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綠色的山峰層巒疊嶂,峰頂高聳入雲,而簫雲皎一行的身影,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隱沒在了這連綿的山峰之中,漸漸的被山間茂盛的植被遮擋住,隻有馬蹄聲還能從枝葉的縫隙中傳出。


    越是往深山中去,簫雲皎的眉就皺的越緊,她想到在這山中經曆過的一切,覺得自己才剛剛觸碰到了一點漩渦的邊緣。


    穿過熟悉的隱蔽山洞,熟悉的村子又出現在了眼前。


    這個村子裏的陳設一點都沒有改變,但其中的氣息已經大不相同。


    田間耕耘的由帶著孩子的婦女變成了之前在外殺人越貨的男人們,每塊田埂之間還有幾個帶著武器的兵丁嚴加看守。


    劉猛帶人守在村口迎接他們的到來,聲如洪鍾的稟報著這些日子的狀況。


    “侯爺,咱們用訓練俘虜的手段給這些人操練了幾日,如今都已經規規矩矩了。我看這裏頭的田還不錯,就讓他們輪流耕種,省的荒廢了。”


    沈煜舟點頭,對劉猛治下的手段很是放心,“吳大和他妻子被關在哪裏?”


    劉猛道:“都關在他們自己家中,派了六個人輪兩班看守。”


    沈煜舟:“帶我們去看看他們。”


    劉猛便帶著幾人往吳大的幾間小屋處去了。


    這院子還是他們離開時的樣子,不過少了孩子們在院中玩耍的身影。簫雲皎看了兩眼便對沈煜舟道:“你們在外麵等我一下,我想單獨和春霞聊聊。”


    春霞沒有和吳大被關押在一處,如今單獨住在簫雲皎他們曾經住過的那間屋子裏。


    守門的侍衛替簫雲皎打開門,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研磨草藥的春霞。


    見有人進來,春霞平靜的抬頭看了一眼,看清來人是誰的時候猛地站了起來,連盛放藥材的竹筐都掉在了地上。


    “你怎麽來了?”她慌慌張張的開口,神色忐忑不定,“是不是我的孩子們……”


    “他們很好。”簫雲皎開口打斷她的猜測,慢慢在桌邊坐了下來。


    她又說了一次,“吳愁吳憂在他們外祖家過的很好,你不必擔心。”


    春霞這才鬆了一口氣,剛坐下又突然想到了些什麽,重新站起身生疏卻端正的向簫雲皎行了個禮——


    “見過長公主。”


    看來她已經從劉猛那裏知道了自己曾經綁架過什麽人。


    簫雲皎淡淡開口道:“不必多禮,我今日來此也不是為了興師問罪。”


    春霞神色複雜的抬頭看看她,“那你又迴來,想幹什麽呢?”


    簫雲皎直白道:“我想知道村後不遠的那個礦洞裏麵的情況。”


    春霞臉色巨變,看著簫雲皎的目光仿佛覺得她要尋死一般,眼神閃爍了幾下以後才找到了焦點,扶著桌子坐了下來。


    “公主,你若是信我,別去。”


    簫雲皎笑了笑,“我若不信你,今日也不會來了。那礦洞裏頭難道有什麽山野精怪不成,去都去不得?”


    春霞吞了下口水,放在桌上的手用力攥成拳,力道大的連骨節都透著白。


    “那礦洞……是吃人的魔窟。”


    她唿吸急促,語氣中有止不住的恐懼,“吳大就是從那裏頭撿了一條命出來的。進去那裏的人隻能沒日沒夜的做工,做不動了就會被扔進深坑等死。但凡想要逃走,就會被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守衛抓迴去,活活打死的都是輕的……他們甚至會……剝皮做藩。”


    剝皮做藩。


    聽起來就像是什麽邪教信徒會做出的事情。


    簫雲皎想了一會兒道:“我明白你的好意,不過此行我帶了不少人,不會有事的。”


    “不!”春霞急忙阻止道:“人不能帶的多!”


    她補充道:“那礦洞裏頭人進去多了會塌的!”


    這個消息讓簫雲皎心裏一驚,她暗自慶幸自己今日先來找了春霞,若是貿然帶人攻進去隻怕多添人命。


    “知道礦洞的東家是誰嗎?”簫雲皎問。


    春霞搖搖頭,“管事的也是個聽人話辦事的,看著風光,但要說東家,還遠著呢。”


    她說著,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不過我家吳大辦事得力得過一迴好,他們給了錠銀子,那上頭好像刻的有東西。”


    她說著就要出門去拿,卻被門外的守衛攔了下來。春霞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如今是階下囚了。


    “讓她出去。”


    簫雲皎站在春霞身後淡淡道。


    守衛當即讓開了路,春霞直接去了關著吳大的那屋,不一會兒,手裏拿著個灰布包袱又出來了。


    她迴到屋裏,把那個灰布包袱放在簫雲皎麵前打開,裏頭是一錠銀子和一些散碎銀塊。


    “我們一直在山裏,也沒有什麽花錢的地方,這東西我就一直留著,你看看能不能派上什麽用場。”


