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太陽落山,簫雲皎才從那間簡陋的書房裏出來。


    春霞比兩個孩子都要珍惜這次識字的機會,把簫雲皎寫的那些三字經仔細疊好收了起來。


    晚飯過後,吳大又讓沈煜舟寫了一封勒索信,這次他沒有托辭,把桌上紙張擺正,研墨,流利的寫了一封文筆斐然的信。大致意思是他們路途出了意外,被山中好漢相救請迴家做客,請家人給來人奉上銀錢,以謝搭救之情。


    “吳大當家請過目。”沈煜舟把信紙調轉了個方向。


    吳大伸手拿起來,“我認不得你寫的是什麽。”


    “在下可以讀給吳大當家聽。”沈煜舟道。


    吳大把信折起來放在懷裏,“用不著,你要是敢在這上頭耍心眼,我保證救你的人還沒來,你的腦袋先落地。”


    沈煜舟拱手道:“在下還想和內子多活幾年,不敢得罪吳大當家。”


    “量你也沒那個膽子。”吳大冷笑一聲起身離開。


    ……


    沈煜舟迴到房間的時候簫雲皎正在洗臉。


    因為教孩子識字,春霞把她奉為座上賓,連洗漱的水都給她端到了屋裏。


    “吳大把信送出去了?”擦幹臉上的水珠,簫雲皎問道。


    沈煜舟道:“他拿了信就迴屋了,沒有要出門的打算。”


    簫雲皎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問道:“他沒有看出什麽吧?”


    沈煜舟搖了搖頭,打開門把她方才用的水端出去倒了,又圍著屋子看了一圈兒才重新進屋。


    他在床邊坐下,“吳大這個人很自信,在他看來,我們就是被他綁迴來的富貴人家的人質,掀不起來什麽風浪。”


    “當然,也不排除他背後還有什麽人在出謀劃策,畢竟郭四哥那些人還不知下落,所以我在信上根本就沒有寫暗語,更重要的還是這封信本身——我落款行遠,他知道我的字。”


    “舅舅收到這信一定會起疑,這就夠了。”


    簫雲皎在他旁邊坐下來,“你的傷怎麽樣了?”


    沈煜舟動了動肩膀,“皮肉傷,正好在這養幾天,等他們來了,就差不多了。”


    簫雲皎盯著他看了好久,突然開口道:“你把衣服脫了。”


    沈煜舟猛地扭頭看向她,甚至抬手護住了自己的衣領,“這於禮不合吧。”


    簫雲皎就伸手去扒他的衣領,沈煜舟這身衣服本來就不太合身,他又怕傷了她不敢使勁掙紮,沒兩下就被她掀開了衣領。


    “這叫沒事?”


    沈煜舟露出的肩上、背上,交錯著深深淺淺的傷痕,有的上麵還隱隱約約滲著血珠。


    “修養兩天就好了,真沒事。”沈煜舟拍拍她的手。


    ——“妹子,你們睡了嗎?”


    門口傳來春霞的聲音。


    簫雲皎如夢初醒,這才覺得自己扒沈煜舟衣領的動作有些孟浪,燙手一般的收迴手道:“還沒。”便起身去開了門。


    春霞拿著一堆瓶瓶罐罐笑著站在門外,見簫雲皎出來,把手裏的東西塞給她道:“剛剛聽孩子他爹說了你們路上的事兒,我猜你們身上怕是有傷,這些都是治傷的藥你拿去用。”


    “嫂子費心了,多謝。”簫雲皎很是意外她能這般體貼。


    春霞仔細跟她說了每種藥的用處便離開了,簫雲皎重新把門關好,若有所思道:“吳大在外頭殺人越貨,他的妻子卻是個好人。”


    “怎麽說?”沈煜舟看著她。


    簫雲皎把藥拿給他,“這麽晚了還惦記著給我們送藥,對孩子的教養也盡心,不能算是好人嗎?”


    沈煜舟把藥瓶一一打開,放在鼻尖輕嗅,最後挑了一瓶藥粉出來挽起衣袖往胳膊上的傷口處撒了一些。


    “這個春霞若是真的不知道吳大在外頭做的事情還好,若是她知曉……這個人你還覺得她是好人嗎?”


    簫雲皎驚了一下,壓低聲音問道,“你有什麽發現?”


    沈煜舟繼續塗著藥,頭也不抬的說:“自從進來這個村子我就覺得十分怪異,白日在院中我暗自觀察了很久,發現這裏看似和普通村莊一般,男子在外行商,女子在家照看孩子處理農事,可就是……沒有老人。”


    聽他這麽一說簫雲皎也開始迴憶,入村之後的確沒有見過老人,就連上了年紀的都沒有。滿村壯年孩童……確實很不一般。


    沈煜舟繼續分析,“我有一些猜測。這個村子可能是前些年整體搬過來的,因為老人無用或者是拖累,更或者是被人扣押,所以才沒有一起過來。”


    簫雲皎喃喃道:“一夥山匪……躲避官府追查躲在這裏……那這春霞定然多少知道些什麽。如此一來,我還是要多加防備才好。”


    沈煜舟把藥瓶蓋上蓋子,遞給她,“別害怕,他們不會在這個時候加害我們。我剛剛試了這藥沒毒,你身上是不是也有傷?塗一塗吧。”


