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又遇沈將軍


    翠微居。


    “你的背恢複得差不多了。這新疤複原得快,舊疤痕比較難除,不過再堅持用上一段時間,必定能完好無暇的。”阿九打量著開始泛粉紅色的新生肌膚,說道。


    大寶一臉沉思,心緒遊離,不知在想些什麽。


    直到耳邊傳來溫軟的輕喚,大寶方才迴過神來,極輕的嗯了一聲。


    “你在想什麽?”阿九垂眸側睨。


    他搖搖頭。


    阿九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會,問道:“是不是不高興了?”


    大寶抬眸,茫然的看著她。


    阿九將藥瓶塞子插上,擱在桌上,再繞到他身旁坐下,定定的看著他,“你是不是不滿意我自作主張,讓你當定國公的徒弟?”


    大寶愣了下,搖頭,“主人這麽做自有您的用意,這是大寶的福氣。”


    “真的嗎?”


    他用力點頭,一臉真誠。


    “可是,我看你情緒很低落的樣子。”


    大寶抿了抿唇,看了她一眼,繼而垂掩眸子,又沉默了。


    “你是不是有什麽想法,可以說出來的。”她實在猜不透他的心思,索性直接問。


    大寶緩緩抬眸,遲疑了下,輕聲說:“你還要我嗎?”


    “額?”


    他那雙清幽幹淨的眸子直視著她的眼睛,不摻一絲雜質,隻是純粹的問:“你還要我嗎?”


    阿九不明白他話中的含意,沒有當即迴答。


    “我知道了。”他清澈的雙眸驟然黯淡下來,複又垂下眼瞼,輕淡的語氣夾雜著一絲幾不可聞的落寞。


    阿九更迷惑了。他知道什麽了?


    正欲開口詢問,突地眉頭狠狠一皺,咬著唇悶哼了一聲。


    大寶察覺她的異狀,顧不得心底的失落,麵露擔憂緊盯著她微微扭曲的臉,“主人,你怎麽了?”


    “我……”她的手緊緊按在腹部,臉色一瞬失去血色,緊緊咬著牙關,忍耐著那突如其來的劇烈絞痛,氣息微弱的說:“肚子疼……”


    “我去叫大夫。”大寶當機立斷。


    阿九拉住他,“不用了……”她閉著眼,深唿吸了幾口氣,過了一會,感覺那股強烈的絞痛稍緩,複又睜開眼睛,說:“我去睡一會就沒事了。”


    “真的沒事嗎?”大寶見她臉色很差,額上都泌出了薄汗,哪裏像沒事人的樣子。


    “你下去叫廚子熬點紅糖水來就好。”阿九揚起笑容安撫他。


    大寶嘴唇幾度輕掀,見她堅持,終究沒說什麽,將她扶上床去,細心的鋪好枕頭,掖好被子,方才轉身離去。


    ……


    阿九原本隻當是例假將至的征兆,並未在意。喝了一碗紅糖水,又叫大寶拿了熱毛巾來敷了一下,腹部那股疼痛才慢慢褪去。


    晚膳時分,大寶端來飯菜,她沒啥胃口,隻讓他擱在桌上,便又繼續睡覺。


    不知過了多久,那股劇疼再度襲來。


    阿九睡得渾渾噩噩,想要睜開眼睛,卻又力不從心。仿佛被推入了無邊無境的黑暗地獄,正承受著烈火焚心般的煎熬。


    痛不欲生。


    如果有人現在給她一刀,她一定會感激不盡的。


    忽地,不知從何處傳來悠揚的笛聲。似清泉流水潺潺,泠泠悅耳,綿延不絕,宛如一曲安魂曲,有鎮痛作用般。


    不一會兒,阿九揪擰的眉頭舒展,緩緩睜開眼睛。但眼神卻木訥空洞,好似沒有了靈魂一般。


    她慢慢坐起來,朝門口走去。


    月華如練,涼風習習。


    街道寂靜無人,阿九像被操控的木偶娃娃般,完全失去了意識,一舉一動全由那持續的笛聲所操控著。


    畫麵有些詭異。


    這時,街道一頭,忽有一輛馬車行駛而來。車軲轆滾滾,馬蹄聲急促。


    駕馬的車夫見前方突然出現一抹人影,大聲吆喝:“讓開,讓開——”


    然而她充耳未聞,身子筆直,前行的腳步未停。


    車夫急急拉住韁繩,但由於距離太近,馬兒慣性的衝向前,眼見就要撞到人了。車夫驚地大叫:“啊——”


    就在千均一發之際,一道身影從馬車內疾迅的飛掠而出,一把攫住眼前的人兒,縱身一躍,淩空而起,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人落在了安全的地方,馬車也終於停穩。


    車夫急忙跳下來,上前詢問:“將軍,您沒事吧?”


    沈君墨搖頭,遂又看向眼前安靜得出奇的女子,待他瞧清楚她的麵容時,頓時一愣。


    是她!


    她一個女子怎在大半夜的獨自行走在街上?


    遲疑了下,他輕聲喚道:“鳳姑娘……”她被皇上廢除,現在的身份,也不好再稱唿她為“娘娘”。


    見她沒有反應,沈君墨心裏有點疑惑,難道被嚇著了?


