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極美的女子,細長眉,翹鼻樑,朱紅唇,肌膚勝雪,目若星辰,眼角還有一顆血紅的淚痣。


    這女子與柏氿極像,唯一不同的卻是那水一般柔軟含笑的眸光。


    柏氿看著她,忽然又想起刻在腦海裏那焦急的聲音:“孩子,別哭!”


    這聲線也很柔,仿佛水底悠悠蕩蕩的水草。


    她的母親,大約是個極溫婉的女子吧。


    柏氿垂眸,緩緩撫上畫上女子眼角那一點淚痣。恍惚間又想起那一日樂正萱的話。


    ……白木秘術,落血為咒。被咒者將永世孤獨。所有在乎你的,還有你在乎的人,都得死!


    柏氿皺眉拂袖。


    白木國啊……


    她倒是要去看看,那所謂的白木秘術,究竟是個什麽鬼。


    ==


    王族壽宴,普天同慶。


    殿上畫棟雕梁栩栩如生,宴上山珍海味玉盤珍饈自不必說。


    為了表示對夜月侯的尊敬,白木王特意將柏氿安排在首席,那席位距離白木王的王位近得很。


    樂師奏仙音,舞女飛水袖。


    柏氿該吃吃該喝喝好不自在,一點都不擔心這酒水裏有毒。


    白木王蘇元雖然想殺了她,但他卻一直想和千陽交好,所以他不會愚蠢到在招待她的飯菜裏下毒,這樣做太容易給白木招來戰事。


    蘇元隻怕是想讓她死在一場“意外”裏吧。


    柏氿端著酒杯,酒裏清冽液麵映著她寒芒微現的眼。


    酒過三盞,正當柏氿等得有些無聊的時候,忽聽殿外傳來一聲冷厲暴嗬:“白木王,受死吧!”


    有一人身著全黑勁裝,黑巾蒙麵,手中一柄冷白長刀,迅速從殿外逼近,風一般閃過柏氿麵前。


    柏氿執著酒杯端坐不動,殿上白木王避開刺客一擊,慌慌張張從王位上跑下來,直直奔到她身後,用力扣住她的肩膀,嘴裏說出的話卻很焦急:“侯爺,救我!”


    那刺客一擊不成,迅速轉身朝柏氿殺來,冷白刀刃直迫柏氿胸腹!


    身後那扣住她肩膀不讓她動彈的白木王仍在叫喊:“侯爺,快救我!”


    眼見著她這位夜月侯就要為了救鄰國君王英勇犧牲,柏氿忽然揚唇一笑,將手中酒盞裏的烈酒全數潑向那刺客的眼睛。


    這酒被柏氿悄悄撒了點辣椒粉,刺客頓時捂住眼睛一聲哀嚎。


    哀嚎才起,不等白木王反應過來,柏氿迅速隔著刺客的右手握住長刀,將這長刀往她身後用力一刺。


    聽得噗嗤一聲輕響,白木王一怔,那刺客睜著火辣辣的眼睛也是一怔。


    嫣紅的血順著刀刃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


    白木王慘白了臉色,顫了顫唇角卻沒能說出話來。


    柏氿凜凜抽出這慣穿他腹部的飲血長刀,自下而上朝前一揮,鋒利刀刃立刻割斷那刺客的頸邊動脈。


    大殿靜得厲害,白木王流了許多的血,卻還沒有死。


    柏氿抬頭冷笑,“白木王,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什麽才是真正的……刺客。”


    話音一落,隻見大殿裏的各個隱秘角落忽的一動。


    他以為是角落在動,待反應過來才恍然明白,其實動的不是角落,而是那些隱身在角落裏的人。


    那些人即使落地現了身,卻仍是靜悄悄的模樣,仿佛連唿吸都沒有,好似鬼魅一般。


    奪命,悄悄。


    眨眼之間大殿已成屠宰場。


    被一刀割喉的殿內侍從睜大了眼睛,至死都沒想明白,自己怎麽忽然就死了。


    鮮血漫過地板,蜿蜿蜒蜒積流成河。


    柏氿含笑轉身,看著血河裏氣若遊絲的白木王,道:“知道我為什麽一眼就看出來那刺客是你故意安排的麽?”


    白木王瞪大了眼睛,眼角幾近撕裂。


    柏氿緩緩蹲下身來,就著他的衣襟擦了擦了染血的手,“因為不會有哪個刺客愚蠢到在接近目標之前,就大喊一聲‘受死吧’來暴露自己的行跡。”


    白木王一僵,氣得咽了氣。


    柏氿淡漠起身,踏過滿地血河行到殿外。


    黃昏如血,有左右手下押著祝女帶到她麵前。


    祝女的黑麵紗掉下來,露出她風韻猶存的麵容,麵容上的神情卻很猙獰,說出口的話也有些混亂,“我算的卦不會有錯!你今日一定會死!你方才就應該死了!替白木王擋刀死的!”


    “哦?是麽?”柏氿看著祝女,眸光很淡,“二十一天前,你在王宮裏不小心摔了一跤,摔破了膝蓋,疼得厲害,站不起來。有一位好心的宮女路過,將你扶起來了吧。”


    祝女臉色一白,柏氿涼涼的笑了笑,“那個宮女啊,是我特意挑了眉眼俊俏的少年扮成女子混進來的。”


    卜女官終其一生不可與男性接觸,否則聖潔不再,卜出來的卦,便會出錯。


    柏氿唇角的笑意漸漸有些憐憫,“你們這些人,太相信預言。滿心以為自己提前知道了結局,就能萬事無憂一帆風順。但你們可曾想過,這預言裏的結局,或許隻是另一個大結局當中的一小部分呢?人生啊……長得很呢……”


    祝女微微顫了顫,柏氿收起笑容捏住她的下巴,“現在,告訴我,白木秘術,究竟是什麽?”


    ==


    天聖帝十四年初春,白木滅。


    千陽國的國土麵積又大了一些,放眼諸侯各國,除了那一直在開疆擴土的澤國之外,再無其他國家能與之抗衡。


    這一天下了一些小雪。雖說是到了春天,那風卻依舊冷得厲害。


    寒風融雪,越發刺骨。


    柏氿站在殿外欄杆前,伸手接了一朵嫩白的小雪花。


    九千策從她身後走上來,將素白輕裘搭在她的肩膀。


    “還是什麽也沒有問出來麽?”柏氿看著空中寂靜的雪,沒有迴頭。


    “是。”九千策道。


    “風傾樓查不到,問遍了白木上上下下的人,也都說不知道……”柏氿微嘆,“師兄,澤太妃說的白木秘術,大概是假的吧。”


    那一日吊橋對峙,樂正萱見她不肯合作,便在情急之下捏造出這所謂的詛咒,亂了她的理智,逼她出手拔刀,為的,就是讓她,死在她的手上。


    她知道她一定會相信這所謂的詛咒。


    因為她篤定了她不敢拿殷瑢的命去冒險。


    就算她日後查出來根本就沒有什麽詛咒,但那時木早已成舟。


    迴不去了。


    如此聰慧而決絕,到底是殷瑢的生母,情急之下的三言兩語,便成就了今日解不開的局。


    細雪落在大理石砌成的欄杆上,涼意透骨。


    柏氿握緊這樣冰冷的欄杆,又想起樂正萱濺到她手上的血,如此滾燙,仿佛要將她的整個手掌都腐蝕融化一般。


    柏氿咬牙低下了頭,烏黑髮梢遮住她潤光微起的眼睛。


    “師兄,”她道,“如果那天我再冷靜一點……樂正萱或許就不會死,他們母子或許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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