    簫雲皎身上隻有一些淺淺的擦傷——沈煜舟把她保護的很好。她接過藥瓶,沈煜舟自然的背過身不去看她,給她留了充足的空間去上藥。


    掀起衣袖,手肘手腕上的傷最多,她把藥粉小心的灑在傷口上。可輪到肩上腿上的傷時簫雲皎自己也難為情,畢竟還是和沈煜舟在同一個屋子裏。


    沈煜舟半天沒聽到動靜意識到了什麽,起身道:“我去院子裏走走。”


    簫雲皎心裏一陣熨帖,加快速度把身上的傷處理了一下。背後還有些看不到便沒有理會,她自己摸了摸,背上好像是撞傷的淤青,連皮都沒破。


    做完這些,她開門去叫沈煜舟,卻沒成想一開門就看到了剛從屋裏走出來的春霞。


    “妹子,兄弟,這麽晚了你倆還不睡啊?”春霞笑眯眯的說道。


    可是方才沈煜舟分析了一通,簫雲皎怎麽都不敢再覺得她是個單純的好人了,便打了個哈哈道:“換了個地方,突然有些睡不著,便和夫君說了來院中賞月。”


    春霞看起來像出來起夜的樣子,也不知道是真的起夜還是聽到了他們這邊有動靜。“讀過書就是不一樣,我還不知道這月亮有啥看頭呢,天天抬頭就能看見的……那你們看,我上個茅房。”


    沈煜舟順勢拉著簫雲皎迴房,“你看,我就說這麽晚了會打擾大哥大嫂,咱們也迴去睡了。”


    說著對春霞點點頭,“我們這就去睡了,不打擾你們。”


    迴頭關門的一瞬間,簫雲皎抬眼從門縫中看到了春霞望向這邊的視線。


    她拉著沈煜舟在屋裏麵唯一一張床躺下,很快吹了燈。


    “春霞在監視我們。”她肯定的說。


    沈煜舟原本還在想晚上自己睡在地上,被她這麽一說便躺了下來。


    “這些人肯定不是第一次綁人了,這村裏除了春霞不知道還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明日我會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在村裏走走,打探些更多的消息。”


    簫雲皎應了一聲不再說話,好似困倦了。


    沈煜舟平躺在床上,和她隔著半臂的距離,能清楚的聽到她唿吸之間氣息帶出的聲音。他一動也不敢動,覺得自己全身的筋骨都僵硬了,就連腦子都遲鈍了許多。


    很久,他才適應了這種陌生的感覺,而這時候,簫雲皎的唿吸已經漸漸平和。


    她大概是睡著了。


    沈煜舟這麽想著,小心翼翼的翻了個身,借著窗外灑進來的月光看著她恬靜的側臉。


    這幾日實在辛苦,她眼瞅著瘦了一圈兒。可是難得那麽嬌氣的一個人,在這種情況下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抱怨。


    沈煜舟看著看著,困意便拉著他的眼皮往下墜,但卻沒有壓下他微微上揚的嘴角。


    黑暗中,簫雲皎悄悄把眼張開一條縫,看著身邊的人閉上了眼睛才長舒了一口氣。他的視線好像帶著溫度,害她差點連裝睡都裝不下去了。


    她側著臉看了一會兒熟睡的沈煜舟,輕輕朝他那邊翻了個身,這下才真的睡著了。


    淡金色的晨曦穿透雲霧,籠罩在這座深山中的小村落,帶來了新的一天。


    沒有床幔的阻擋,簫雲皎很早就被房間裏的光亮擾醒了。


    她還沒睜開眼睛,就感覺到身邊的觸感不對。自己好像被溫暖的被窩包圍,但卻比被子堅硬許多。


    抬起眼皮,她看到了兩片褐色麻布交錯的衣領。再往上看,是線條清晰,冒著些青色胡茬的下頜。


    她在沈煜舟懷裏。


    意識到自己和沈煜舟同床共枕了一夜,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跑到了他懷裏的時候,簫雲皎覺得臉上熱氣騰騰的,隻想趕緊離開這張床。


    誰知她還沒有剛動一下,睡夢中的某人一個翻身直接壓住了她不說,還死死扣住了她的雙手!


    “誰!”


    沈煜舟身體反應的很迅速,腦子卻沒有跟上自己的行為。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簫雲皎已經被他按著壓在自己身下了。


    整個屋子沉默了很久,沈煜舟才一點點把手放開。


    “對不住,昨日睡的太熟,忘了你也在。”


    他剛剛醒來,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喑啞,兩人幾乎是貼在一起,這種聲音就在簫雲皎耳邊,還帶起一絲絲微弱的氣流。


    癢癢的。


    不知怎麽的,簫雲皎咽了咽口水。


    做完了這個舉動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頓時臉上更熱了,不自在的挪動了一下。


    然後,她尷尬的偏過頭再也不敢對上沈煜舟的眼睛。


    沈煜舟也僵住了,身體某些異樣又正常的反應讓他慌亂的去看簫雲皎臉上的神情,在確認那張通紅的小臉上沒有厭惡和不適之後才放下心來。


    他僵硬的翻了個身背對著她,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到院子裏的雞叫了好幾遍,院中也慢慢有了他人走動的聲響,簫雲皎才小聲道:“我們……起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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