目光在兩人身上打量幾下就重新收迴去,沒有過多的關注。


    許明淵因為是異能者,感官比尋常人敏感,尤其精神值更是高得離譜,對於那目光他們都有種說不上的怪異感。


    白日的內心世界宛若荒漠,他情感匱乏,不善與人交流,好在有陳飛鳴等人在,他也不需要主動開口。


    隻聽陳飛鳴問道:“同方叔,你說的碾石村逃難過來的人都在哪裏。”


    “那些人啊,前些年基本都走了,現在就剩個馮建業了。”範同方有些遺憾地搖搖頭,像是在惋惜什麽,而後伸手往村子深處指去:“馮建業就住在那,你們順著這條道直走,最前麵的岔口一拐彎,在最邊上牆墩靠著的就是了。”


    “謝啦,同方叔。”陳飛鳴笑著跟範同方揮揮手,走在最前麵快步朝村裏走去,剩下幾人跟在後麵,白日照例走在最後。


    待幾人走入村子深處時,範軍走到範同方旁邊小聲問道:“同方叔,這兩天來的人這麽多,會不會出事啊。”


    “怕什麽。”範同方說著轉身望向遠處的田地上空。


    他雙目緊緊盯著那裏,似乎那空蕩蕩的地方有什麽東西,看著看著又莫名笑起來。臉上的少許皺紋因笑容擠在一起,在逐漸西下的太陽光下深刻又清晰,慈祥和藹的笑容變得詭異猙獰。


    “放心吧。”範同方的語氣有種莫名的自信,“有那些人在,神仙也沒本事活著出去。”


    與此同時,橫開市的一家招待會所內,侯涅生悠閑地坐在三樓包廂內,未被紮起的長發隨意披落,遮蓋半邊眉眼,另一半露出桃花眼中盡顯慵懶之色,身側的高腳杯中倒著些許紅酒,在頭頂金橘交織的燈光下,又給他增添幾分魅惑。


    這人美到極致,卻又不會將性別徹底模糊,還含帶一種似有似無的神秘與危險。


    等在一側的侍從忍不住吞咽兩下口水,心道這真人比電影裏好看百倍啊,就是有點可惜了。


    “錢老板什麽時候到。”侯涅生看向侍從問道,“我已經等快一小時了吧。”


    “快......應該快了。”侍從有些結巴地說。


    “希望如此。”侯涅生站起身來,手剛放在門把上時,侍從問道:“侯先生,您要去哪。”


    “洗手間。”侯涅生推開門,又扭頭笑著問道:“怎麽,你要跟著一起去嗎。”


    侍從後退幾步,將視線別過去,“不,不用了。”


    侯涅生推門走出包廂,洗手間在走廊另一側,正好經過電梯。


    他經過電梯前的時候,腳步稍微放緩,眸中劃過一抹金色,點評般小聲說道:“挺聰明的。”


    “可惜,也差不多到頭了。”


    他說完快步經過電梯,在電梯開門的霎那正好轉身進入洗手間。


    汪宇航跟著趙萱走出來,他扭頭瞥見洗手間門口閃過的一縷長發,心道怎麽感覺有些眼熟呢。


    “汪宇航,發什麽呆呢,這邊。”趙萱在前方催促道。


    “來了。”汪宇航邊走邊打量這個過於奢華的會所,心道哪家談生意到大山上來,怎麽看都不正常啊。


    他隨口問道:“趙姐,我們真是來這裏談節目的嗎。”


    “難不成還有假嗎。”趙萱反問道。


    “當然不假。”汪宇航直視趙萱,玩笑般說道:“就是這地方不像是在經營正經生意而已。”


    “別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趙萱說著別過臉去,握住門把的手有些用力。


    她深吸一口氣,整理好情緒,將門推開,“進來吧。”