    簫雲皎拿起那塊銀錠,它被保存的很好,隻有邊角處有一些輕微的發黑。


    她把銀錠翻過來,底下凹陷的並不是年號,而是一隻展翅飛翔的雄鷹紋樣。


    普天之下,所有的官鑄銀錠都有刻印年號窯址,像這樣用圖騰取而代之的,隻有私鑄銀錠。


    她把銀錠扣下,取下手上的赤金懷珠九轉玲瓏鐲,拉過春霞的手親自給她帶上,“多謝。”


    春霞連連縮手,“我不是為了這個……”


    簫雲皎拍拍她,“收下吧,等事情過去你想做點什麽生計,帶著它,沒人會為難你。”


    春霞推脫的動作便停了下來,眼含感激看向簫雲皎,嘴唇禽動似乎想說什麽,最終隻是道了句,“多謝公主,您要保重。”


    簫雲皎起身走出房間,這次是真的不會再迴來了。


    她把從春霞那得到的消息告訴了沈煜舟,幾人一商量,決定先到礦場看看,若能捉來幾個管事的拷問一番就更好不過。


    離開之前,沈煜舟又把劉猛叫來囑咐了一番,這才令人出發。


    又走了一個多時辰,他們才來到了礦場不遠處,沈煜舟令車隊打散,一行人便零零散散隱入山林之中。


    四下看了看,沈煜舟伸手攬住簫雲皎的腰,提氣縱身一躍,足尖在幾棵樹幹上輕點,轉眼便把她放在了一棵粗壯的樹枝上。


    動作快的讓簫雲皎都沒有反應過來,人就已經離開了地麵。沈煜舟確定樹葉把她隱藏的很好後才道:“你在這裏別動,我帶人去前麵看看。”


    不等她抗議,沈煜舟又一個飛身迴到了地麵,不知道跟傅公子說了什麽,沒一會兒他就跑到了樹上和她做伴。


    簫雲皎和傅銘淵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才幹巴巴開口,“他跟你說什麽了?”


    傅銘淵老老實實,“讓我保護好你。”


    簫雲皎心裏十分清楚,在這裏的所有人之中,她的武力無疑是最差的,可傅銘淵……也就隻能排倒數第二吧?


    所以傅大公子被派到樹上,還不如說是給她解悶兒的。


    沒有拆穿沈煜舟這個善意的謊言,簫雲皎拿出那錠銀子給傅銘淵看,“你整日在京中閑逛,有沒有在哪裏見過這個圖騰?”


    傅銘淵方才聽他們提了一句,又因為要趕路沒有細說,此刻左右無事,便接過來仔細查看。


    “好眼熟啊。”他喃喃道。


    “你仔細想想,在何處見過?茶肆酒樓?青樓樂坊?梨園書攤?”簫雲皎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傅銘淵想了好久,終於茅塞頓開,“我記得在嶽子為的扇子上看到過這樣的鷹,他的轎子上好像也有,但是不是一模一樣就不知道了。”


    “嶽子為?是嶽旻山的孫輩?”簫雲皎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就是他在國孝期裏頭和人有了孩子。


    傅銘淵點點頭,“平時沒注意,這時候才覺得這圖騰還挺常見的,嶽家很多東西上頭都有。”


    “這麽一說……這礦不會是嶽家私開的吧?”他漸漸睜大了眼睛。


    這邊兩人還沒討論出結果,那邊沈煜舟便帶著兩個人無聲無息繞過了看守摸進了礦洞裏。


    漆黑的礦洞十分安靜,他們沒有點燈,隻用手摸著山壁緩緩前行。


    約麽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沈煜舟聽見了遠處叮叮當當不絕於耳的聲音,明白這是到了采礦做工的地方,朝身後小聲吩咐,“快到了,當心一些。”


    又朝著聲音處走了幾百步,他們見到了一處轉彎,隱隱透著些光亮,其中還夾雜著一個不甚友好的聲音——


    “別偷懶,快點幹!趕緊起來!”


    就著透過來的一點點光,沈煜舟對身後兩人比劃了幾個手勢,三人貓著腰往前摸過去,無聲無息的在暗處放了一陣細微的煙霧。


    幾息之後,沈煜舟便聽到了有重物接連落地的聲音,又等了一陣子,他便和手下一起繞過了最後一處遮擋。


    他這才看清這個礦洞內部的乾坤。這裏頭猶如蜂巢一般四通八達,每隔一段便有一處像他們身處之處一樣的多邊行洞穴,如今裏頭都是被他迷煙放倒的苦力和幾個穿著明顯更好些的監工。


    沈煜舟往前走了幾步去查看那些倒在地上衣衫破爛的苦力們的狀況。


    他們都是些年輕力壯的男子,隻是怕已經多日勞作耗盡了體力,大多都麵色不佳,透著些頹喪之意。


    看著看著,他眼神一定,停留在了人群中的某一個人身上……


    隨後他指著那人小聲吩咐,“把他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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