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從河邊迴去的時候張嬸正在打理小院中的那塊不大的菜地。


    簫雲皎十分感興趣的湊到張嬸跟前,看著她把一顆顆鵝黃色的小豆子放進犁的整整齊齊的田埂裏。


    “張嬸,你這是在種什麽呀?”


    她沒見過這些穀物生著時候的樣子。


    張嬸手裏的活不停,“種點黃豆,馬上清明了,現在種豆子最好了。”


    “有何講究嗎?”簫雲皎伸手在田埂上放著的竹筐裏抓了一把,學著張嬸的樣子往田埂裏丟。


    “哎呀姑娘,你身子不好,可幹不了這個。”張嬸見她彎著腰幫忙趕忙把人扶起來,“你這麽瘦弱,得養著才行!”


    說著連拖帶拽把蕭雲皎拉到小菜地邊上,還給她搬了個小木凳讓她坐著。


    小木凳也就一紮多高,蕭雲皎坐的規矩,雙手在膝頭平放,整個人乖乖巧巧的聽張嬸說話。


    “清明左右雨水足,這時候種什麽東西都好活。其實不隻是黃豆,豌豆赤豆,南瓜冬瓜都好種,要麽人都說清明前後,種瓜點豆呢!”


    張嬸邊說邊往地裏放豆子,不大的一片地,一會兒功夫就種了一半。


    蕭雲皎好奇,“另一半您準備種什麽呢?”


    “種點地瓜。”張嬸拍了拍手上的土,“那東西頂飽好存放,咱們這家家戶戶都要種一點備著。”


    說著就感歎道:“還是多虧了二十年前陛下讓人把種植地瓜的本事教給咱們,這些年再也沒有鬧過饑荒。”


    蕭雲皎知道許多年前祖父在位的時候,南邊大水過後有將近兩年沒下過雨。那時災民紛紛北上逃難,一路上餓死、病死的人不下萬數。


    不過這些都是在史書上看到的,到底和親曆過的不同。


    她問道:“饑荒的時候,您也還很年少吧?”


    “可不是,那時候我才十三歲。”張嬸抱了一筐玉米坐在蕭雲皎身旁剝著跟她聊起了當年。


    “當時我家也算富庶,就記得爹娘一開始還能給我們做黃麵饅頭,慢慢的就變成了麵片湯,再到後來隻能頓頓喝稀麵湯就野菜。最後幹脆連野菜都挖不到了。”


    “村裏的人都跑去縣城避難,開始依靠衙門裏施粥過日子,縣城吃空了就往州府裏去,可是那路上的人越走越少。我弟弟那時候才七歲,沒吃沒喝的還生了場病,就那麽沒了。我們想著弟弟雖然沒了,可還是得讓他落葉歸根才行,不能跟路邊那些沒主的屍首一塊兒躺著讓野狗啃了,就帶著他往迴走......”


    “好在那時是寒冬臘月,走到家的時候,弟弟才沒臭了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弟弟保佑著我們一家,我們迴來了,朝廷的賑災糧也迴來了,這才熬過去了那場饑荒。”


    蕭雲皎不知道怎麽安慰張嬸,她第一次有這種什麽話都說不出來的感覺,隻能用袖中的帕子給她擦了擦淚。


    張嬸看了她一眼,吸了吸鼻子,“讓姑娘看笑話了,那都是以前的事兒了,現在老婆子馬上五十歲了,一年比一年過的好。”


    “後來咱們村還發過水患嗎?”蕭雲皎問道。


    張嬸點頭,“發過,隻是朝廷從幾十年前開始就時常修,修河道,修堤壩,修引水渠......倒是影響沒有太大,再加上家家戶戶都學會種地瓜玉米啥的,就算咱們這田地不多也還是餓不死人。”


    “我方才出去的時候聽說堤壩前幾日坍塌了,會有影響嗎?”蕭雲皎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引到了河堤上。


    張嬸擺擺手,“咱們這的堤壩本身就沒啥用,全塌了也沒啥,就是上麵瞎搞的。”


    “這是為何?”


    “咱們村旁的河原本是水患頻發,可是早十幾年前就挖了不少明渠暗渠,足夠發大水的時候順著流走不禍害莊稼了。誰知兩年前上麵來了官兵說要建水壩防水患,還征了不少勞力去做工呢!許多人瞧著有錢拿還管飯就都去了,因為做的好,水壩建好了以後還被介紹去縣裏州裏給人做工呢,有許多人家為此舉家搬走了呢。”


    這一番話裏的信息太多了,蕭雲皎想了好半天才有一些頭緒,難怪他們敢用劣等材料修堤壩,原來是因為這個。


    奈何天公不作美,一場大雪把他們的陰謀全衝垮了。


    “您家當時沒去修堤壩嗎?”蕭雲皎又道。


    她見村裏沒幾家青壯年門戶,可張伯又說他兩個兒子都在山上采藥。


    張嬸笑了笑,“當家的那時候去山上采藥摔斷了手臂,兩個兒子孝順,就輪流在家伺候。就是那時候,我大兒子在山上挖到山參了呢!這不去修壩也是件好事。”


