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旻山被當朝送至刑部審查的這一幕實在太過熟悉,仿佛不久前才發生過一般。很多人都開始意識到,嶽家隻怕是要步入崔家的後塵了。


    於是下朝以後,嶽丞相的兒子嶽池同侄子嶽清便火急火燎的到了裕王府。


    裕王剛聽完手下匯報的今日早朝中發生的事情,對二人前來見怪不怪,隻是淡淡說了句,“你們是準備宣告天下,嶽家和裕王府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嶽池忙賠禮道:“王爺恕罪,實在是事出緊急,沈煜舟當朝控訴家父,把兵器的事情抖了出來。他連咱們安插在錢文斌那邊的人都抓著了,陛下當朝就下令嚴查,抓了不少人入獄。”


    嶽清也在一旁幫腔,“王爺放心,我們來的時候格外小心,沒有人跟著。”


    裕王喝了口茶,沒有去評價是否有人跟著他們反而道:“看來這位陛下如今是長大了許多,辦事竟然開始雷厲風行起來,有了一些他父皇的影子。”


    那種不管不顧的樣子,真是像極了他的弟弟。當年他為了娶趙氏為後也是下了雷霆手段,如今簫洵光……莫不是被簫雲皎的死給刺激到了?


    想到這裏裕王不禁搖頭歎息,“這迴確是本王失策了。本以為除掉了簫雲皎,陛下就該少了兩魂四魄,沒想到卻適得其反,反而讓他一夕之間開了竅。如今他身後站著不少重臣,不過隻有一個沈煜舟手裏還有些人馬……看來咱們,要先下手為強了。”


    嶽池嶽清怕時間久了牽連家族,一聽這話急忙問道:“王爺打算如何?”


    裕王側目看了兩人一眼,“什麽叫本王打算如何?”


    “是嶽家貪得無厭惹來的這場禍事,你們是來求本王幫忙的,是你們準備如何才是。”


    “本王顧念嶽丞相年事已高,且對東晟功勞不小,該幫的還是會幫你們的。”


    這話一出,嶽池嶽清兩人心裏一涼,知道這是裕王打算讓嶽家當出頭鳥了。可就算不願意,為了自家人的性命以及他們的榮華富貴也不能不忍氣吞聲。


    “王爺說的是。”嶽池低頭道:“如今沈侯爺不知道查出了多少,已經帶人抓了錢文斌,錢文斌又是個小人撐不了多久,咱們是不是要……先下手為強?”


    他準備除掉錢文斌這個替罪羊。


    裕王輕蔑的笑了一聲,“你以為沈煜舟手裏隻捏著一個錢文斌嗎?他可比你想的要厲害太多了,如果不把他支走,你們嶽家那點事兒早晚會被挖出來。”


    嶽清當即道,“我這就讓人去刺殺他。”


    裕王不禁為這些人的愚蠢皺眉,“你不知道沈煜舟武功有多高強嗎?他可是三年奪迴了愘城的大將軍,墜崖都沒死成,你還想在京中刺殺?”


    嶽池打了個圓場,“王爺見諒,我這堂弟頭腦呆了些,還請王爺賜教。”


    裕王無奈地給他們指了一條路,“公主不是快該發喪了嗎?他沈侯爺還能不去護送?”


    說完便端起茶碗,送客的意思不言而喻。


    嶽家兩兄弟也不是完全蠢笨之人,明白過來立刻道:“下官明白,一定辦的妥妥貼貼。”


    二人走後,裕王立刻找來了自己的心腹吩咐道:“調派人手,我們也在簫雲皎發喪起靈那天起事。”


    想到謀劃了多年的事情近在眼前,裕王不禁起身在書房裏走了兩圈,口中還念念有詞,“本王可真是有個好侄女啊。聰明伶俐,傾國傾城不說,就連她死了也還能幫伯父一把,可惜啊,紅顏薄命……哈哈哈哈哈。”


    說著一陣狂笑。


    “告訴崔柔,她不是一直想要幫本王嗎?如今是她出力的時候了。”


    這把火,就讓他來幫一幫嶽家,把這京城燒的再幹淨一些,才好給他騰出地方來。


    這麽想著,裕王走到書桌後頭,在書架上摸索了一陣,不知按到了什麽地方,整齊的書架突然彈出來了一個扁方的抽屜。


    他從那抽屜中取出一些黃紙包住的東西交給了心腹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一番話,“記住,務必讓咱們的太妃娘娘親自去辦這件事。”


    ……


    月已高掛在枝頭了,可紫宸殿中依舊燈火通明。


    各部呈上來的奏折堆了一桌子,簫洵光就著燭光一一翻閱著。


    康公公看了看更漏走過來勸著,“陛下早些睡吧,可莫要熬壞了身子。”


    簫洵光擺擺手,“禮部的這些折子都是在說長公主的事情,朕要趕緊批了。”