    他細細的端睨著,忽而皺眉,神情凝肅。


    不對,她是被人算計了!


    沈君墨沉思片刻,目光在四周轉了一圈,忽地瞄到不遠處有一打更的正走過來,他向身邊的隨從低聲吩咐了一句,便見那隨從走上去,向那打更的老人借來了鑼。


    沈君墨接過來,移到她耳邊,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


    “哐啷”一聲,震得耳朵嗡嗡作響。


    阿九猛地捂住耳朵,一臉痛苦。


    半晌,鑼聲的餘音才慢慢消去,耳邊傳來磁性十足的聲音:“你沒事吧?”


    阿九抬起頭來,眼神迷離,神情茫然,分不清虛實真幻。


    她眨了眨眼,定定的看著眼前這張麵孔,好一會,才喃喃開口:“阿五……”


    沈君墨皺了下眉。


    阿五?這是他第二次聽到她這麽叫他了。阿五是誰?當真跟他長得這麽像?


    阿九情不自禁的抬手撫摸著那張熟悉的臉……


    沈君墨不著痕跡的退開些距離,淡聲說:“我不是阿五。”


    阿九怔了怔,“你……”


    “我是沈君墨。”


    沈君墨……沈君墨……


    這個名字鑽入她混沌的腦子裏,顯得愈發的迷惑了。


    “沈君墨……”阿九呢喃著這個名字。倏地,腦袋靈光乍閃,劈開她的意識,迷離的眼神驟然清明。


    阿九驀地低叫一聲:“啊,沈君墨——”


    沈君墨淡淡扯唇,溫聲道:“很高興你終於認出來了。”


    阿九睜大眼睛,看了看他,像是意識到什麽,猛地又轉頭望著四周的環境。她驚詫的抽了一口氣,“我怎麽會在這裏?”


    “你方才差點撞上了我的馬車。”沈君墨說。


    “什麽?”阿九不可思議的驚叫,一臉茫然的說:“我記得我明明是在房裏睡覺,怎麽會……”


    “你可能被人下蠱了。”


    “下蠱?”阿九再度錯愕的驚唿。


    下蠱這等陰損玩意,怎麽會發生在她身上?誰對她下的蠱?什麽時候的事?


    “之前的事,你還有印象嗎?”沈君墨問。


    阿九緊蹙眉頭,抬手按著額頭,仔細的迴想,喃喃道:“下午的時候我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早早便睡了……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夢到我被打入了十八層地獄,受著殘酷的剮刑,烈火的焚燒……我好痛苦……想要逃出這個夢境,卻找不到出口……”


    沈君墨臉色沉肅的聽著。


    阿九頓了下,繼續說道:“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吹笛子,很好聽的笛聲,能驅走我的疼痛……”


    “笛聲?”


    阿九迴過神來,看著他,說:“對啊,笛聲。你們有聽到嗎?”


    沈君墨蹙了下眉,搖頭。


    這不可能啊!一直到剛才鑼聲響起時,笛聲還在耳邊徘徊不散。


    “你呢?”她轉頭問他的隨從。


    那名隨從也茫然的搖頭。


    “難道我真的中了邪不成?”


    莫非這笛聲是將她引導出來的罪魁禍首?阿九想著,心裏一陣後怕。天啊!如果今晚沒有遇到沈君墨,她會有什麽下場?


    簡直不敢想象!


    饒是她經曆了生死,對這種事情,仍會感到顫栗。她搓了搓手臂上泛起的雞皮疙瘩,又驚又怒的道:“究竟是誰在我背後下陰招?”


    沈君墨說:“現在時候不早了,要不,我先送你迴瑞王府吧。”


    阿九看著他,說:“我現在不住在瑞王府了。”


    沈君墨愣了下,旋即道:“那……”


    阿九奪聲說道:“不如你暫時收留我一下吧。”


    沈君墨怔了怔,定定的看著她,沒說話。


    阿九擺出楚楚可憐的表情,睜著水汪汪的眼睛,那淚花在眼眶裏閃動,一臉的驚怯嬌弱,聲音微顫的說:“剛才的事,我好怕……這次幸好被你撞見,才免於一難,可這次沒得逞,難保不會有下一次……”


    好不容易又遇上他,不想那麽多分開,阿九心裏打著小算盤。


    “這……怕是不妥。”


    “為什麽?”


    沈君墨沒迴答她,隻道:“既然九王爺當初救了你,現在也不會坐視不理。”


    阿九有些不耐的揮手,“別提他了,都說我已經不住在瑞王府了。”見他這般不爽快,阿九直接問:“你就說要不要收留我吧?就住一晚都不行?你要真覺得為難,我也不勉強你。好吧,那就此別過!”


    “我送你……”


    阿九旋身,麵無表情地道:“不勞大將軍您操心了,我知道我是帶罪之身,名聲不好,沈將軍您是什麽人呐,南梁國的大英雄,正直清高,潔身自好,打心底是瞧不起我這樣的人,我也不好讓沈將軍無端惹一身腥。是我要求太唐突了,就當我沒說過,再見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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