    蕭雲皎也笑了,“好人有好報。”


    她又陪張嬸聊了一會兒才,直到張嬸要去準備晚飯了才迴屋去找沈煜舟。


    蕭雲皎剛一進門,沈煜舟就看到她臉上表情有些奇怪,走路也不太利索了,嚇得他趕忙上前扶住問道:“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感受著腿部越來越重的刺痛,蕭雲皎臉色更奇怪了,皺著眉道:“我的腿......又麻又痛,不知道怎麽了。”


    沈煜舟把她扶到炕沿邊上讓她坐下,誰知蕭雲皎剛一挨著炕便麵露難色,又慢慢扶著站了起來。


    沈煜舟的眉頭越皺越緊,“我叫人去找大夫。”


    “別!”蕭雲皎慌忙叫住他。


    她的......也和腿一樣又痛又麻,根本坐不到那。


    沈煜舟慌得不行,“腿什麽地方痛?是不是被蟲子咬到了?”


    村裏不必京城,指不定哪裏就會跑出來一隻蟲子,她剛剛在院子裏坐了那麽久,萬一被咬到了可怎麽是好。


    蕭雲皎搖搖頭,“剛剛和張嬸聊天的時候還沒事的,走到屋門口就開始刺痛了,從足底開始往上蔓延,剛剛碰到床邊更痛了.......現在好像沒什麽感覺了。”


    沈煜舟聽她這麽說,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樣,“你試著拍打一下看看?”


    蕭雲皎半信半疑,伸出手虛虛握拳在右腿上敲了兩下,頓時麵上精彩紛呈。


    “不行,碰了就又麻又痛。”


    看著她皺成一團的小臉兒,沈煜舟慢慢把心放到了肚子裏。


    “過一會兒便好了。”他篤定道:“你是在低處坐久了,腿上血脈不通。”


    俗稱——腿麻了。


    她自小高床軟枕,從沒坐過這矮凳,也從沒有過腿麻的經曆才會如此慌張,他也竟然一時沒有想到,嚇了一跳。


    沈煜舟扶著她把腿伸直,靠牆半躺著,自己坐在她腳邊隔著衣物給她推拿。


    剛開始蕭雲皎痛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不出半刻鍾,那種又痛又麻的感覺竟然真的消失了。


    原本占據著她全部感官的刺痛酸麻感褪去後,沈煜舟在她腿上按壓的手就格外顯眼。


    他的手掌寬大有力,手指修長,一隻手便快要她的小腿圈在手心。此刻他低著頭,專注的用著恰到好處的力度幫她推拿每一條經絡,她藕色的裙子在他的撫觸下出現了一些淩亂的褶皺,就像她此刻淩亂的心緒。


    這感覺太奇怪了。不由自主的,蕭雲皎往迴縮了縮腿。


    “痛?”沈煜舟感覺到她的動作,抬頭問道。


    這一抬眼,他才覺得此刻他們的姿勢有些不妥。


    半倚著牆壁的蕭雲皎麵色微紅,因為方才有些痛的緣故眼睛還濕漉漉的。她微咬著下唇,眼神飄忽,側著臉沒有看他,而他正握著她的小腿問她痛不痛......


    沈煜舟有些手忙腳亂的放開她的腿測過身正襟危坐,“差不多了,你再活動一下就好了。”


    蕭雲皎沒看他,“嗯”了一聲,也跟著側坐在炕沿。


    村裏的人家不甚講究,除了堂屋有幾張凳子,臥房裏竟隻有床榻可坐。


    她想起剛剛和張嬸聊天得到的消息,開口打破了沉默。


    “當時是誰提議修建的古水村河堤呢?”蕭雲皎不太了解。


    沈煜舟收拾好雜亂的心思,想了下道:“是崔豐朗遞上去的,雲州知府吳鬆寫的折子。”


    “我剛剛跟張嬸聊天才知道,這古水村早就不怎麽發水患了,那些早幾年修的溝渠足夠引流入田,不會造成災害。不僅如此,我又想了想,可能正是因為有了這個河堤,上遊山上的融雪才會在堤壩處堆積,導致融雪把堤壩衝毀。”蕭雲皎分析道。


    “看來這些不是防水患的堤壩,而是他們生財的錢袋子啊。”沈煜舟想了想,對蕭雲皎道:“今晚我便飛鴿給走水路的親信,讓他們派個身手好的直接去查雲州知府,其餘人到了之後直接到清源縣落腳,待查到吳鬆和其餘人往來的證據再一並發作。”


    蕭雲皎歎氣,“隻是不知雲州除了古水村,還有多少這樣的錢袋子。”


    “明日等張伯的兒子們迴來後,咱們買了藥材便走吧,剩下的事不需要在這裏解決了。”


    窗外飄進陣陣飯菜香氣,蕭雲皎又道:“走的時候多給他們留些銀錢吧?張嬸頓頓都給我們殺雞,他們也不富裕的。”


    沈煜舟笑著點頭,“好。”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便是說現在的蕭雲皎吧。他相信,有這樣的長公主扶持陛下,東晟會越來越強盛,最終變成他們心中所期冀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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