    沈煜舟他們從嘉州迴來就用了十多日,這假靈柩又在宮裏呆了十多日,雖說一直用冰存著,可按理說也該發喪了。


    禮部的意思是在七七之日送“公主”入皇陵,簫洵光也覺得不能拖得太久。於是朱筆一揮寫了個準字,放到了明日要送出去的那摞奏折中。


    這時,門外小太監走進來跪著道:“稟陛下,太妃娘娘求見,說是要給公主上香。”


    崔太妃這段日子倒是日日都來,或許是為了彰顯她那點可笑的慈愛。隻是今日不知為何來的格外晚些。


    簫洵光讓他把人放進來,小太監領命去了,沒過一會兒便把崔太妃帶了進來。


    崔太妃親手拎了個食盒,“陛下,夜深了,還是要保重龍體為好。我親自下廚給陛下燉了些百合羹,初秋這個時候喝最是清火安神的。”


    兩三句話解釋了她為何深夜前來。


    簫洵光才不信她會有這份好心,更不相信她說的什麽“親自下廚”,不過麵上倒是沒有做出什麽反應,隻淡淡道:“太妃有心了,粥放下便是,朕一會兒再喝。”


    崔太妃笑了笑,“隻是看近日陛下辛苦,故而心中不忍。前些日子禮兒入宮看我,說起你們是骨肉至親,還要我這個做母妃的在宮裏多照顧陛下一些呢。”


    說著還掉了兩滴淚,“長公主紅顏薄命,說不在就不在了。我怎麽說也是看著她長大的長輩,心裏實在不是滋味,如今隻盼著你們兄弟二人能平安康健,那便是天大的事情了。”


    簫洵光抬起頭,直勾勾的盯著她,“皇姐是天子之女,亦是天子之姐,如何有薄命之說?都是小人作祟才會如此。朕,遲早會查出,是誰加害於她。”


    之後不等崔太妃說什麽,隻是讓人領著她去了放著靈柩的偏殿。


    到了偏殿,崔柔臉上的淚一瞬間收了起來,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什麽,這裏好似比外頭冷上許多,讓人感覺陰森森的。


    鬼神的念頭剛在心裏頭起了一瞬便被崔柔壓了下去。若真是有鬼神之說,那先皇和趙氏早就該來找她報仇了。


    “你們下去吧,本宮祭一祭公主,不要來打擾。”


    太監宮女們聽話退到門口,崔柔慢慢走到了黑色的棺材前頭。


    看著四周放置的冰塊,崔柔冷笑一聲,“什麽鬼魂,什麽公主,死了不是照樣害怕腐爛發臭?”


    她伸手撫上冰涼的棺木,手上微微用力想要推開蓋子看看如今的簫雲皎是何模樣,卻因為棺材蓋太過沉重而隻能作罷。


    崔太妃對著那口棺材低聲道:“簫雲皎啊簫雲皎,你這一生處處與本宮作對,如今我便要你看著,你一直守著護著的好弟弟,是怎麽因你而死的!”


    她的聲音嬌柔婉轉,說出的話卻讓人毛骨悚然。


    說完她便從懷中取出一小包黃紙包的嚴嚴實實的粉末,小心翼翼的屏住唿吸才打開,動作飛快的把那些粉末抖在了棺木前的香爐之中。


    隨後她又把那黃紙就著蠟燭點燃,火苗卷上紙張,很快就把一切都吞沒成灰燼。


    直到做完這一切,她才打開門走了出去,一直走到殿外,才敢慢慢吐出那口憋了許久的氣。


    崔太妃又迴到簫洵光麵前,溫聲勸了兩句讓他早點歇息,臨走前目光掃過桌案一角——那碗百合羹還紋絲未動的放在那裏。


    “陛下,這湯羹怕是冷了,老奴替您倒掉吧。”崔太妃走後,康公公說道。


    簫洵光看著康公公如臨大敵的模樣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公公不必如此,難不成太妃娘娘還能給朕下毒嗎?”


    康公公連連搖頭,“老奴不敢妄加揣測。隻是……”


    他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小心為上總是沒錯的。”


    簫洵光拿起銀湯匙在碗裏攪了攪,過了一會再拿出來,銀色的湯匙仍然光亮如新。“她即便不聰明,也該吃一塹長一智了。”


    給北疆的質子耶律合下毒,害的他差點丟了性命至今還在將養,崔太妃已經吃了那麽大的一個虧了,她不可能再用同樣的手段了。


    不過,簫洵光也沒打算喝這碗湯,“公公替朕倒了吧,朕要睡了。”


    康公公便端著碗下去了。


    簫洵光看了眼西邊的偏殿,然後頭也不迴的往東迴到了自己的寢殿。


    雖然知道那副棺材裏頭空空如也,可是前頭放著的牌位上寫的可是他姐姐的名字!那麽晦氣的東西,還是少看兩眼吧!


    誰都沒有想到,在陛下睡去以後,一個人悄悄的去了長公主的“停靈之地”,且在裏頭呆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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