    汪宇航進屋,見到裏麵確實是正常吃飯用的圓桌,上麵也擺好餐具,上好涼菜了,眼見隻有自己與趙萱,估計是人還沒來。


    他莫名鬆了口氣,但頭頂過於奢華亮閃的燈光照在身上,不好的預感還是湧上心頭。


    他悄無聲息地望向趙萱的背影,盯著那陪伴自己十多年的經紀人,終究什麽還是都沒說。


    此時的界橋村內,許明淵與陳飛鳴四人已經按照範同方指的方向進入村子深處。


    隨著不斷深入,村子的巷口與岔道多了起來,如迷宮一般四通八達卻毫無規律可循。


    村中的動物也不少,都是些黃狗,有幾隻長得長得特別壯碩,沒栓繩子靜靜趴在街道角落,銅鈴般的眼睛盯著幾人,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好在這些大狗也隻是看著,不會主動走上來。


    還有幾隻笑得過來在幾人身邊嗅嗅,而後搖著尾巴離開,顧婉婉不喜歡這種動物,在她的催促幾人加快腳步前進。


    許明淵抬眼望過去,隨意打量完趴在地上大狗,繼續觀察起別的,比起這些狗,他更在乎鏡子。


    路上不少地方都掛有鏡子,很小,放在路燈旁邊,因為樹蔭遮蔽,難以發現,如果不是正好陽光照過來,將光反射到許明淵這裏,幾乎無人能發現。


    當然,除了許明淵也沒人發現,他們順著腳下的道路繼續直走,前方的岔口一個老太婆慢悠悠走出來。


    她滿臉皺紋,長著一副有些兇悍的三角眼,凹陷的眼眶裏一雙眼睛小而黑亮,堵在幾人麵前不停打量著他們,用沙啞而尖細的嗓音問:“來這裏幹什麽的。”


    陳飛鳴和秦時走在前麵,乍一走出個人,陳飛鳴被那目光看得有些頭皮發麻,一旁的秦時迴道:“找人。”


    他這話也沒說錯,找碾石村的幸存者是找人,找那人麵的影蛇也能勉強算半個找人。


    老太婆“哦”一聲,意味深長地笑起來:“慢慢找,不著急。”


    說完,她慢悠悠讓開道路,待幾人離開後,有些興奮地嘀咕道:“都是頂級貨啊。”


    他們順著腳下這條道走到最深處,前方是望無邊際的田地,新一年的作物才剛剛生根發芽。


    視線再往一側轉去,有個修建還算完好的茅草屋映入眼簾,還有人似乎坐在門口,應該就是範同方說的馮建業,但因為距離遠,陳飛鳴有些看不清。


    待走近後,他們看清了馮建業,他的年紀很大,已是風燭殘年,裹著一身棉衣,坐著老板凳靠在牆角處,腳邊還有條老狗跟著一起趴在那。


    他的身材很瘦,幾乎就剩層抹布般的皮掛在骨頭上,靠近兩人的那條腿隻到膝蓋上方,膝蓋連同下方的整個小腿都消失不見,一根充滿年代感的細長竹竿也緊挨著他靠在牆上。


    在幾人打量馮建業的同時,馮建業也側頭看向他們,他臉上的皮膚黑黃布滿斑點,像是命不久矣,桑老灰暗的眸子裏有種詭異的死寂與麻木,看向幾人啞聲道:“又是來找那怪物的?”


    不等幾人迴答,他又道:“我累了,不想再說了,你們走.......”


    這時被陳飛鳴幾人擋住的許明淵也走過去,馮建業看向他說到一半的話戛然而止。


    白日還穿著昨天黑夜精心搭配的校園裝束,身材恰到好處,瘦而有力。


    此時陽光毫無遮掩地照在他身上,太陽的暖意在他平淡冷漠的麵龐上具象化,將他本身的冰冷淡去,顯得柔和,再加上那雙如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有一種朦朧而神聖的俊美。


    他仿佛不似凡人該有的存在,應站在天上平等又高傲地俯視眾生才對,卻又莫名墜入人間。


    馮建業那雙死寂的眸子竟是亮了起來,像是烈火的餘燼重新燃起,微小又灼熱,有些顫抖地說:“我......告訴你們......”


    是個人都感覺出馮建業的差別對待,顧婉婉忍不住吐槽道:“喂,你大半截身子都入土了,還帶這麽看臉的啊。”


    “婉婉,你別.......”


    顧婉婉不等薑初槿說完又伸手指了指自己,以及三個夥伴,帶著幾分質問說道:“你摸著良心告訴我,我們長得很差嗎。”


    憑良心講這四個年輕人長得都不差,甚至如果不和許明淵相比,秦時也算得上驚豔,可以瞬間出道的程度。


    顧婉婉這番話到底有些難聽,陳飛鳴立馬扭頭道:“婉婉,你說得什麽話啊。”


    “事實而已嘛。”顧婉婉癟嘴道,“難不成我說錯了?”


    “老先生,對不起啊,婉婉她不是故意的。”陳飛鳴給馮建業低頭道個歉,又有些好奇地說道:“您講,我們都聽著呢。”


    馮建業沒有理睬陳飛鳴,像是毫不在意他們的行為,那雙蒼老燃著餘燼的眸子仍舊看向許明淵,問:“是關於碾石村的事,對嗎。”


    他像是肯定許明淵想知道,扭頭望向遠處。他的視力似乎很差,眯著眼睛看好久才辨別出方向,而後抬起手,想指過去又發現距離不夠。


    他伸出手往旁邊摸索著,拿到靠在牆上的竹竿後指向遠處,道:“這界橋村啊,之所以叫界橋村,就是因為村口的那條河,而這河呢,這邊下遊有個村子,那邊上遊也有個村子。”


    馮建業的喉嚨似乎受過傷,他的聲音很啞,像是砂紙一樣,所有的字節都糊在一起難以分辨,好在他會注意放緩語速,落在幾人耳中雖然難聽但也不至於聽不懂。


    “我當年逃過來的時候,就是順著河往下走,再過了橋就到這界橋村了。現在路怕是早就不見了,你們要找的話,就過了橋再順著河岸往上走,運氣好的話,那大磨盤還在那,磨盤後頭就是碾石村了。”


    馮建業說完便安靜下來,似乎是累了,舉著竹竿的手緩緩放下來,幹癟沉重的眼皮也慢慢闔上。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顧婉婉都要不耐煩了,馮建業才重新開口,“事情還要從五十多年前說起.......”


    碾石村地處深山,在過去那個年代交通不便,信息堵塞,不少人都是靠地生養,靠天賞飯,一旦遇到接連的壞天氣,可能要餓好久肚子。


    村長家是個例外,比起他們家從不餓肚子這件事,馮建業更好奇的是村長的老婆。


    村長的老婆很漂亮,漂亮到穿著破舊棉衣,披頭散發,滿臉汙垢都掩蓋不了她的獨特,那模樣全村都找不到第二個類似的。


    但她也很憔悴,陰鬱,總是沉著臉,坐在一張小板凳上,低頭看腳下的土地或抬頭望向遠方,一看就是一整天。


    她的腳上不知為何還扣著一個鐵環,上麵拴著鏈子連在一個很大的石墩上。


    鐵鏈也有解開的時候,而且經常解開,那時候馮建業會看到男人給村長塞錢,然後樂嗬嗬地走向女人,帶著她一起進屋。


    女人很少笑,但每次笑都是在她抱著她兒子的時候,她會讓他的兒子拿一根樹枝過來,然後在地上比劃些什麽,隻有這個時候她會笑一下。


    有次馮建業偷看了很久,發現她笑完後等孩子離開,村長都會來打她,然後將她腳下的鐐銬解開,拖到屋子裏去,很久不出來。


    這種循環持續到她兒子走出大山,去到外麵上大學的那年。


    那年也是碾石村覆滅的開始,女人的死狀深深刻在馮建業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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